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瞻瞠目結舌。
“沒想到吧?”唐堪趴在桌上,醉眼迷濛,“我也是沒想到,裴嶽棠居然連我也瞞着,還瞞的滴水不漏。不過……我能理解,能理解……楊瞻啊,你爹好歹是兵部尚書,有地方能幫幫裴嶽棠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幫一幫,他們裴家不容易。”
楊瞻垂下頭,“我曉得。”
唐堪長長的嘆口氣,“你也不容易,我們大家都不容易,盡力而爲吧。等以後投胎重新做人,大約是個安穩的世道了。”
“那……”楊瞻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聖上召見臨陽侯會說些什麼?”
“教訓幾句吧,不然還能怎樣?”唐堪摸索着又要拿酒杯,被楊瞻奪了去,他也不惱,繼續說道:“裴家現在那一家子孤兒寡母的,聖上再有所顧忌,也沒理由拿人家沒權沒勢的孤兒寡母開刀啊?說不準,等聖上放了裴嶽棠,他會來我這兒說說話的,到時候一探究竟。”
“嗯。”楊瞻又低下頭,把玩着腰間的玉佩。
唐堪無力的拍了拍桌子,昏睡過去。楊瞻喊丫鬟幫忙,把人攙扶進屋子裡歇息。
趙慎琢透過漏窗,看到楊瞻腳步匆匆的離去,忽地想起“楊瞻”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見過,可印象實在太模糊,無法確定。
他搖搖頭,先不去想沒用的,看到丫鬟們端着水盆進出,或是忙着收拾石桌上的殘酒,沒多久消停下來,留了一個丫鬟在屋內守着。
四下歸於寧靜,趙慎琢取出迷香球,彈向敞開的窗戶。
小球極快的飛過院子,準確無誤的落入窗內。
趙慎琢張望四周,趁無人躍上屋頂,腳尖落在瓦片上又躍起,接着一個翻身落在窗前,再一彈跳,鑽入窗中,看到丫鬟趴在桌上睡着了,而牀上的人也一動不動。
唐堪的屋子連着書房,趙慎琢仔仔細細的搜一遍裡裡外外,從匣子木箱,到花瓶茶壺,甚至找到了隱藏在牀榻靠牆一面的幔帳後的,以及書桌大硯臺下的暗格,可是卻沒找到雙魚佩的蹤影。他摸着下巴盯着昏睡不醒的唐堪,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又探手到枕頭被褥下,仍一無所獲。
桌邊的丫鬟稍稍的動了動,預示着人即將轉醒。
趙慎琢看她一眼,靈機一動,原路返回。
北面幾處院落,一個挨着一個,都是下人們居住的地方。其中一座院子較大,中間空地上搭着好幾座架子,滿滿的晾曬着下人們所穿的衣服,根據身份和職責,衣服各不相同,晾在不同的架子上。水井邊,幾個婆子一邊搓洗衣服一邊聊天,有年紀小的丫鬟抱着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跑去其它院子。
趙慎琢躲在暗處,他不能確定那些衣料款式是否和綁匪相同,但可以辨認衣服上的薰香味道是否一致。
他等到路上沒人,跳上房頂,腳尖踏在瓦片上的響動淹沒在婆子們的閒聊聲中,最後在一間存放衣物的房上停下,四腳蛇一般的趴在屋頂上,輕輕地揭開一塊瓦片往日瞧。
幾個小丫頭井然有序的收拾着剛洗好晾乾的衣物,有的疊衣服,有的用火斗將褶皺處熨燙平整,其中一些衣物整齊的放在架子上,架子下放着香爐,嫋嫋輕煙盤旋而上,圍繞在衣服四周。
趙琢慎使勁嗅了嗅,微蹙起眉頭。
有一種雨後青草的清香。
雖同爲淡雅香氣,但與綁匪身上不同。
他不死心的又深吸一口氣,失望的合上瓦片。
既然唐堪不是綁匪,公主府不宜久留,趙慎琢按原路返回,出了巷子打算去找乞丐問問,順便去聚仙樓一方面打聽牡丹的事,一方面問問老闆的事情。
張老七看人這麼快回來了,連連擺手,“明兒一早你再來找我吧,我多問問幾個弟兄,保準兒給你消息。”他拽住聽完話就要走的趙慎琢,低聲道:“剛纔有弟兄看見臨陽侯府的走了幾撥馬車,帶着大包小包,好像是臨陽侯的姑姑啊堂叔啊這些親戚,拖家帶口全都走了。是不是和前天的事兒有關,你知道的話,透露點消息給弟兄?”
平安躲過鷹天府的搜查,現今意外的被聖上知曉裝病一事,爲何如臨大敵?
趙慎琢也有點想知道。
“我也不清楚。”他搖頭,臨陽侯府的秘密太多,他只待了區區幾日若非意外,看那架勢又豈會讓他知曉。不如等去一趟聚仙樓後,到侯府外守着,看看能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哪怕帶着人跑路保命也行,“我先去聚仙樓,然後去侯府打探,明早我們在這兒交換消息。”
張老七一聽又有新鮮熱乎的帝都小道消息可以聽,樂得直點頭,“好好好,明早見。”
他笑着向趙慎琢揮手,等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忙去和別人打聽消息。
在各式話本里,提到神仙,大多會講到各色美麗絕倫的花仙子,諸如牡丹仙子、梅花仙子。於是以花爲仙,那麼花團錦簇的養花賣花之地,即取了“聚仙樓”這樣有些俗氣、又容易讓一般人誤解的名字。但正有了樓主姬朝花,卻讓聚賢樓的名聲大噪,令人流連忘返。
趙慎琢換了一身打扮和臉上的僞裝,換上乾淨整潔的衣衫,手裡摺扇一搖,擺的是風流公子的氣態。一踏進聚仙樓的大門,立刻有夥計笑臉相迎,他也不打掩飾,直接將那小紙條塞進夥計的手裡。
夥計仔細一瞧,笑的比旁邊盛放的紅花還要燦爛,忙不迭的欠身擺手勢,請趙慎琢到樓上去。
穿過花海和擁擠的人羣,趙慎琢跟隨腳步略快的夥計直上三樓。
樓梯頂端的門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嘈雜,走廊裡寧靜無聲,有淡香飄浮,每隔五六步有相對的兩個架子,架子上擺着花草,個個都是經過細心打理的,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看不到一片枯黃的葉子。
“趙公子這邊請,我們樓主等您等的快急死了。”夥計沒有通報就推開手邊的門,“樓主,趙公子到了!”
趙慎琢放眼望去,對面是一整面牆的地坪窗,此時全都敞開着,可盡覽樓下花草河水,也可遠眺原處青山嵐煙。一名紅衣男子臨窗而坐,右手持一朵花在鼻下輕嗅,左手執酒杯,三千青絲隨意披散而下,卻不給人一絲半毫的雜亂之感,反倒襯得姿態妖嬈。
紅衣男子循聲望來,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