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下人和主人家同坐馬車的道理。”唐堪眉頭緊蹙, 不耐煩的揮揮手,“你去騎馬。”
裴嶽棠在趙慎琢離去前,開口道:“路上不知有何變數, 老關坐在車上, 我安心。”
“坐車裡遮蔽視野, 哪有騎馬看的清楚?”唐堪反駁他, “再說了, 在車裡和騎馬走在邊上,不都一個樣兒嗎?嶽棠兄,你就別磨磨唧唧的了, 一會兒天黑了要趕不到縣城了。”
趙慎琢向裴嶽棠使了眼色,他們兩個的關係不能顯得太過親密, 否則必定引人懷疑。裴嶽棠這才乖乖的與唐堪、楊瞻鑽進車廂內, 老童依舊負責趕車, 阿京和唐楊二人的隨從坐在後面一輛堆放行李的馬車上,另外還有一隊洪刺史派出的兵馬夾道護衛。
紅素衣向騎上馬的趙慎琢眨眨眼睛, 一雙桃花眼裡滿是笑意。
這樣一個美麗無雙的女子笑起來,早就盪漾了那些男人們的心,唯獨趙慎琢恪盡職守,觀察四周動靜。
紅素衣見他那副認真模樣,笑着湊到近前, 低聲說道:“趙郎君, 怎地一直不與奴家說話了?”
趙慎琢斜看她一眼, 無奈嘆息:“紅前輩如何識破的?”
“你身上的味道。”
“前輩說笑了。”
紅素衣輕輕笑了一陣, 最終恢復了正經的臉色, “趙郎君,這是你接的新生意?”
趙慎琢應道:“是。前輩呢?”
“我也是。”紅素衣瞧眼嶄新而寬敞漂亮的馬車, “我愁銀子不夠花,正巧楊公子僱我保護他平安。一路過來,也算是平平安安,不過……我看剛纔情形,這以後的路恐怕是不好走了?”
趙慎琢看得出紅素衣眼中的探究,思忖一番後說道:“裴公子的父親曾在前朝任要職,而後又在本朝爲聖上重用,必然爲前朝之人憎惡。有的人覺得父債子還,所以來找裴公子算賬吧。”
紅素衣望向前方,筆直的道路蔓延向遠方,盡頭消失在一片黃沙迷霧中,似乎在表示着看不清、猜不透的未來。
“此路難行啊。”她長嘆一聲。
“紅姑娘,您是不是走累了?要不小的給您捶捶肩膀?”一個賊眉鼠眼的士兵放慢腳步,笑嘻嘻的盯着紅素衣。
紅素衣正好一腳踹在他後背上,在銀鈴般的笑聲中看着那人踉踉蹌蹌幾步,撲倒在地,啃了滿嘴的土。
“區區蠢輩,只配吃奴家一腳。”
那人狼狽的樣子引得其他人鬨笑,最後乖乖的縮在隊伍之後,不敢再有調戲之舉。
之後一路順遂的來到弘化郡境內,護衛工作轉由弘化刺史負責。儘管一個是毫無實權的閒職一個是八品小官,但有裴嶽棠臨陽侯的身份在,加之陪同的唐堪是長樂公主之子,刺史盡職盡責,清場了城內最好的客棧安排衆人住下。
“你,還有你,在屋裡值守。”唐堪點了趙慎琢和阿京兩人,對一旁的紅素衣笑道:“紅女俠請早些歇息吧。”
“好。”紅素衣暗中向趙慎琢做了個鬼臉,去隔壁的房間。
爲了安全起見也方便保護,今晚裴嶽棠、唐堪和楊瞻三人同住一屋,屋裡有大牀、軟榻各一張,唐堪沐浴過後哈欠連連,一屁股坐在軟榻上,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夜裡踢被子,你們不想被我一腳踢下牀去的話,別跟我搶軟榻。”
裴嶽棠拿他打趣:“你這毛病不改,休想當我表妹夫。”
趙慎琢看到唐堪的神色明顯的變得晦暗,“若真能當你表妹夫,不僅這毛病能改,叫我一輩子不納妾也願意。可惜你姑姑,我母親……大約是不願結親的。”
楊瞻道:“兩情相悅便莫要氣餒,有道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唐堪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忙笑起來調節氣氛,“楊兄說的極是。”
裴嶽棠安慰道:“待我回到帝都,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唐堪點頭,“託嶽棠兄吉言,睡吧睡吧,明兒一早還得趕路呢。”說完,他扯過被子倒頭就睡。
楊瞻有些尷尬的看看裴嶽棠,“若是裴公子不習慣與人同睡一張牀,我也打個地鋪好了。”那個叫阿京的護衛正好在牀榻旁鋪好了被褥,看起來也挺舒服的。
“沒有的事,楊兄先睡吧。”裴嶽棠和善的笑道。
楊瞻應一聲,拖鞋上牀,努力的縮在靠內一側,把大半張牀留給裴嶽棠。
裴嶽棠看一眼和阿京商量好值守時間的趙慎琢躺在地鋪上,也在牀上躺好。
楊瞻緊張的瞥眼背對着自己的裴嶽棠,遲疑着開口道:“裴公子還記得年少時在弘文館,我們曾坐在一起唸書,老師誇獎我們書背的好,字也寫的最好?”
裴嶽棠有些印象,隱約記得那時候的楊瞻也似現在內斂靦腆。
桌上留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芒照耀在趙慎琢的睡顏上,寧靜安詳。阿京此時站在牀邊,全神貫注的觀察四周動靜,裴嶽棠就大大方方的盯着趙慎琢看,所以對楊瞻的睡前談話不怎麼上心,草草的“嗯”一聲。
楊瞻聽得出他不想說話,強帶笑意的說道:“希望到了靈武,我們一起努力。我睡了,裴公子。”
裴嶽棠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望着趙慎琢了,儘管那不是真正的容貌,可是他就是想看着這個人,這個有着斯文名字卻是江湖有名的盜俠的人。
這樣的舉動來源於內心某種感覺,這樣的感覺其實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從無到有彷彿進行的十分自然。
裴嶽棠微微笑了笑,然後發現趙慎琢幽幽的回望着自己。
其實趙慎琢也被臨陽侯的目光嚇了一跳,那種古怪的、說不出是什麼感情的眼神,他大概不是第一次從裴嶽棠的眼中瞧出來,而被這樣的目光盯着,猶如鍼芒在背。
“早些睡吧,裴公子。”他輕聲說道,翻過身去,用被子矇住頭繼續睡。
裴嶽棠頗感無奈,不過……背影也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