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木雕的雙魚配飾,木材選料考究,雕工精美,配着一副鮮紅的穗子,雙魚木片的上下,裝飾幾顆青色的玉珠,雖然玉的質地個個上乘,圓潤晶瑩,毫無一絲雜質,但奇就奇在這些玉珠絲毫未奪去木雕的光彩,反而給人一種錦上添花的感覺。
趙慎琢屏住呼吸,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差點不能自已,出神的望着那物件。
“……寶瑾?”裴嶽棠輕聲喚道。
清潤的嗓音溫柔的喚出那不屬於自己的名字,讓趙慎琢的關注點終於回到身邊人身上。
“寶瑾喜歡這支簫。”他說道,雖然看雙魚配飾看的出神,但裴嶽棠的話,他都聽進去了。而雙魚佩旁放着簫,他隨口說了。
裴嶽棠一聽,溫雅一笑,“寶瑾選的好。”
在他的點頭示意中,趙慎琢的手越過雙魚佩,拿住冰涼的洞簫。
“這支簫名爲滄海,與我的明月琴本是一對,”裴嶽棠眉宇間溫潤的笑,像是四月春風中招展的花,“是前朝一對有名的詩人夫婦親手所制,琴簫合奏,恩愛到老。後來這兩樣爲父親所得,他見我喜愛音律便轉贈給我,可惜我只擅琴,無奈只能將簫收起。今日寶瑾喜愛此簫,可見你我極有緣分。”
“……”趙慎琢默默無語,兩指輕撫過簫身。
東西製作精良,看起來花費了不少心思,一端刻有“滄海”二字,字體如同簫所吹奏出的曲調般飄逸,估摸着能值一點錢。
裴嶽棠絲毫不知趙慎琢的沉默只是習慣性的掂量簫的價錢,又說道:“寶瑾可否與我合奏一曲?”
說起來老爹會的東西不少,趙慎琢每樣學了個皮毛,所以簫對他來說會一些,可是想到裴嶽棠所說的“琴簫合奏、恩愛到老”,他就不寒而慄。
“對不起 ,侯爺,寶瑾不會,讓你失望了。”
裴嶽棠卻沒有露出絲毫失望的樣子,“無妨,簫你收好。”
“好。”趙慎琢把簫在手指間轉了兩圈,餘光又瞟見了重要的物件,語氣自然的問道:“寶瑾見侯爺如此珍愛這隻箱子,每樣物件必然都有來頭吧?”
裴嶽棠點點頭,“年少的時候,見識少,總有大把大把的新鮮玩意兒,每每得到了就會像舉世無雙的珍寶一樣,小心收藏起來。後來長大了,儘管見識多了,但不再稀奇的東西對自己來說,都有別樣的意義。”
“確實。”趙慎琢附和道,“得到每一樣東西時的心情都是美好的回憶,值得珍藏。侯爺,寶瑾見這塊雙魚佩做工巧妙精細,想必出自名家之手吧?”
“來歷不知,”裴嶽棠答道,“父親過世之後,娘命人收拾屋子的時候,在牀角發現的,從前不曾看到過這件東西,娘只當是父親在外隨手收來的玩意兒,我見了喜歡便要來了。”
“見?”趙慎琢敏感的覺察到裴嶽棠話中的不對勁。
“父親去世後幾個月,我纔不慎因意外而眼盲的。”裴嶽棠臉上浮現稍許不解之色,“寶瑾不知嗎?”
趙慎琢連忙否認,“我說的是這把小短劍。”他隨手拿起箱中一把外表古樸的短劍,“看樣子有好多年頭了,且外面樸實無華,一時好奇起侯爺爲何會收着。”
裴嶽棠的笑意散去了不解,“幼年玩伴親手所制。可惜,算來有九年未能與他見面了。”
趙慎琢翻看短劍,目光從劍柄上模糊的刻字掠過,輕輕的放回箱子裡,又挑了其它兩三東西問來由。
最後,裴嶽棠摸索着將木箱子收拾好,放回原處。書房不上鎖,這給了趙慎琢一大便利,晚上等所有人睡熟了來拿,輕而易舉的事。
吃過午飯,素緗端來甜羹,跟着她一起來的還有鄭慕棠的哥哥。
“嶽棠,我一好友贈我一卷曲譜,拿來與你看看。”鄭雋棠微笑着向趙慎琢點頭示意,那陽光開朗的模樣與前日深夜裡借酒消愁的苦悶相去甚遠。
裴嶽棠無奈道:“雋棠啊雋棠,你可是破壞了我與你嫂子難得說話的好時機。”
鄭雋棠一愣,不好意思道:“從前的習慣一時難以改掉,真是對不住。”
趙慎琢恰好另有事情要做,慫恿道:“寶瑾想聽侯爺彈一曲。”
鄭雋棠向他遞來一個感激的笑意,裴嶽棠拗不過他們,只好與表弟一同去書房,不一會兒琴聲斷斷續續的傳入屋內。
因爲扮作女子,吃飯不敢吃太多,趙慎琢的肚子還沒填飽,他捧起碗,小勺在甜羹中攪了攪散去熱氣,正打算趕緊吃完了好做事,不知怎地手指痛癢起來,好似被毒蟲叮咬了一般。
他放下碗一看,手指通紅,手背上起了一片疹子,緊接着情況蔓延到了手臂上,又痛又癢讓人難耐。
“這是……”留在房裡的青芸被嚇了一跳,素丹和素緗被派去伺候侯爺了。
趙慎琢不言語,低下頭仔細觀察飯碗,純白的瓷器上沾染着一些細小的顆粒。不出他所料,此乃花粉所致。
可是,好端端的一碗酒釀圓子怎會有花粉?
趙慎琢皺起眉頭,暫時顧不上手指上的痛癢,鼻子湊近碗邊嗅了嗅,不禁一驚,問青芸借來帕子,包裹住勺柄,在甜羹中攪動幾番。
一條大約半寸長的白色東西出現在圓子之間。
“……杜鵑”他嚥了口唾沫。
記得老爹曾提到過友人誤食白杜鵑花而中毒差點喪命的事,而現下若不是他沾上花粉就會起疹子的毛病,就會吃下這道摻了杜鵑花瓣的酒釀圓子……
“小姐,到底怎麼了?”青芸見表少爺不言語,急切的追問道。
“碗裡摻了東西,你拿去偷偷倒了,千萬別吃,有毒。”他小聲囑咐青芸,時刻注意門外的動靜,“此事莫要向任何人提起,明日我們便能離開侯府,萬萬不能鬧出風波來。”
裴嶽棠不喜甜食,酒釀圓子獨此一份,擺明這事就是衝着他來的,更確切的說目標是“臨陽侯夫人”。誰希望臨陽侯夫人死,誰又能從此得益,對趙慎琢來說沒有一點追根究底的慾望——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現任何枝節,而他與臨陽侯同吃一桌菜,又待在一起,兇手想要再度加害很難成功。等明日逃離此地,一片和睦安祥下的臨陽侯府到底是何面目,與他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