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火光照耀在圍坐在旁的每一個人臉上,黑沉沉的夜色也帶不來分毫的遮掩。
裴嶽棠大大方方的盯着對面那張平凡無奇的臉,記得上次相見時明明還像個落難的俊雅公子,到底真正的趙慎琢是什麼模樣?
他之前問過杜錚,得到的答案是……“不方便說”。
不過由此,他更堅信趙杜二人的交情。
趙慎琢被那熾熱專注的目光看的不自在,扭頭與杜錚說話:“杜大哥怎會在此地?又是……”他沒去看,只用手指指,“怎麼和裴公子在一起的?”
杜錚解下腰間酒囊,先遞給趙慎琢,嘆道:“說來話長。”
趙慎琢注意到他意味深長的眼神,喝口酒,“我聽。”
杜錚也不賣關子,有話直說:“半年前,我被調任到鷹天府。”他見趙慎琢面色如常,接過遞回來的酒囊,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繼續說道:“此前我們接到線報,有一夥前朝餘孽在城外匯合,手中握有與前朝有關的藏寶圖與藏兵之地。府主十分重視此事,設下重重埋伏,誰料……聽說那一天夜裡,出現的人是你?我奉命追查,半路巧遇臨陽侯,他與我說這也許是場誤會,希望能有機會讓雙方坐下來好好解釋清楚。”
趙慎琢轉眼看向裴嶽棠,後者對他微微一笑。
“我久仰趙少俠大名,希望能盡一份綿薄之力。”
趙慎琢冷聲道:“萬一我真與前朝勢力勾結呢?”回想侯府種種,他不認爲臨陽侯是天真之人。
“我說過,信你不是。”裴嶽棠的語氣十分堅定。
不天真的說着毫無根據的天真話,趙慎琢一時無語,又聽旁邊杜錚問道:“我亦不信你與前朝餘孽勾結,可那晚你爲何會出現?”
“實不相瞞,我受聚仙樓之主姬朝花所託,取回被騙的茶花,”他答道,眼角餘光瞟見裴嶽棠請教車伕如何烤野雞,忙的不亦樂乎,“與我同行的人肚子疼,我們才半路停下,到樹林子裡解決,然後遇上鷹天府的人。”
杜錚聞言,摸着小鬍鬚沉思,“……是不是太巧合了?”
正忙着烤雞的裴嶽棠接話道:“確實太巧合,就好像刻意安排趙少俠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嗯……”杜錚點頭,“回頭得查一查聚仙樓,我一早覺得這地方有點兒問題。”
趙慎琢冷不丁的插話道:“裴公子是怎麼知道在下與杜大哥相識的?”
杜錚也看過來,目光鋒利。
裴嶽棠泰然道:“早前聽好友提過趙少俠一些義舉,又聽說過從沒有賊匪兇手逃過杜捕頭的手,除了趙少俠。於是在下大膽猜想,同樣俠肝義膽的兩個人,是否暗中結交爲友。”他眉眼間聚起笑意,左右看看趙慎琢和杜錚,“看來,我是猜對了,慶幸。”
杜錚與趙慎琢對視一眼,以十年的捕快經驗來看,他覺得臨陽侯的話中有幾分假。
不過還是要感謝臨陽侯從中牽線,否則鷹天府抓到趙慎琢,本着濫殺三千不錯放一個的原則,舉刀就砍了,他可就少了人生一知己好友。
所以,他岔開話題,“如果不是巧合,讓趙老弟出現在那裡是爲了什麼呢?”
裴嶽棠道:“我倒有個猜想,這是一招李代桃僵。有人想用趙少俠轉移鷹天府的注意力,畢竟據我所知道到目前,唯有趙少俠一人成功躲過鷹天府的追捕,既是汪家那一次。鷹天府爲了找到藏寶圖等物,定會全力對趙少俠窮追猛打,而幕後主謀則逍遙法外,好暗中行動。”
杜錚點頭贊同,“侯爺所想,與我一致。若真如此,前朝勢力也不會放過趙老弟,兇險危急。”他緊蹙眉頭,拿上身旁佩劍起身,“我立刻回京徹查此事。趙老弟放心,我定會使你擺脫殺身之禍。”
裴嶽棠揚了揚手裡烤的半生不熟的野雞,“杜捕頭不先吃點東西再走?”
杜錚擺擺手,“不吃了,得趕緊做事去。”
裴嶽棠又道:“杜捕頭,我還有一事請教,前朝勢力是否再次蠢蠢欲動?”
“不錯,”杜錚目光凝重,手指輕撫劍柄,“之前一直龜縮西北,近兩個月開始活動頻繁,試圖滲入帝都城內,被我們抓到過兩回。可惜這些人嘴硬,套不出任何用價值的情報就挨不過刑訊,死了。不過麼,他們無外乎是覺得復國時機已到。”
“……入京。”裴嶽棠垂眸,拱手道謝。
杜錚回頭推開趙慎琢還回來的酒囊,“等我帶着好消息回來,再取也不遲。”
趙慎琢要感謝,杜錚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眨了眨眼睛,隨後快步走向林間。
在危難之時,有朋友的信任與相助,趙慎琢眼睛微酸,他避開裴嶽棠的視線,揉了揉眼角。
“吃肉!”裴嶽棠遞過來烤好的一隻野雞,眸中滿是溫柔之色,“看趙少俠神情,想必又累又餓了吧?”
“不用。”趙慎琢再次拜謝,“今日多謝裴公子幫忙牽線,才能解我之困擾。我另有要事,此恩此情,來日相報。”
裴嶽棠舉着烤雞,可姿態依然是優雅的,“趙少俠且慢,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趙慎琢停下腳步,“請說。”
“趙少俠行走江湖多年,有一身本事。而在下……受皇命需前往靈武,路途遙遙,兇險難測,身邊無可信可靠之人護衛,不知可否請趙少俠護送我等前往靈武?在下會付給趙少俠豐厚的酬勞,而且……一路過來,官府不敢盤查我的馬車,在杜捕頭查清楚之前,你與我在一起最爲安全。”
趙慎琢的目光掃過車伕和“熱情”的公子,再想到臨陽侯種種言行,一個長居帝都的貴胄,涉入江湖可以說像是送羊入狼窩,保不準什麼時候就遇上危險。
“可以嗎?”遲遲等不到答案,裴嶽棠走近幾步,目光中飽含期望之情。
雖說已經歸還了雙魚佩,但是愧疚之情仍無法消弭。未來不可預知,也許一路順利,也許充滿荊棘,若是能盡己之力,護得臨陽侯周全,也算是一種補償。
“好。”趙慎琢用力點頭答應,終於直視裴嶽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