秣荊寨中連着五天,每天殺一隻豬,滿寨子都充斥着殺豬時無比慘烈的哀嚎,不知道的還以爲這不是土匪寨子而是屠宰場呢。容秋晨這個當家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日日三頓全豬肉宴,還能不能改善一下寨子裡伙食了?還能不能給雞棚裡的老母雞一點存在的價值了?給不給菜園子裡那些雞毛菜一點出彩的機會了?
“打算炒豬腰、鹽水豬舌、紅油套腸……”詹姨興致沖沖地向她們介紹廚房剛出鍋的菜餚,看這起勁的勢頭,倒像是她親自下廚,大顯身手一番的樣子。
“夫人,能不能換換菜色了?”容秋晨苦巴巴地往嘴裡塞了一口豬耳朵,眼中盈溢出一顆晶瑩,他就是想吃口豆芽菜怎麼了,連這機會都不給他了麼?
詹姨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這些年都慣了他一身挑食的臭毛病。“換什麼菜色,地窖裡冰着的幾頭豬你吃完了麼?換菜色,你對得起豬圈劉伯的辛勤,對得起豬長的那一身肥膘嗎?”
容秋晨在外,怎麼也是個隨便動一動都能把人嚇去半條命的人物,唯獨在家對夫人耍不起這微風,只好仰頭悶了一整碗酒。秋晨心裡苦啊,秋晨委屈,但是秋晨不說!
言笙啃完她那記好賬的十八隻醬豬蹄就拍拍屁股跟着穆行止走人了,臨走前還不忘將多出來的那兩隻豬蹄給一塊打包走了。美其名曰,他們不愛吃豬蹄!搞得大家都不知道她貪吃一樣。
雖然臨走前言笙一心只撲在那兩隻多出來的豬蹄上,等一回頭出了秣荊寨,小臉就垮了下來。“回了京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容姐姐。”人還沒走遠,就開始感慨傷感了。也無怪乎言笙如此,在京都時,世家公子貴女多是因得她的公主的身份接近她、巴結她、奉承她,少有像容司這樣真性情的朋友。
“想她的話能寫信,從京都到旗山,蒼流只要一日就能到了。”穆行止打仗按在言笙的發心,輕輕的揉了兩下。
蒼流是言笙九歲時,穆行止送她玩的一隻虎虎生威的海東青,當然京都也有不少富人貴族樣海東青的,無非是爲了裝逼。但是言笙就務實多了,找了宮裡最好的馴獸師,十來天就把蒼流訓成了一隻“信鴿”。言笙在秣荊寨時,同穆行止還有老爹他們聯繫,靠得就是蒼流。
“嗷~”穆行止不說,言笙還真忘了那隻曾搶她五花肉吃的海東青。
穆行止笑笑,倚在窗口閉目養神。言笙感覺,行止哥哥這幾年變得越發花哨,行事作風變得果決利落,渾身上下散發着強大的氣場,言笙對此毫無抵抗力。
馬車外頭寒風瑟瑟,若忝和景緻並肩坐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兩句。牽着繮繩的手已然通紅髮腫,略微有絲皴裂。
剛走出旗山沒多久,車軲轆碾過細碎的樹枝,發出輕微的“喀拉”一聲,言笙聞聲暗道不好,剛要掀起布簾讓若忝停車,已然來不及了。
前頭的馬將將要扎進深坑,若忝急忙扯着繮繩意欲轉向,整駕馬車側翻了過去。
言笙突然被一股力帶着直往穆行止那側的窗口撲,好在穆行止眼疾手快,長臂一攬,將言笙護在了懷裡。馬車墜到一半被卡住了,然而驚嚇過度的馬兒蹬着腿直扭,搖搖欲墜。
若忝和景緻在外頭毫無倚仗之物,直直地墜落愣地,光聽景緻那慘烈的尖叫聲,言笙都怕自己等會兒會摔個屁股開花。
終於還是沒能逃過墜落的命運,馬車再次下墜的時候,言笙慌亂間條件發射地環住了穆行止的腰,將整個頭都埋進了他的胸前。穆行止的心陡然一緊,攬着言笙後背的手不由地抽緊了幾分,一手又託着她的後腦,全方位地將她護着。
落地的一瞬,強大的震動,將言笙震得眼前發暈,穆行止背後受了重重的一擊,不由地悶哼一聲。言笙害怕穆行止受傷,急急得擡頭意欲詢問他如何。
柔軟的雙脣擦過穆行止的下巴,蹙着一雙黛眉,言語中難掩焦急。“行止哥哥你沒事吧?”正要掙扎着起來檢查穆行止有無受傷,又被他一把撈進了懷裡。
背後不出意外肯定是淤青一片了,又被言笙這麼一壓,傷上加傷。言笙雙脣擦過時,穆行止沒來由地一陣心癢,不再是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了,該懂的他大多也懂了,想把言笙就這麼抱在懷裡不撒手,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言笙完全狀況之外,只擔心自己又這麼撞進行止哥哥懷裡,他一定很疼,下面的石頭硬邦邦的,硌得她很不舒服。穆行止不鬆手,她又不敢掙扎着起來了,就是不安分地扭了兩下,偏偏躲不開那塊硬石頭。
