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雋棠在後面叫道:“表哥小心些!”
裴嶽棠將他的話拋之腦後,抱着趙慎琢回到正屋,其他一干人等只能在外面等候。
雲大夫很快趕到,診脈開藥一氣呵成。
“夫人這是花粉症,吃兩三副藥即可。”他語氣輕鬆的對守在一旁的裴嶽棠說道:“侯爺請放心,夫人從小就有這毛病,遇上杜鵑花粉就會起疹子,一向都小心的很,極少有這樣的情況。”
他不知道秋陽院沒有杜鵑花,而這番話聽在裴嶽棠耳中,神情一凜。
他招手讓素丹上前聽吩咐,自己和雲大夫一邊交談一邊走出正屋,向好友與表弟說明情況。
“嫂夫人沒事就好。”唐堪笑道,湊到裴嶽棠跟前小聲說道:“拉近距離的好時機,嶽棠兄好好把握啊,要不要兄弟我傳授幾招?”
裴嶽棠擺手,“寶瑾沉穩內斂之人,你的招數派不上用場。”
唐堪嘻嘻笑兩聲,沒有多言。
鄭雋棠見表嫂沒有大礙,告辭回自己院子去了。
屋裡,趙慎琢躲在窗邊往外偷看,手臂上瘙癢難受,可是不敢撓又不能抹自己帶來的藥膏——得按着雲大夫開的方子用。
這回倒好,不必擔心診脈時暴露身份,卻又不能用最迅速有效的法子來治。
外面,唐堪又說了些什麼,臨陽侯的面色有些凝重,嘆口氣擺擺手,兩人拱手告別。
趙慎琢見臨陽侯作勢回屋,正準備躺牀上去,又看到素丹從書房出來,手裡捏着一片碎瓷,交到了臨陽侯的手裡。
他明白臨陽侯必然覺察到異狀。
手上有極淡的杜鵑花香氣,他知曉是誰再度在吃食中放了杜鵑花瓣。
而這個人,令他感到有點意外。
不過他對臨陽侯府的家事無多少興趣,當下要提醒臨陽侯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有完全的準備不夠,以自身之力能救的唯臨陽侯一人,所以希望臨陽侯自己能明白現今是怎樣的處境。
裴嶽棠回屋時 ,看到“妻子”乖乖的半躺在牀上,等雲大夫配好藥帶過來。
“寶瑾,”裴嶽棠在牀沿坐下,摸索着碰到趙慎琢的手臂,“癢的厲害嗎?”
“還好。”趙慎琢心中的話醞釀再三,似在回憶般緩緩說道:“母親曾爲寶瑾遍尋良方,可惜直到她過世,這毛病仍未得根治。此後鍾家徹底敗落,寶瑾也無心繼續找尋,在花期小心避讓,幸好只是偶有發生。可今日卻覺得防不勝防,寶瑾心想若是鍾家未敗,仍如從前那樣興盛,人脈廣,定能尋到一二偏方,不叫侯爺今日操心。”
鍾家如何從前朝顯貴到今日敗落,裴家很清楚。
鍾家原得前朝廢帝重用,奈何一朝猜忌致使削爵革職,又歷經亂世,而不得當今聖上重用,一家老小靠積累下的祖產坐吃山空。到鍾寶瑾父母去世前後,名望雖存,但只餘偌大宅院與兩三處莊子。
他看了看臨陽侯的臉色,繼續說道:“說到此事,寶瑾爲侯爺擔憂,請侯爺勿怪罪,只是聽聞太多顯貴之家一朝敗落的事情,而近日寶瑾有些心慌,再者聽唐公子所言,不禁多慮多想,請侯爺務必小心。”
裴嶽棠溫柔的笑着,揉了揉趙慎琢的頭髮,“寶瑾提醒的是,我會小心的。根除花粉症的方法,我會繼續替你找尋,寶瑾切勿憂思多慮。”接着,他從懷裡抽出一條絲帕,覆在趙慎琢的手臂上,修長的手指隔着帕子輕輕的揉着起疹子的地方。
雖然不能徹底止癢,但有幾分緩解。
