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琢毫無遲疑,點頭道:“正是趙某。”
裴嶽棠越顯興奮之色,“我聽我一位朋友提起過,讚歎你功夫了得。今日有幸,得見趙少俠……”他微皺眉,目光落在趙慎琢耳垂,“你……這不是原來容貌?”
趙慎琢順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耳垂下面,浸過水的假面皮有些發皺,露出了馬腳。
“是。”他仍不打算隱瞞。
“恕在下失禮,可否取下易容?”裴嶽棠說的小心翼翼,似乎怕惹惱了對方,但又抑制不住眼中的期待,“用帕子擦擦臉,人會清爽精神些。”
自然不行……裴家人沒有見過鍾寶瑾的真容,所以他是以真正的面目,假扮女子裝束。若是讓裴嶽棠看了,十之八///九能發現自己“逃跑”了的夫人就近在眼前。
趙慎琢搖頭,“不便。”他抓了抓頭髮,散下幾縷遮擋下顎處起皺的地方。
裴嶽棠沒有糾纏,又問起別的:“鷹天府追殺你,是因爲汪家的事?”
“不。”趙慎琢將自己之前的猜測如實相告,目的是在於警告裴嶽棠繼續待在一處將是多麼危險的事情,“所以,可否請裴公子放在下下車?我自會與鷹天府解釋清楚。”
裴嶽棠沉思片刻,皺眉問道:“鷹天府之人竟是半點不聽你們解釋,舉刀就殺?”
“是。”
裴嶽棠緩緩的轉動手上扳指,“他們要殺的不是尋常之人。”
趙慎琢連連點頭,目光意味深長,“裴公子明白最好。看您年紀,家中必有老小,顧念全家安危,還請讓在下離去。裴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在下銘記在心,不知您將要去往何方?來日在下必報答您。”
裴嶽棠道:“江湖飄蕩,拔刀相助,趙少俠客氣了。據我所知,鷹天府所用之毒稀奇古怪,非尋常大夫能解,恰好在下從前結識不少名醫,想必其中會有解毒的辦法。你與我一道行走,喬裝改扮,也能不引人矚目,避開鷹天府的耳目。”
相助很誘人,但趙慎琢依舊不打算和裴嶽棠同行,“實不相瞞,在下也有熟識的大夫,而且……”他下意識的避開裴嶽棠亮如照樣般的雙眼,“在下先前言行有愧於他人,需回去補償,否則寢食難安。”
“這樣啊……”裴嶽棠稍稍掀開簾子,兩旁青山綠樹不急不緩的倒退,馬車行走在一條無人煙的小道上,地上也不見腳印車印,“趙少俠欲在何處下車?”
“此地便可。”趙慎琢看着裴嶽棠吩咐車伕停車,暗暗的鬆口氣。下車後,他再度拱手道謝,“還不曾聽裴公子說起究竟去往何方,待在下辦完事情,必當報答今日之恩。”
裴嶽棠擡頭望向西北方,目光復雜,無奈而苦澀的一笑,“我與趙少俠相比,前途亦是未卜。今日之事,請趙少俠不必記掛在心,山高水長,我們有緣再見。”言罷,他即刻吩咐車伕上路。
馬車絕塵而去,消失在滾滾沉煙之中。
趙慎琢沒有停留,折來樹枝,在往回走的路上掃去車輪印記。
白日裡的山野樹林,安寧平靜,因此稍有半點動靜便會像回聲無限放大。青草晃動,枝葉搖擺,一道人影極快地從草上掠過,若非一等一的高手,絕對難以辨清他的身形。
行走於林間的黑衣青年目光炯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不放過絲毫動靜。他的同伴肩上扛着的一隻小鹿,就是倒黴催的藏在草叢裡,因爲一星半點的動作,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逃走,咽喉已經被鋒刃割斷,然後被帶走當乾糧。
便是這樣“草木皆兵”的狀態,等他們覺察到迎面有人疾奔而來時,僅僅是一眨眼的瞬間,只覺得厲風掃過臉頰,來者只餘小小的一道背影。
“趙慎琢!”青年大喊一聲,當今世上有此等輕功者寥寥無幾,他們要抓的趙慎琢便是其中之一。
兩人當即扔了午飯,往回追趕。
趙慎琢聽到了小小的呼喊聲,不屑一顧,只管往帝都的方向去。
鷹天府的人不是能面對面和和氣氣說話的存在,需另創造時機來化解誤會。
昨夜,鷹天府的人能傷的了他,憑的是措手不及與事前周密部署,例如他之所以會逃到河邊,完全與鷹天府故意引導有關。而今天,這些人以爲他受傷垂危,分散追捕,他又提高了警覺,想要追上來不容易。
還得感謝臨陽侯的藥,使他又能大展拳腳。
他故意繞了幾個彎,留下些蛛絲馬跡迷糊對手。一個時辰不到,換了一身行頭,安然無恙的抵達帝都城外。
車水馬龍,人聲喧雜,這座古老的城池在戰火平歇後依然如從前的每一日的那樣熱鬧非凡。
趙慎琢恢復之前那副老頭的模樣,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走,目光在城門旁的告示欄上轉了幾圈。
幾則通緝要犯的畫像,高矮胖瘦,英俊醜陋,沒一個是他。
周邊倒有幾個各色打扮的青年,或在路邊停歇,或是叫賣貨物,共同點是明亮的目光不放過每一個過路的人。
趙慎琢低下頭,拿出懷裡的過所。進出城門照例會有官府之人抽查身份,一旦有可疑人等即刻抓捕到衙門裡審問。而他拿着的過所,自然是僞造的,但是哪怕製作這張過所並蓋章的官府來光看不查戶籍,也絕對認不出這是一張假的。
官差看了看他手裡的東西,揮揮手讓他快滾。
趙慎琢二話不說立刻就滾,來到與張老七約定的地方。
“誒喲,趙老弟你總算來了,我餓着肚子等你呢……”張老七剛開口抱怨,一隻香噴噴的叫花雞出現在他手上,立馬笑得比花還要燦爛,“還是趙老弟懂我!你問的事,我有眉目了。”他扯下一隻雞腿,咬一大口。
趙慎琢揉了下肩膀,等他吃雞腿的功夫,拜託一件事:“你幫我走一趟聚仙樓,告訴姬樓主,所託之事出了意外,桂喜已死,我現下被鷹天府追捕,無法取回花鶴翎了。這是桂喜遺物,麻煩轉交。”
張老七嘴裡的肉掉在地上,顧不上抹油嘴,慌張問道:“怎麼回事?!”
趙慎琢擺擺手,“我會很快解決,你只管吃肉。”
把雞骨頭丟給旁邊的大黃狗,張老七道:“我十幾個弟兄出去打聽,今天一大清早城門剛開,我纔得到消息,說是城外南邊的悟春湖邊有個叫‘明徽別莊’的園子,裡面的牡丹花開的那叫一個漂亮……哦,對,有兩株就是銀紅色的,那叫一個喜慶。”
趙慎琢心頭一喜,肩膀上的頭疼似乎緩解了些,忙問道:“園子的主人是誰?”
張老七把雞屁股丟給大黃狗,一邊摸着狗頭一邊說:“好像姓唐……”他撓着亂糟糟的頭髮,“那個,那個……娶了個公主當媳婦兒的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