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容秋晨閃了腰臥病在牀, 容華作爲一個合格的山寨繼承人乖乖地回旗山接管秣荊寨,結果到了寨中才發現,容秋晨壓根沒事兒, 扔了寨裡的大小事務給他, 自己帶着媳婦遊山玩水去了。
容司在京都也不好久住宮中, 主要是她見到形形色色的妃嬪就頭疼, 那些假模假樣的嘴臉瞧着也挺倒胃口的, 她總不好質疑皇上的品味吧。想着搬出宮,昌平街上有沒有什麼宅子買一座住住,偏偏要不是價格太高了點, 要不就是宅子太過陰冷。
一樁心事擱了許久都沒定下來,結果言笙瀟灑地一揮手, “買什麼宅子, 你錢多給我買肉吃啊!不想住宮裡的話, 我老爹的王府多的是客房呢!”
住進安平王府會不會不大好啊,她一大齡未嫁的已經涼了的黃花菜, 安平王又喪偶多年來着,傳出去多不好聽啊。不過她秣荊寨女土匪的名聲就好聽了?在言笙的利誘沒有威逼之下,容司半推半就沒羞沒臊地住進了安平王府。
言笙每月都要回安平王府住幾天,主要是怕言睿哲虧待容司,還有就是讓容司多多關注一下她老爹來着。
“容姐姐, 我老爹最近有沒有什麼動靜啊, 比如說看上哪家姑娘了?”
“沒有。”容司甩了甩頭, 臉頰的汗珠滾落在眼中, 眼眶又癢又痛, 伸出手背狠狠地揉了兩把,更是火辣辣的痛。
言笙有些泄氣了, “不會吧,他該不會想爲我娘守身如玉到進棺材吧,沒人照顧很孤獨的。”
“誰說我沒人照顧的,四喜不是人麼?”言睿哲聽聞言笙回府就來了後院,還沒走近呢,就聽到言笙如此熱心地“關切”他的個人問題。
“老爹,四喜他是侍從好麼,也不能照顧得面面俱到吧。”言笙不滿地捏着拳頭,後半句說的細弱蚊蠅,她猛地一擡頭,問道,“老爹,你該不會是……”
容司驚愕打量着言睿哲和無辜被波及的四喜,該不會……
“想什麼呢你!”言睿哲狠狠地賞了她一個爆慄。
雖然言睿哲否認,不過言笙和容司看他的眼神總是怪怪的,說不出的瘮人。搞得他連反駁起來,都覺得自己想說的話字字蒼白。
哎!容司嘆了口氣,挽起袖子跟言笙繼續過招。
我天,說好的點到爲止呢?容姐姐怎麼下手那麼狠,還一點不自知的樣子,言笙被打得連連後退,看來不使用點蠻力要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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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笙一直知道西孓和北漠之間的戰役會持續很久,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仗打了一年有餘還是僵持不下。
她時常站在沙盤前,推開地圖,就着樓宇蒞帶來的那少得可憐的消息,演練穆行止行兵佈局的走向。閒暇時,就和容司打打拳過過招。
一年多來,性子沉穩了不少,不再咋咋呼呼的,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起碼由一技傍身,沒人再說她不學無術了。
近日,穆行止夜襲東萊山大挫玉瓏軍,戰報傳到京都,皇上龍顏大悅。這樣的好消息,樓宇蒞自然不會忘記告訴言笙。“這一仗你怎麼看?”
“兵行險招,僥倖的成分很大。”言笙手指點在沙盤中,視線凝在地圖上。如果有一面鏡子的話,她一定會發現,現在的她所有表情和小動作和穆行止如出一轍。“不過,這種僥倖也是必然。”
“說說看。”言笙在遣兵佈陣這一方面的天賦,比起樓宇蒞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言笙攤開地圖,手握黑白兩子放置於兩軍紮營之處,“東萊山脈在北漠可是有名的詭異,山勢高峻陡峭不說,那大名鼎鼎的幽靈峽谷就夠嚇人的了。玉瓏軍紮營在東萊山脈腹地,前有峽谷後有險山,易守難攻,對於北漠來說這無疑是最佳的營地了。”
黑子置於東萊山脈腹地,言笙擡頭問樓宇蒞,“如果你是豐佑亭,有此地利,會大加防備麼?”
樓宇蒞搖頭。
“豐佑亭這麼自負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料到行止哥哥會帶兵翻越東萊山,夜襲玉瓏軍呢?”言笙嘴角揚起一抹笑。
“那僥倖的成分呢?”樓宇蒞又問。
“東萊山的山勢那麼險峻,尋常士兵只怕還未攀到一半就摔成肉泥了,更別說是翻越東萊山了。再者,他們突襲營地之後又從幽靈峽谷撤退,不管那個傳說是真是假,多少有震懾作用,人一旦恐懼了,後果是無法預料的。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們還不熟悉地形,而玉瓏軍卻熟得很。”不得不說穆行止做的這個決定太過大膽,稍有不慎,那些突襲的士兵必然萬劫不復。“不過,他們全身而退了!”