趙慎琢注視着臨陽侯認真的神情,一時晃神。
“寶瑾勿嫌棄我手笨。”裴嶽棠笑道。
趙慎琢回過神,“不會。”
裴嶽棠笑意更濃,俊朗的面容似乎籠罩在一層溫柔的光芒下,似明珠,似朝陽,有種奇怪的力量使人捨不得挪開眼睛。
趙慎琢想到老爹。
以往起疹子時,老爹也曾這般替他揉一揉。
只餘四日了,不管是誰,都希望他安然無恙。
轉眼過了兩日,趙慎琢身上的疹子全消了,於是藉口想去晉香樓買糕點順帶閒逛一圈,由青芸陪着,搭馬車出了侯府大門。除了他倆,臨陽侯派了兩個護院跟着。
這兩個護院對趙慎琢來說不算阻礙,他從晉香樓出來,一眼就看到蹲在牆根邊的三個乞丐。
雖是天子腳下,但亂世尚未徹底結束,仍有乞丐或難民涌入城內。
而這世上要數消息靈通的人士,出沒於大街小巷的乞丐算一個。
三個乞丐今日收成不太好,個個蔫蔫的縮在牆邊,行人看見他們大多繞開。於是,他表現出幾分憐憫之色,叫青芸將一小包糕點連同些許銅板交給乞丐。
青芸剛接過表少爺遞來的銅板,猛然發覺手裡多了一張字條,她疑惑的看看他,慢吞吞的將東西丟在乞丐面前。
乞丐連連感恩戴德,望向趙慎琢時,偷偷眨了眨眼。
趙慎琢微微頷首示意,隨後擡腳上車。
護院看在眼裡,以爲夫人樂善好施,再看乞丐狼吞虎嚥的吃下糕點,便駕車離去。
馬車往回走到一半,原先熱熱鬧鬧的街市上氣氛漸變,有的路人要麼形色匆匆的往反方向去,要麼聚在檐下陰影處竊竊私語。再往前走一段路,周圍卻是連個人影也不見,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大好的天氣,怎地像有妖魔鬼怪出行,一個個都躲起來了?”青芸掀開窗簾子往外看,打趣道:“才五月,又沒到鬼節。”
這條路繼續往前,皆是王侯貴胄們府邸,其中自然也有臨陽侯府。
連日來的遭遇與所見所聞,不祥的預感瀰漫上心頭,趙慎琢猛地掀開車簾,催促車伕快快回府。
臨近臨陽侯府,道路兩旁每隔五步就有一名官兵站着,一個個面色肅穆,目不轉睛直視前方,跟在馬車後面的侯府護院臉色變得極爲難看,雙雙握緊佩劍。
不多時,已能望見侯府大門,只見裡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官兵,一名中年人端坐於馬上,神情冷漠。
趙慎琢顧不上馬車還未停下,在青芸的尖叫聲中,躍下馬車,腳尖穩穩的落在地上,緊接着飛奔向侯府。
門前官兵聽見動靜,紛紛戒備,中年人也轉頭看來,冷冷喝問道:“你是臨陽侯夫人?”
“正是。”趙慎琢望向門內,只見官兵來來去去,似在搜索什麼東西。
中年人的語氣不見有絲毫緩和,“本官乃帝都府尹佟仁秋,奉皇命追捕亂黨。半個時辰前,本官接到線報,亂黨慌不擇路躲進侯府,爲保貴府上下平安,下令搜府,失禮之處還望見諒。”說罷,揮手令官兵讓路。
亂黨?那是牽連上、摘不清,就要掉腦袋的!
更驚心的是,此事比綁匪預言提早了一日。
官兵還沒全部退開,趙慎琢已快步擠進去。
佟仁秋看着他毫不遲疑的步伐,眉角一揚,似憐惜又似譏嘲的一笑,“這樣水靈的一個美人兒,往裡衝,說不準就是踏進鬼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