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逼人,趙慎琢攥緊雙魚佩,回身甩出錦盒,緊接着連退數步,與來者拉開距離。
祝東岐乍見錦盒,面色煞白的躲開,錯失一招斃命的最佳時機。
“你是什麼人?”
趙慎琢看清來人面目,原來是先前在門口與家丁說話的那人,而且聽冰冷的聲音,和綁匪中一人一模一樣。
“取這個的人。”他囂張的晃了晃手裡的墜子。
祝東岐冷如堅冰的臉龐露出慌張,眼睛死死的盯着雙魚佩,攥緊手中的劍,殺氣騰騰的衝上來。
這副神情落在趙慎琢眼中,便知此物絕對超乎所見的價值。他將雙魚佩揣入懷中,並不使出自己看家本領,從腰間抽出一節軟鞭。
鞭子在他手中猶如靈蛇,來去自如,不僅擋開劍鋒,還讓祝東岐沒辦法靠近。
但趙慎琢有自知之明,軟鞭非他長項,多使出幾招之後在行家眼中空有威猛的氣勢,實則徒有其表。所以他不敢戀戰,虛晃幾招後,引得祝東岐長劍直出,他一抖手腕,軟鞭如藤蔓纏繞劍刃,再一使力,似要奪劍。
一瞬間,祝東岐計上心頭,故意被趙慎琢拽過去,左手迅速拔下發簪,往他心口刺去。
眼見着勢不可擋,千鈞一髮之際,趙慎琢右腳往前滑去,上身後仰,伸手點住祝東岐幾處穴道。
“……”祝東岐狠狠瞪着嬉笑的蒼老面孔,明白自己上了這老東西的當。
“東西我拿走了。”趙慎琢拍拍他的肩膀,大搖大擺地走出屋門。院子裡的家丁一見到他,原本的包圍圈立時散開了,躲到花盆後面戰戰兢兢的偷看。
趙慎琢離開明徽別莊,沒走遠就藏在草叢裡。
沒一會兒,祝東岐踉踉蹌蹌地奔出來,衝家丁大喊道:“快去通知公子!”
他語氣狠厲,家丁抖着雙腿騎上馬,飛奔而去。
祝東岐左右檢查,沒有發現離開的痕跡,氣的一劍狠狠劈裂石階,其他家丁嚇得縮成一團。他張望四周,如無頭的蚊蠅,隨便選了個方向奔去。
而此刻趙慎琢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
山林裡仍有鷹天府人馬的蹤跡,他們一刻不敢懈怠的搜尋目標的身影。趙慎琢的目光從那些人身上挪開,用舊手帕捂着嘴,連連咳嗽,裝出一副沉痾在身的模樣。
他身邊的人嫌棄的往旁邊挪了挪,一隻手捂着鼻子,另一隻手不停的在面前扇風。
趕牛車的老頭回頭看一眼,同情的問道:“你這是出門看病呀?我聽說興平有個姓周的大夫十分厲害,你是去找他吧?”
趙慎琢以前就住在興平,知道有這號人,用帝都的口音點頭道:“是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病成這模樣拖累一大家子。咳咳咳……希望能趕緊治好了找份差事養家。”
老頭道:“周大夫不容易找啊,誒誒誒,前面幾個小夥子往旁邊讓一讓,行嗎?”
鷹天府的人冷眼一掃,老頭有種被針扎的錯覺,往後一縮,不敢再提讓路的事情,慢吞吞的跟在後面。
趙慎琢這會兒真的喉頭髮癢,想起雲大夫叮囑吃藥的事,從懷裡摸出藥瓶,倒了一顆在手心裡,這時牛車忽然停下,震得他手一抖,藥丸跌落在地,滾進草叢裡。
他跳下車,正要去找藥,面前被人擋住。
“官府的,檢查。”鷹天府的年輕人陰森森的說道。
“咳咳咳……”趙慎琢又是一陣快要喘不上氣的咳嗽,顫顫巍巍的從懷裡摸出過所。
年輕人掃他一眼,也不嫌棄噴的全是唾沫星子的過所,仔細查驗,“你要去哪裡?做什麼?”
趙慎琢聲音發虛,“興平,看病。”
年輕人打量三圈那張平凡無奇到看過就會被忘卻的臉,擡手按在他的左肩上,修長的手指逐漸加重力道,彷彿鉤子想要戳入骨肉之中,“你這模樣,病的不輕啊?什麼病?”
趙慎琢抱拳求饒,“官爺您輕點兒輕點兒,小人這身子骨可吃不消。小人得的是肺病,咳個不停,不小心還會咳出血。”
年輕人看眼皺巴巴的衣衫,還了過所,“走吧。”
“謝謝官爺,謝謝謝謝……”趙慎琢連聲道謝,爬上車。
另一邊老頭他們也被盤問完了,牛車繼續趕路。趙慎琢惋惜的看眼藥丸落進的草叢,藥瓶就攥在袖子裡,鷹天府的人虎視眈眈的望着離去的牛車,他不敢有任何動作,而喉頭漸漸有股腥甜的氣息。
“哎喲——”他長嘆一聲,倒在乾草垛上,驚得牛車上所有人齊齊看過來,“忙着趕路,這會兒頭暈的厲害。大哥,借我躺躺。”
其他人覺得晦氣,儘量躲得遠遠的。老頭嘆道:“可憐人,你先歇歇吧。”
車一個顛簸,乾草劈頭蓋臉的滑下來,鋪了趙慎琢滿腦袋,他趁機吃了一顆藥丸,然後無力的揮開乾草,病怏怏的躺着。
到天黑,老頭選了塊還算乾淨的小空地休息。空地中央點上篝火,一行六個人各自找了地方,吃乾糧喝水。趕了半天的路,人們都睏倦的厲害,有個能窩着的地方很快進入夢鄉。趙慎琢等到月明星稀之時,悄悄的離開。
臨陽侯往西北去,他順着路尋人,一路還要提防鷹天府的人馬。
肩頭的傷口隱隱作痛,眼前是漫無邊際的黑暗,趙慎琢拽緊褡褳趕路。
不知走了多久,頭頂的月色依然溫柔,銀白色的光芒爲樹林披上一層霜。什麼都需要艱難辨認的黑夜林間,冷不丁的有一朵火光跳躍,遠遠的,卻似乎能感受到它所散發的溫暖。
趙慎琢放慢腳步,鞋子踏在地上竟然沒有絲毫聲音,如若此時有人看到他,八成會以爲是在林間飄蕩的鬼魂。
走到近處,侯府車伕的臉映入眼中。
趙慎琢鬆口氣,躡手躡腳的上前去,掀開馬車簾子的一角,往裡偷窺。
車廂裡暗的深沉,屏氣傾聽有清淺的呼吸聲。他等眼睛能適應車內的黑暗,辨認出臨陽侯就躺在臨時鋪的被褥上熟睡。他小心翼翼的取出雙魚佩和一封信,提着垂下的穗子,慢慢的放在了臨陽侯的枕邊。
無聲的來,無息的走。
夜風吹拂着簾子,雙魚佩的穗子像草葉晃動。
熟睡中的人,驀地睜開雙眼。
夜色裡,眸中似有星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