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 門房關上門縮回自己的小屋。
紅素衣跟在臨陽侯夫人身後,穿過兩道院門來到位於宅子最裡的臥房。沒有旁人在側,她親密的挽住侯爺夫人的胳膊, 彷彿相識已久, “以後在靈武, 不愁沒人陪奴家買衣裳首飾, 吃喝玩樂了。”
話音未落, 臨陽侯夫人猛地揭開帷帽,露出的竟是一張俊秀的男子臉龐。
“我不懂這些。”趙慎琢嘆道。
紅素衣掩嘴輕笑,故意說道:“不懂, 可以學。姐姐我不收一文教你。”
趙慎琢將手中包袱交到她手上,“先麻煩紅先輩教我如何化妝。”他揉了揉眉心, 臨陽侯爲了方便私下活動提議扮作鍾寶瑾, 他之所以答應, 一則覺得臨陽侯說的有理,二則想試探唐堪。
他看的出唐堪對“臨陽侯夫人”的出現, 表現的不滿,這種情緒可以歸結於“明明爲求自保逃離裴家,卻又厚臉皮回來了”。但是綁匪是知道與臨陽侯成親的是他,而唐堪能在侯府見縫插針的一面警告他一面表現出和善的模樣,他故意打招呼, 一模一樣的嗓音再度出現, 不信唐堪能無動於衷。
可是唐堪從最開始的一句“嫂子好”後, 明明有諸多機會, 卻再沒有悄悄與他說什麼。
是尚未摸清楚狀況而有顧慮, 還是因爲這次沒有人質在手而不敢有小動作?
如此一來,又要爲唐堪是否是綁匪打上疑問。
不過至少, 唐堪一定認識綁匪。
或許應該再等等。
趙慎琢心裡想着事情,手背忽地被紅素衣拍了一下。他下意識的垂下手,緊接着臉頰就被一雙纖纖玉手給捏住了。
“趙郎君,你這回是真臉,還是易的容?”趙慎琢遲疑了一下,紅素衣鬆開手,“罷了,奴家沒興趣了。”
她不追問,趙慎琢也不接話。
臨陽侯給的畫像上,是女裝的真實容貌的他,所以無需再易容。唯一麻煩的是,沒有了青芸在身邊,他只能頂着這張臉穿女裝,幸好不是沒見過,倒也不覺得怪異。
回想起在戲班時,男旦對他說,本身人生就如戲,全當在演。
便也心安無所謂了。
紅素衣認認真真的化妝,不時調笑兩句,或是告訴趙慎琢該怎麼抹胭脂描眉。
不多時,鏡中映着的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位容貌秀麗的美人。
紅素衣取了蔻丹,要趙慎琢伸手。
他忙說:“多謝紅前輩幫忙,我自己會弄。”回頭就忘了這回事。
紅素衣不勉強他,抱着手臂,興奮的看着那張臉,“趙郎君滿意嗎?”
“滿意。”比青芸還要了得。
紅素衣打趣道:“一會兒侯爺回來,定要問這是哪家如花的小娘子了。”
“……”趙慎琢一點也不想看到臨陽侯這麼問,岔開話:“請紅前輩莫要告知唐公子他們,臨陽侯夫人是假扮的。”
“放心,奴家只負責保他們安全,不會談論其它。”紅素衣坐在妝臺上,晃盪兩條腿,“你上次與奴家說唐公子的事,後來奴家想了想,他確實古怪,總纏着侯爺不放,明明他最先是要陪伴楊公子的。”
趙慎琢問道:“前輩有沒有覺得唐堪對臨陽侯有別的心思?”
“別的心思?”紅素衣起初沒明白,後來看趙慎琢意味深長的目光,恍然大悟,搖頭道:“沒有,雖說纏着侯爺,但奴家聽他多次提起的是侯爺的表妹。怎麼?唐公子……不對勁?”
趙慎琢道:“只是隨口問問。”
“哦。”紅素衣剛要再說些別的,突然擡手做噤聲手勢,小聲說道:“有人了進了第二道門,我去看看。”
她跳下妝臺,快步出去,不一會兒嬌嬌的笑聲傳來。
“原來是得意樓的呀?這些菜,全是侯爺打發送來的?”
