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瑾?”小一會兒沒聽到動靜,裴嶽棠喚道。
趙慎琢應一聲,顯得有點兒心不在焉。
裴嶽棠道:“寶瑾是否因爲白天的事情而心神不寧?來。”他牽起趙慎琢的手,折身返回書房,讓一干丫鬟在外等候,“爲夫不才,僅以一曲讓寶瑾寧神安心。”
趙慎琢對琴曲只分得出好聽和不好聽,再者不想同臨陽侯拉近關係,於是婉拒道:“今日牽連侯爺擔心操勞,實不敢再讓侯爺爲寶瑾費心。”
裴嶽棠搖頭笑道:“只需動動十指,便大有益處,怎會是費心勞力之事?”
“可成親之前聽說侯爺的身體……”趙慎琢欲言又止,覺得“病入膏肓,成親沖喜”之類的話對臨陽侯說起來有幾分晦氣,不過意思能讓對方明白也差不多了。
“大戶人家,偶爾會有各種不實的小道消息流傳。我們婚期的提前,只因娘近來身體不佳,希望兒媳婦早日來接管家業。寶瑾不必緊張,娘再着急,也要等到你熟悉了侯府再交託。”裴嶽棠耐心的解釋完,按住趙慎琢的肩膀,讓他在牀邊小塌上坐着,而自己走到琴架後坐好。
沒等再開口,琴曲已從指尖躍出,輕盈悠遠。
彈琴的人技藝高超,琴是好琴,曲是好曲。
可趙慎琢覺得自己是頭牛,負了裴嶽棠一番好意。
一曲罷,他起身道謝。
青芸聽着屋內二人客氣的你來我往,一時又摸不着頭腦,細細琢磨一番。
難道表少爺擔心過於熱情會適得其反,所以採取循序漸進?
她深吸一口氣,卻解決不了亂糟糟成一團的心情。
素丹忽然站到她身邊,彼此緊挨着胳膊,素緗投來好奇的目光。
“青芸妹妹今日受苦,此時倦累的厲害了吧?”素丹面露關懷之色,彷彿是溫柔親切的親姐姐,“一會兒回屋,讓姐姐看看哪兒受了傷,好抹上藥。姑娘家身上留了疤痕,也不好看。”
“謝素丹姐姐關心,”青芸原本心不在焉,可是一個激靈想到素丹從未表現的體貼,本能的生出戒備之心,“雖是迷路了,但幸好路不難走,稍注意避讓橫斜出來的枝椏就好。”
素丹聞言,正好有了話茬,“說到迷路,夫人好好的怎地會在樹林子裡迷失了方向呢?連你也中了暑氣麼?”
青芸羞愧的垂下頭,“其實……我對那片林子也不大熟悉,見小姐往那兒走我也就跟着了。下回,我可再也不敢如此馬虎了,幸好侯爺和府裡的大家,才能使小姐得救。”
“嗯。”素丹臉色稍稍變得嚴肅,“雖說往日裡各位主子待我們下人寬厚,但要遇上今日這般嚴重的事,定然是要懲處的。不過侯爺與夫人仁慈,不提此事,你今後可要多多小心,切勿再出錯了。”
“多謝素丹姐姐提點。”青芸欠身行禮,暗暗舒口氣。
她怎麼覺得素丹剛纔是在試探些什麼?
可她們是從鍾家出來的,與裴家世交的鐘家,侯爺與小姐又是從小定的娃娃親,夫妻倆雖從未見面,但兩家彼此知根知底,還想要試探什麼呢?
轉念又一想,青芸微微一笑,倒也是個好機會。
這時,書房門開了,趙慎琢出來後見婢女沒有上前的意思,自己轉身扶裴嶽棠跨過門檻,“多謝侯爺今日兩曲,寶瑾覺得心情安寧舒暢。一日勞頓下來,不如早些歇息吧?”
裴嶽棠點頭應道:“爲夫自認仍有不足,素丹,你伺候夫人沐浴,併爲夫人捏捏肩腿。”
趙慎琢剛邁出去準備下臺階的腳僵住了,微垂下頭故作扭捏,“不必了……”
做爲一條繩上的螞蚱,青芸忙接話道:“小姐自小由奴婢伺候慣了,侯爺請放心交給奴婢吧。”
裴嶽棠摸着下巴,“不如由爲夫來吧。”
一句驚人,連素丹的臉色都稍變。
趙慎琢連連擺手,“怎好由侯爺伺候我呢?”
裴嶽棠嘆道:“我們本是夫妻,相互依存,彼此照顧。”
已經不滿足於相敬如賓的狀態了嗎?趙慎琢正要搬出老一套的說辭拒絕,只聽身邊人又說道:“玩笑之語,我這副樣子有心而無力。青芸,你要好好伺候夫人,以抵你今日疏忽之罪。”
青芸點頭應道:“是,侯爺!”
這個臨陽侯,也有不大正經的時候。趙慎琢微微搖頭,僵住的步伐剛繼續邁出,誰知剛踩到地上就覺得腳底虛軟,腳掌頓時不受控制,往前剎出。
若是不用顧忌現在的身份,按他的能耐,轉危爲安易如反掌。
可是一想到“臨陽侯夫人”的頭銜,趙慎琢閉眼裝死。
大不了疼一小會兒的事。
萬幸這副窘態不會傳到外面去,否則叫江湖好友曉得,得時常拿出來調笑了。
須臾之間的意外,等來的最後結果不過身體磕在堅硬冰冷的石階上,相反的是溫暖、堅實卻又有恰到好處的柔軟。
他睜開眼,頭頂是裴嶽棠的臉。
腰間的溫暖,則來自裴嶽棠的手掌,隔着衣料,仍能感覺到一絲酥癢。
趙慎琢當即跳起來,髮髻撞在裴嶽棠的下巴上,反而引得後者愉快的大笑出聲。
“寶瑾莫慌,莫慌。”
“多謝侯爺。”趙慎琢一副羞澀的模樣,慌里慌張的返回屋裡,他是不想給裴嶽棠更進一步的機會。
雖然目前不會是身體上的,但思想上也不行。
回到屋中沒多久,粗使的丫鬟準備好了沐浴的熱水。趙慎琢脫了衣服滑進去,熱水包裹住身體,說不出的舒坦。他靠在木桶邊沿,舉起的手中是一片剛從衣襟內取出的花瓣。
如果沒錯,這來自綁匪家中。
花瓣銀紅,乃牡丹中的上品。半日下來,花朵失去水分,稍有乾癟,但摸在手中仍有嫩滑之感,如保養極好的美人肌膚。
綁匪家有錢,很有錢。
且惜花賞花,不是尋常官宦富商之類。
莫非真的是長樂公主之子?
趙慎琢思索着有什麼辦法能讓裴嶽棠請唐堪到府中一坐,哪怕聽一聽聲音,他也能辨出此人是否爲綁匪。
“表少爺,你有沒有覺得……侯府上下,包括侯爺,以及下人們,”青芸的聲音輕輕的從屏風外傳來,而趙慎琢的目光仍鎖定在花瓣上,“壓根就把您和我當外人一般提防着?好似我們是做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