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司織監剛呈上來的織錦鑲毛斗篷、素絨繡花襖、妝緞狐肷褶子大氅、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小襖,您瞧瞧有哪件合心的?”
“公主,這幾隻髮簪您倒是挑一挑呢!”
“公主……”
言笙生辰將近,清染宮變得門庭若市,司織監、司寶局、御膳房的宮女們幾乎要踏平了言笙的宮門。言笙除了搭理一下御膳房來送菜單的宮女,其他的都甩手交託給明珠和素雲嬤嬤了,自己悠閒地帶着紅豆隨處亂逛。
聽聞猛虎營的將士各個驍勇,言笙長久呆在宮中深受拘束,不免有些手癢。言笙思量了好幾日,總算想出了一個主意,她深知自己如果堂而皇之地出宮去猛虎營的話,太后肯定不會同意的,說不定還得被素雲嬤嬤揪着耳朵灌輸女戒,想想就恐怖。
言笙在秣荊寨,別的沒學到,歪門邪道是學了個門精。她一早到雍華宮給太后請安,說了好一會兒窩心話,軟乎乎的掌心給太后捂着手,“皇祖母,我在宮裡呆了好一陣了,我想去爹爹的王府裡住一陣。”
“不是昨兒個才見着面,怎麼就想着要回安平王府了?”太后攏起眉頭,似有幾分猶豫,若是言笙回安平王府的話,又得好幾日見不着她。“既要回去,叫素雲好生收拾細軟,可別凍着了,生辰前記得回宮。”
太后到底是不會拒絕言笙的,這不,臉上雖不樂意,卻還是鬆了口。言笙心裡小小地雀躍了一下,只要出了宮,她就是一隻自由的小鳥,老爹才管不住她呢。
言笙要出宮,紅豆也忙不迭地開始整理行裝,連帶着明珠和西沅一起收拾着,她們身居宮中也有五六年了,公主既是要出宮,少不得帶她們一起出去轉悠,多久沒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想想就很興奮。
“你們幹嘛?”言笙將素雲打包好的行李點數着,突然三個宮女拎着好幾個包袱出現在她的面前。
西沅興奮地把包袱放下,如果不是明珠攔着,她都快掛到言笙身上了。“跟公主一起回王府啊。”
“乖,安平王府伺候我的丫鬟不少,你們就乖乖在宮裡呆着吧。”西沅面上的興奮難以掩蓋,就連明珠也露出一副嚮往的神色,言笙暗暗地戳了戳手指頭,思忖片刻。若是帶着她們,到時候就脫不開身闖猛虎營了,帶着三條小尾巴在身後,說不定還沒摸進猛虎營,就被哨兵發現趕出來了。
紅豆聞言心碎成渣,公主難不成是嫌棄她們麼,所以寧願要安平王府中的丫鬟伺候,也不要她們這羣貼心的“小棉襖”?她猛吸一口氣,偷偷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眼淚直流,“公主,不要丟下我們。”
“好好看好我的小金庫,還有我生辰的大小事宜,你們幫着素雲嬤嬤處理一下,過幾日我就回宮了。”言笙硬了心直搖頭,拎起包袱,一路狂奔出去。
素雲嬤嬤看着言笙左手大包袱,右手拎食盒,卻絲毫影響不了那動如閃電的速度,對公主如此“親力親爲”,素雲嬤嬤連連抹了幾把虛汗。
“公主可憐可憐我吧,帶握一起出宮吧。”言笙剛坐上馬車,突然一個身影靠近了窗前。紅豆歪着腦袋幽幽地從窗子裡探進來,乍看着人畜無害。
“你不是……”忘了紅豆的死纏爛打可是深受玖微真傳的,言笙拍了拍腦門直懊惱,可是對上紅豆那懇切的眼神,連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咦,我不是該在宮裡準備公主生辰之事麼,怎麼就跑到馬車上來了呢?”紅豆愣愣地抓着後腦勺,好似無辜,可轉眼就變臉了,嘴角勾起一抹奸詐的笑,“公主,想丟下我可不是這麼簡單的哦~”
“嘿嘿~”言笙憨憨一笑,張口就想叫趕車的馬伕趕緊動身。
“帶上我吧。”紅豆哪能放言笙這麼溜了,她早防着言笙這一手了,所以剛剛趁她沒注意的時候,扣住了窗戶的格子,打死都不撒手。
言笙知道紅豆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只好服了軟,“哎呀,我帶你總行了吧。”
“別想半路把我扔了,我不認識路的,要是被人抓去了,可能後半生不知歸途何處了。”紅豆屁顛屁顛繞到馬車前,從簾子裡鑽了進去,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博取同情。
毓瑾氣急,要不是怕自己掌控不好力道,真想給她一圈。“知道了,你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怎麼要求這麼多。”
結果,言笙打算的好好的計劃,就因爲半路殺出來的紅豆這隻拖油瓶變得不那麼完美。馬車照吩咐駛進安平王府,自有丫鬟將言笙扶下車,收好行裝。
適逢言睿哲在沐風亭中,只留一抹頎長的身影背對着言笙,黑髮高束,一襲黑得透亮的大氅鬆鬆地繫着,裡邊是單薄的藏青水紋衣袍,下襬隨着寒風而動。右手執筆,左手輕拈右邊的衣袖,遠遠的就飄來一股墨香。
言笙咬着脣,半踮着腳,貓着腰,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手上勾着腰間的瓔珞墜子,慢悠悠地踮起腳,用墜子的流蘇去騷擾他。
“小笙,你又調皮了。”言睿哲也不回頭,絲毫沒有被嚇到的樣子。
惡作劇沒有得逞,言笙耷拉腦袋一臉不敢置信,難不成老爹背後長了眼睛不成。“老爹,你怎麼就知道是我?”