“別亂動。”穆行止粗啞着嗓子,臉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紅。
言笙聞言乖乖地趴在他的身上,一動都不敢動,只感覺到穆行止的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發心。
“小侯爺,公主,你們還好嗎?”若忝捂着受傷慘重的尾椎骨,一臉煞白地掀開布簾,一眼望去,小侯爺和公主正保持着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若忝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想自己跟着小侯爺多年,哪裡見過他臉這麼紅過,憑着自己浸淫話本圖冊多年的經驗以及一顆充滿八卦的心,他似乎聞出了一絲絲奸.情的味道。
穆行止略微尷尬地輕咳一聲,反手將自己撐坐起來,言笙半掛在他身上,這姿勢極其令人遐想。若忝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垂着眼瞼退出去了,他剛剛眼睛瞎了,纔沒有看見自家小侯爺吃公主豆腐呢。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一陣粗如牛喘的嗓音從坑頂傳來,若忝擡頭就看見五六個健壯的漢子圍在坑口,後邊還有幾個身形略微差上一點的小嘍囉正圍上來。
光聽這開場白,他們就知道自己遭匪了。
言笙甩了甩胳膊,從車座下的木盒中掏出了她的家當流星錘,掀開布簾,準備大殺四方的時候,若忝伸手將她攔在後頭。
“公主,就這麼幾個人,交給我就好了。”若忝信心滿滿地拍着胸口大放豪言,一邊夾緊雙腿,尾椎骨那兒還是該死的痛。
“還有我還有我!公主你跟小侯爺歇着,這裡有包鹽漬梅子,您先吃着。”景緻後腦腫起了好大一個包,身上蹭了不少灰土,雖然看上去慘烈了一點,但是她可是堅強的“漢子”,景緻往言笙手裡塞上一包梅子,公主細皮嫩肉的還是隨便圍觀一下好了。
說罷,兩人藉着坑壁蹭蹭蹭竄上去了,要不是剛剛一時緊急沒反應過來,就憑他們的輕功,哪裡能墜到坑底?簡直太丟師傅面子了。
言笙擡頭望了望上面,來者好像是黑風嶺的鬼頭幫,除了老大有點蠻力,其他小嘍囉單憑言笙一隻手就能隨隨便便撂倒五個。若忝和景緻功夫算是不錯的了,對付他們綽綽有餘。穆行止從馬車裡出來,陪言笙坐着看他們大戰三百回合。
“若忝這腿力不夠強,速度不夠快,該不會是在侯府裡終日只顧調戲小丫鬟,疏於練功了吧?”言笙靠着坑壁,嘴裡還抿着兩顆梅子,盤在兩側,看着若忝發揮有失水準,言笙不由地搖了搖頭。
穆行止只瞟過一眼,淡淡道,“看他動作有所遲鈍,估計剛剛給摔傷了。”
想來也是,剛剛景緻叫那麼慘,若忝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再擡頭看景緻,一躍騰空而起,掌中蓄力而劈,只需一擊就已足夠。“嗷嗷,快看景緻,這一掌劈得漂亮,那瘦皮猴子都暈得找不着路了。”
穆行止側頭看着言笙興奮得發紅的小臉,眉眼間的笑意宛若一池清風拂過的春水,盈盈而動。上頭髮生什麼事,他看不見也再聽不見了,整個世界都黯淡了,只剩言笙這一出光彩。
鬼頭幫來者衆多,一開始景緻和若忝攻勢尚猛,但雙拳也難敵四手呀,一撥一撥人涌上來,他們的勁頭也被耗得差不多了。
仰頭瞧了半天,鹽漬梅子吃得都口乾舌燥了,見若忝和景緻還未功成身退,言笙掄起流星錘就往上躍。她本想瀟灑一回來着,不過她輕功太差,踩點借力的時候,蹬得就像只肉兔子。
穆行止在下面看着言笙一點一點艱難地往上挪,提氣而起,攬着言笙的腰想把她帶上去。不過那流星錘也太重了一點吧,到坑口時,穆行止都憋得胸口發悶了,偷偷地抹了一把虛汗。
就言笙那一拳能打死兩頭老黃牛的力氣,隨隨便便揮起流星錘就能帶倒一整片,反正人來一個她打一個,來兩個就殺一雙。這兇猛的攻擊力嚇得人一時無法靠近。
“嶽老貓,打劫都打到我頭上來了,你是想死還是不想活了?”
言笙清了清嗓子,背逆着陽光對向鬼頭幫老大嶽勇,雖然看起來還是個粉嫩嫩的小姑娘,說起話來,言笙也是霸氣側漏的。
嶽勇聞言手一頓,抽着嘴角回頭,暗暗祈禱,自己千萬不要碰到秣荊寨那小老虎,可是最近厄運當頭,想躲也躲不過。
“哎呦,怎麼是您呢?”嶽勇一顆心碎成一片片的,差點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