趙慎琢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確定沒有疏漏後,走到房門張望,只見兩個姑娘一人提着一個大食盒,與紅前輩說笑着走過來。
到了門口,其中一個年長些的恭敬說道:“夫人,奴婢是得意樓的丫鬟,奉侯爺之命,送晚飯給夫人。”
趙慎琢退開一步,“麻煩你們了,進來吧。”
兩個姑娘微微低頭,一前一後進入屋中,走到左手邊的圓桌邊,將食盒裡的碗碟一一拿出來。
紅素衣湊上去看,兩葷兩素一盅湯,外加一疊紅豆糕。
年長些的姑娘又說道:“侯爺特意叮囑了,紅豆糕特意選的放糖少的。”
這人對紅豆糕執念可真深。來靈武的路上,臨陽侯買到過一回那種不太甜的紅豆糕,興沖沖的拿來與他分享。也確實美味,他多吃了一塊後,這紅豆糕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每每到了熱鬧的城裡,總會出現臨陽侯去買紅豆糕的事情。
姑娘們走後,紅素衣拔下發間一枚銀簪,挨個戳了試毒後,捻起一塊紅豆糕,嘆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趙慎琢莫名,問道:“前輩怎的忽然詩興大發?”
“見物,有感而發。”紅素衣笑着,一口吃下糕點。
趙慎琢沒有多想,坐下吃飯。
戌時過半,裴嶽棠回來了,還帶來一個得意樓的廚娘。衙門裡只提供午飯,早晚兩頓要自己解決,所以他順手從得意樓裡挑了一個從帝都來的廚娘。
唐堪、楊瞻和他們帶來的隨從,在第一進的院子選了屋子,收拾好住下來。
雖然民風開放,男女見面並沒有太多嚴苛的約束,但有些還是得講究的。
而且裴嶽棠說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久別重逢需再好好培養感情。
唐堪他們便自覺的離得遠遠的。
裴嶽棠回到自己的院子,再一次見到那張熟悉的臉不禁驚歎,然後又默默的想趙慎琢的真容是何模樣。
趙慎琢對於他的反應,面無表情,只謝他差人送回的飯菜。
裴嶽棠喝了些酒,腳下有些不穩,趙慎琢扶了他一把。等他搖搖晃晃的去隔壁屋沐浴回來,看到自己的“夫人”坐在書案後面,拿一塊白布仔仔細細的擦拭暗器,擦好的整齊擺放在桌上,個個光亮如新。
他拖了張凳子,坐在旁邊看。
“趙少俠與鍾寶瑾的聲音很像,我乍一聽見,嚇了一大跳。”
趙慎琢飛快地掃他一眼,安然的繼續擦着暗器,“在你們成婚前,我遇見過表妹。”
“原來如此,你與唐堪打招呼時,生怕他從聲音辨出不是一個人。連這個也能模仿實在了得。”裴嶽棠笑了笑,目光轉向暗器。
暗器共分爲四種,其中最引他矚目的是兩盒棋子,黑子柔和色澤中帶有一抹深綠,白子如玉卻不透,隱隱似有一圈翠綠縈繞。
他不由好奇,“這也是暗器?”
趙慎琢正好擦完最後一支飛刀,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解釋道:“唯有這個,不是用來殺人傷人的,可遠距離點人穴道。”
“這點子極秒,趙少俠如何想到的?”
“從前,與我爹學下棋時想到的,便與娘一起想辦法如何既能點人穴道,又不會損毀棋子,其中手法、力道鑽研三月方有眉目。”
裴嶽棠專注的看着他將暗器一樣樣妥善放好,最後合着褡褳放在房樑隱秘處。
趙慎琢輕鬆地躍下房樑,覺得臨陽侯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異,轉身打算出去,“我去沐浴,侯爺喝了酒,請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便得到衙門上任了吧?”
“好。”裴嶽棠點了點頭。
可是趙慎琢再回到屋內,看到的卻是臨陽侯趴在桌上睡着了,大概是連日奔波太累加之飲酒的緣故。
“侯爺?”他上前扶住臨陽侯肩膀,想抱他上牀去睡,結果這人迷迷糊糊的半睜開眼,又睡過去。
趙慎琢無奈,打橫抱起他,大步繞過屏風到牀前,小心的將人放下。
就在這時,隨着一陣哼哼唧唧,原本軟軟搭在他肩膀上手臂忽然間加重了力道,他又沒有任何防備,剛要直起的身子,直接撲在臨陽侯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