“王府裡除了你還有誰敢這麼對我?”言睿哲伸手將畫筆點在硃砂的調盤裡,語氣中盡帶寵溺。“還捨得回來?”
“我這不是想你了麼。”言笙鑽進老爹的懷裡,有了老爹那堵肉牆擋風,言笙着實暖和了不少,賴在他懷裡不肯出來。
言睿哲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滿面笑容堪比三月和風。
其實言笙跟老爹撒了一會兒嬌以後,就像腳底抹油跑路的,不過想想老爹一個人挺孤單的,要是不好好安撫一下,說不定要被老爹逮住打屁股了。
“老爹,你在畫什麼啊?”言笙墊着腳伸長了脖子,奈何身高實在不夠越過言睿哲,乾脆從他的胳肢窩底下鑽了過去。“該不會你看中哪個大臣家的女兒,要給我娶後孃吧。”
“你這鬼靈精,又在胡言亂語了。”言睿哲聞言哭笑不得。
“啊,怎麼是梅花呢!”言笙還以爲抓到老爹的小秘密了,結果卻大失所望,不過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紅梅傲雪罷了,害她一激動。
言睿哲大掌壓着言笙的發心,食指微屈,指腹輕輕地在她發心摩挲,“怎麼,很失望?”
言笙乾笑了兩聲,“還以爲能瞧見我後孃。”
“一口一個後孃,不是你先前寫信給我,不准我續絃的麼?”言笙不安分地擰過頭,微微頷首正視言睿哲。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言睿哲不禁打趣兩句
“哎呀,人家只過是怕你找了閒雲谷那個對你心懷不軌的醜婆娘罷了,我老爹這麼一表人才怎麼都得配個膚白貌美的大美女纔不虧。”言笙故作懊惱,連忙解釋。先前自己年紀太小,生怕老爹所娶非人,現在看來,當初是自己想多了,老爹眼光這麼高,哪能看上那個其貌不揚的醜婆娘。
言睿哲不語。
按理說這個時候老爹應該要損她兩句的呀,怎麼這會兒噤聲了,該不會是心有所屬了吧,得趕緊撬開老爹的嘴,探探口風先。“老爹,看上哪家小姐了,我幫你把把關啊。”
“你有那精力,倒不如多在詩書上下下功夫。”言睿哲尷尬地撇過頭,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心虛的樣子。
“老爹,我不打擾你畫畫了。”一聽到詩書,言笙頭都大了。不過是不小心撞散了林太傅的書架麼,他怎麼又來找老爹告狀了,老頭子越來越小心眼了。言笙生怕言睿哲將她扣下來,就地取物,讓她作首詩什麼的,那就壞菜了。
“我這有殘梅半卷,你就此寫首詩吧。”言睿哲一把拎住言笙的後領,將意圖逃跑的言笙帶到石桌前。
言笙真想打死自己這烏鴉嘴,好端端的想什麼作詩,被逮住了吧?殘梅半卷,還作詩?簡直太高估她了。“老爹,我覺得吧,你叫我吃掉這殘梅半卷還省事些。”
“成天就知道吃,秋陽都比你強了。”動輒就說到吃,言睿哲對言笙那在心底紮根的吃貨本性無可奈何了,一時氣火上頭,便損了她一句。
言笙纔不以爲然,別人言笙不敢說,就秋陽那小丫頭,言笙還是有自信能比過她的。“老爹,你又瞎說,秋陽才六歲好麼,你叫她來試試,她要是行,我連鎮紙一起啃了。”
“你這丫頭到底是隨了誰。”言睿哲腳下一軟,差點蹶倒在地。他怎麼也是一個謙謙君子,言笙的孃親婉卿更是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怎麼就生了言笙這個成天舞刀弄槍、半刻坐不定的假小子呢?
“老爹,認命吧。”
不管言睿哲認不認命,反正言笙是認命了,她這輩子是和溫婉賢惠、知書識禮這些品質背道而馳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