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言笙撒潑打滾耍賴,死挺着不肯握筆。言睿哲也是沒法子,生怕逼得太緊惹她不快,只好由着她去,心裡難免有幾分惆悵。西孓百年來都尚文,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肚子裡多少有些墨水,言笙倒好,身爲公主卻胸無點墨,以後不知誰家娶了她,不要暗地裡瞧不起她纔好。
言睿哲身爲一個父親,卻操着老媽子的心,在寵女兒的康莊大道上,他也是蠻拼的。
用過午飯後,言笙打着哈欠就鑽回了枕璽閣去,一副懶懶的模樣。秋眠準備好了湯婆子塞在厚厚的錦被中,而後幫言笙解開了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
“公主要不要再添些炭火?”房門並未關緊,些許寒風從門縫中呼啦啦地灌了進來。春月將房門關了個緊實,朝手心中呵了口氣,輕輕地搓着手心。枕璽閣中點得是御供的銀屑炭,金貴得很,適才言笙不在,她們只點了少許,使屋裡不至於冰寒刺骨,眼下言笙回屋了,怎麼都不能凍着她呀。
冷倒是真的冷,不過點炭就不用了。言笙縮起了脖子直跺腳,那幅慵懶的墨陽蕩然無存。“不必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春月和秋眠以爲言笙要午睡了,想着紅豆常年在宮裡伺候公主,定不會出岔子,便放心地退出了門外。天這麼冷,她們正好去廚房裡烘一烘手。
待人走遠了,言笙趕忙往臥室跑,從雕花衣櫃中翻出了一整套男裝,這還是先前在秣荊寨時,爲了方便跟容華他們出去打家劫舍時趕製的,還花了她不少銀兩呢。
“公主,你這是準備幹嘛去呀?”瞧言笙做賊心虛地窩在房裡,紅豆就琢磨出味兒來了。難怪好端端地要回王府,還不帶貼身宮女,要不是自己死纏爛打非纏着她,指不定人一個悠閒地在外逍遙自在呢。
“去猛虎營啊。”反正紅豆都跟出來了,還指望着她等會兒守在枕璽閣給自己把風來着,言笙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也去。”聽說猛虎營中的將士身強體壯不說,連顏值都不低啊,紅豆常年在宮裡只能看看非男非女的太監,萬萬不敢肖想皇上和皇子。突然有一個接觸適齡男子的機會,紅豆眼睛都亮了,就算不能拐一個回去,看兩眼也是值當的。
言笙手腳麻利地把衣服換好了,還不忘在烏黑的短靴中插進一把銀製段匕首,“不行,你又沒男裝,穿這身過去,我敢保證,你連根頭髮絲都進不了猛虎營。”
“那我可以問王府小廝借一件嘛,多簡單的事。”不就是男裝嘛,府裡小廝不少,隨便找人借一件就好了,這也能算是事?
“紅豆乖,本公主還有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呢。”言笙按着紅豆的肩膀,一本正經地交代着,“好好幫我把門,千萬別讓人知道我偷溜出去了。”
“公主……”
人家不要看門,人家要去看兵哥哥!可是紅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呢,就見言笙利落地將披散的長髮高高挽起,一個翻身從窗子中躍了出去。紅豆拔腿就想追上去,奈何她一沒工夫,二沒體力的,一下就給卡在牀沿上,磕得大腿生疼,保不準片刻就會變得淤青一片了。
言笙躡手躡腳地避開了王府中的護衛,偷偷摸向後門,可惜錯過了換班時間,言笙望着高高的圍牆,心一狠一躍而上。還好她輕功雖差,勉強還是能夠着圍牆的。出了王府,言笙花了十兩銀子租了匹瘦骨嶙峋的老馬,一路磕磕絆絆地往猛虎營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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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將軍,有人擅闖營地。”
穆行止正和副將商討對猛虎營一貫的行軍戰術查漏補缺,外面就傳來了一聲慌亂的驚呼。
他食指抵着眉心,一臉倦態,緩了口氣,便起身走出了營帳。外頭風正大,卷着雪花侵襲而來。穆行止走得倉促,連件披風都沒有披,風雪中,那抹挺拔的身姿着實耀眼得很。
傳話的小兵一路引着穆行止到校場,之間言笙順手從兵器架上抽了一對長鐗,對她而言分量太輕,使起來怎麼都不得勁。
“孫校尉,千萬別硬拼啊,沒……”二楞“勝算”二字還在嘴裡呢,就見孫校尉已然帶着四五個兵打過去了。
言笙握着長鐗,左手一抵,腳下功夫也不疏忽,俯身貼近地面一掃,四五個士兵就這樣被她撂倒了,傷得毫無防備。言笙收回長鐗架在肩上,閒庭信步地走向二楞,剛趕來的禿子扶着油亮的額頭,完了,這下死定了。
二楞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短刀,再看看言笙的長鐗,氣勢上就輸了不止一節啊!言笙不會要用長鐗打他吧?