言笙分析得頭頭是道,樓宇蒞由衷地誇讚,“你若是男子,不行軍打仗就太可惜了,不過幸好你是女子。”
“爲什麼?”言笙給自己倒了杯水,說得太久,有點口乾舌燥。
樓宇蒞故作玄虛地轉了個身,與言笙拉開了安全距離,狡黠地一笑,“你胃口這麼大,我怕軍糧不夠。”
“去死。”言笙一口喝乾杯中的茶水,將瓷杯朝樓宇蒞扔過去。果然,她姑姑那隻狐狸跟樓丞相那隻豺狼怎麼會生出溫馴的小白兔呢,無害的皮相妥妥地就是騙人的。
幸好他躲閃得快,不然一張俊臉可要破相了。“這麼兇悍,當心子謙凱旋歸來悔婚嗷。”
“你只烏鴉嘴,管好你自己吧。”言笙氣得又抓起棋子扔過去,“我聽說宋家的二小姐才名在外,京都可是有不少世家公子都仰慕佳人呢,尤其是林太傅的長孫……”
“算你狠。”樓宇蒞咬牙切齒地瞪了言笙一眼,暗地裡琢磨起林太傅那長孫仰慕宋樂清之事是真是假。
剛走出門,就跟言睿哲撞了個滿懷,慌忙道了歉,喊了聲舅舅就跑開了。
“這麼火急火燎的,幹嘛去啊。”言睿哲也是摸不着頭腦,見屋裡又是地圖全展,沙盤佈列整齊有序,“又跟宇蒞在聊戰局啊。”
言笙勾着言睿哲的臂膀,擡頭望着他,滿臉的俏皮。“老爹,你又不關心國家大事,只好我這個做閨女的儘儘責啦。”
“就嘴能,搞得我不知道你心裡所想似的。”言睿哲捏了一把她的鼻子,滿帶寵溺。“你要是個兒子我還能信你這滿口胡言了。”
言笙自然不會把老爹的戲言當真,不過,嘴巴上決不能吃虧。“老爹,你這重男輕女的思想是不對的,我是女孩子怎麼了,前朝還有紅英女將呢。”
“怎麼,還想上陣殺敵啊?”言睿哲一聽女兒這口氣,還提出了前朝的紅英女將,志向不小啊。
言笙半點不謙虛,雖然古人說不驕不躁吧,但過度謙虛就虛僞了。“那也不是不行,對吧,畢竟我在兵法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
“瞧把你給能的,有這心思還不如多看兩本書,學學琴棋書畫修身養性。”有志向是好,紅英女將畢竟是前朝的傳奇,西孓沒有這樣的先例,更不用說言笙生在皇家,是嬌生慣養的公主,戰場和殺戮只會是聽說而不能是經歷。
沒事總拿琴棋書畫壓她,京都才女濟濟,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幹什麼非得委屈自己幹不喜歡的事?言笙義正言辭果決地拒絕。“纔不。”
言睿哲不用聽都能料想到言笙那萬分果斷的拒絕,沒有一絲一毫拖泥帶水,完全猜透了,可是常常不死心得拎出來提一提,總幻想有一天她開竅了呢,當然這一天可能不會到來了。
“對了,蒼流帶回來的信。”和他閒扯半天差點忘了來意,從懷裡掏出一支枯黃的細竹管。
言笙接過竹管從中抽出一卷微黃的信封,上面的字跡行雲流水,一筆一劃都是她鐫刻心裡的。迫不及待想展開信封,可又礙於言睿哲還在旁邊,不得不假裝很冷靜地將信封塞進袖口。
言睿哲也沒有逗留多久,也許是勘破言笙的想看又不敢當着他的面看的尷尬。待他跨出門檻,將門輕輕掩上,言笙又拿出信封來,小心翼翼地拆開封邊,將信紙展開,指尖磨過微微粗糙的紙面。
“現下安好,想你。”
連“言笙親啓”在內,不過短短十字。
然而就此刻而言,也許再沒有比這更溫暖的言辭了。言笙日日夜夜擔心的遠在千里之外的穆行止現下安好無恙,每每輾轉夢中牽記惦念的穆行止也在想她,世界豁然開朗。
她迫切想找紙筆給穆行止回信,可筆尖沾了墨,又擱了下來,心裡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處寫起。沉默了良久,一筆一劃,寫得特別用心。
“等你。”
輕輕吹乾墨跡,細心地捲起塞入竹管,勾着手指頂在脣間,發出一陣清脆的口哨聲。蒼流聞聲在半空盤旋片刻,發現言笙後俯衝而下,乖乖地停落在她架起的手臂上,任她將竹管綁在細長的腿上。
“蒼流去吧。”言笙揚臂,蒼流撲閃着翅膀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