“老大,我要是交代在這兒,幫我跟將軍說說,照顧好我老孃。”二楞脖子一梗,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有種你就打死我。
禿子見言笙一步步逼近二楞,想也沒想就直奔過來,抽出腰間的銀鞭勾住了言笙的長鐗。使勁一拉,長鐗紋絲不動,言笙紋絲不動。再使勁一拉,還是如此。
言笙嘴角勾出一抹得意,手中的長鐗一扔,禿子連人帶鞭一道受力被扯過去,摔了個狗啃泥。
禿子怒了,活了這麼些年,還沒吃過這樣的虧,赤手空拳就跟言笙打了起來。
怎麼說呢,禿子的功夫不錯,尤其是他出招從來不按常規,一下打得言笙措手不及。
雖然禿子在功夫上佔了先機和優勢,只是等言笙回過味來,他可是有夠苦頭吃了。言笙自知拼功夫打不過禿子,可是她力氣大啊,禿子拼盡全力打過來的招式,就被她借力打力地全還了回去。
“你……”禿子被震得連連後退,雙手被強大的力道擊的發麻,毫無反抗之力,喉間一口腥甜涌了上來。
一場鬧劇看得差不多了,想來言笙也打得過癮了,穆行止上前叫停,“好了,都別鬧了。”
“將軍,她擅闖營地……”有人見穆行止叫停,便上前懇請將軍嚴懲這擅闖營地之人。
禿子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剛剛未曾仔細瞧這大膽賊人,這會兒得了空細細地打量,怎麼這麼眼熟?他抓耳撓腮地想了片刻,激動地指着言笙,五官都扭曲起來了。“公公公……公主怎麼是你?”
公主?那開口聲討言笙的士兵默默地噤了聲,他剛剛一定是腦子進水了,真想扇自己兩巴掌。
言笙一架打得過癮,鼻尖上冒着一層薄薄的汗珠,兩頰紅撲撲的,像是那剛熟透的蜜桃。
“跟我來。”穆行止溫熱的大手一把拉過言笙,還未等圍觀的手下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了。
掀開營帳的門簾,穆行止將言笙帶進暖烘烘的帳中,臉色是少有的嚴肅。言笙偷偷瞄了穆行止一眼,他未吱聲,徑直坐到案前,埋頭處理他的事務。
言笙感覺自己仿若空氣,被穆行止忽略了。她東摸摸西蹭蹭,搞出了不小的動靜,然而,穆行止像是打定主意不理她了,言笙急得抓耳撓腮,半點沒有發現穆行止正用餘光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呢。
“行止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呢?”言笙拖過一把靠椅,放置在穆行止的桌案前,下巴擱在案上,小臉兒愁得能擰出把水。
穆行止握拳抵在脣間,手中的卷宗又翻過一頁。“咳~”
“哎呦,未經允許擅闖軍營是我錯了嘛,你別不理我呀。”言笙躡手躡腳地伏了半個身子向前,奈何穆行止的桌案太寬,她揮着纖細的手臂,才面前湊到穆行止的眼前。
“你還知道自己擅闖軍營不對啊。”言笙好半天才說道重點,穆行止終於擡起頭來正視她,只見言笙心虛縮回了手,又問,“怎麼出宮來的?”
見行止哥哥終於開金口理她了,言笙又恢復先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這說來就話長了。”
“嗯?”穆行止挑着眉,尾音拖得長長的。
言笙沒來由得感到一絲壓迫,盯着穆行止那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神,言笙脖子一縮眼一閉,乾乾脆脆地將經過扼要地交代了。“好吧,其實是我騙了皇祖母說要回安平王府住幾天,然後成功躲過老爹的視線,偷偷跑過來了。”
她縮着脖子,半晌沒聽到穆行止做出任何反應,小心翼翼地掀開眼皮一角,見穆行止正含着笑看她,總算緩了口氣。
“行止哥哥,你剛剛好嚴肅,我還以爲你真生氣了呢。”言笙嘟着嘴,眼眶裡是真的憋出了一汪晶瑩的液體。
穆行止看到言校場上那場鬧劇時,當下真的是起了火氣,好在此刻終於是平息了。“我剛剛是真的生氣,你若不是公主,就擅闖營地一事,按軍規都能將你杖斃。”
“那你要杖斃我麼?”言笙害怕地往靠椅的後方縮,據說前不久猛虎營就被行止哥哥處決了幾個犯了軍規的士兵,他該不會要對她下手吧。言笙可憐兮兮地望着穆行止,手還不忘捂住屁股,要是用加威棍杖斃,那得把屁股都打開花吧?
“我若要對你施刑,你還能好好地坐在這兒?”穆行止繞過桌案,俯下腰好笑地湊近了盯着言笙。傻丫頭,他哪裡會捨得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