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蟬鳴叫,河水靜淌,樹影擺動。
林間飛來一隻雪鴿,徑自飛落在那站在河邊的零微殘憶的肩頭。咕咕的鴿聲拉回了零微殘憶望月的思緒。零微殘憶側頭看向肩頭的雪鴿,發現雪鴿的腳上繫着個雪蓮木牌,是無憂送來的。
難道是楚兒的事?想到這,零微殘憶心下不由一緊,連忙取下竹筒中的信箋,展開一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無憂那手端正嚴謹的正楷字:血咒已除,楚兒無恙,八月十五,離山相會。
看到這些,零微殘憶不禁大鬆了口氣。太好了,楚兒真的沒事了。似是明白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雪鴿悄然飛離,不打擾零微殘憶沉浸於喜悅中。
瞥見天上明月,零微殘憶下意識雙掌合十,望月感激道:“謝謝你了,樂!”謝謝你讓楚兒擺脫了厄運與詛咒,讓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活着。五年了,他的苦終於捱到了盡頭,相信,他此後的人生就都會順順利利的了,只是……
想到楚兒無恙,她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來,零微殘憶欣喜之餘,竟生出了些許迷茫與落寞。
“那個算命先生說的對,”零微殘憶垂目自語着,“我此生有三求,楚兒,無憂,百姓。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爲這些而忙碌奔波,可現在,百姓安居,楚兒無恙,無憂也答應從此不再與楚銘及琉球國有所瓜葛,算起來,我已經沒有遺憾,也沒有什麼可求的了。那麼,接下來我該做些什麼了呢?”
回離山,與臻兒他們共度今年的中秋?那麼之後呢?像之前那樣雲遊四海嗎?回想這些年來的一切,零微殘憶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朵浮萍,沒有自己的根,只是隨水而遊,像一個遊魂般活着。之前還有百姓讓她牽掛,有楚兒讓她擔心,可現在,她卻真的是迷茫不知所處了。
擡頭望向天上的月,零微殘憶滿臉迷茫地自問:“接下來,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零微殘憶找不到答案,月亮也無法回答她,風無語,雲無心,樹影搖曳卻無人知道它在迴應着什麼。
零微殘憶黯然垂目,不禁自嘲。看來她的生命還真是多餘的,多餘得她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度過此生。就在這時,零微殘憶的胸口突然發出了一團紫光,耀眼得如同天上的月。
零微殘憶驚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忽然想起她懷中的那塊玉佩,便連忙伸手取出。果然,只見這塊時珂從皇宮積雪閣中盜出的紫色雪花狀玉佩正發出那耀眼的光芒,美麗,而詭異,但看着卻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對神物的敬意。
“這……”這奇異的一幕讓零微殘憶頓時驚住,看着手中玉佩不知該如何了。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塊玉佩會發光?之前怎麼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這時,玉佩再次發生了變化。紫色的光芒凝聚成一股,化爲光束直射向天際,彷彿一道紫色的虹。零微殘憶更是驚奇,但她很快便發現,紫光射去的方向,是北方………
雪陽
夜深人靜,蟲蟬鳴叫。
氣派官邸中燈火漸熄,早已經沒了說話的聲音,只是隱約還可以感覺到府裡的人睡夢中發出的陣陣鼾聲。
附近一處屋頂上,有道身影獨立,憑着月色,只見他長着張娃娃俏臉,雙眼如汪,一襲融入夜色的天青衣袍將他裹着。
看着那官邸中僅剩下的一點燈光,君燁的嘴角不禁揚起,露出抹似有若無的不屑,隨着燈光下人影的浮動,他的眼神越發陰寒,很快,陰寒之氣散佈開來,讓從這飛過的雀鳥都因驚怕而跌落枝頭,甚至連他身後飛來的那四道黑影也不禁頓住腳,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知道那四道黑影已至,君燁便收斂起了身上的陰寒之氣,依舊盯着那點火光,淡淡地說:“怎麼樣?”
月光下,只見那四道黑影是穿着黑衣的三男一女。站在最左邊的,長髮散肩,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僅露出來的眼也佈滿冰冷,好似寒風凝結成的刀片,讓人看了一眼,就覺置身於寒冬了;旁邊的男子滿腦頭髮梳於腦後,鼻高似鷹;陽剛男子臉上橫着條恐怖的刀疤,好似劃破天際的閃電;嫵媚女子美目盼兮,梨渦映雨。
他們四個,便是暗影閣主君燁座下的四大護法,驚風,雷鳴,閃電,雨寒。
四人對上一眼後,驚風率先回答道:“回稟閣主,玉信已死!”
聞言,君燁不禁皺眉,“怎麼回事?”
“我們趕到的時候,”雨寒說道,“玉府上上下下都死了,”頓了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玉衡因爲出門多時未回,躲過了這一劫。”
“這麼說,”君燁眉頭深皺,“有人搶在我們之前滅了玉家滿門?”
“而且我們到的時候,他們的身體還是熱的。”雷鳴淡淡地說。
“不僅如此,我們還發現,他們都是被毒死的。”閃電不忘加上這一句。
“對了,”想到什麼,雨寒又說,“閣主,玉家下人死的時候,嘴角還都帶着抹笑,好像死得一點也不痛苦,只有玉信的死狀極其恐怖。”想到玉信那雙一直瞪着的眼睛,平時殺人不眨眼的雨寒也有幾分發顫了,“那種殘忍的手法,比之我們,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聽着這些,君燁不禁疑惑,低聲自語着:“到底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會搶在我暗影閣之前就滅了玉家?是玉家的仇人?不,不對,能不動聲色地殺光玉府數百口人並迅速撤退,這些人定不是等閒之輩,江湖上,除了我暗影閣和天下第一樓,好像還沒有誰有這種本事。那會是天下第一樓嗎?想到無憂的天下第一樓懲惡揚善,爲名除害,卻從不動與朝廷有關的人,更不滅人滿門的行事作風,君燁不禁搖頭。不會是他,可是,又是誰呢?死時都帶着抹笑?難道他們中的是“君莫笑”之毒?君燁怎麼想也想不出會是誰人所爲。算了,既然會滅玉家滅門,至少現在不是敵人。
看向四大護法,君燁淡淡地說:“有人搶先一步滅了玉家,也好,省了我們的一番功夫。”瞥向那還亮着燈的地方,“那就是宋明庭的書房吧。”頓了下,“既然他那麼喜歡待在書房,這麼晚了都在那忙着,那你們就成全他一下,讓他在那裡長眠吧。”
聞言,四大護法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笑意。一齊道:“是!”
話音未落,便見他們四人如同鬼魅般飛向那座御史大夫的官邸。這時,早已經在附近等候命令的暗衛也紛紛涌入府中,好似一股黑色的潮浪,要包裹這座府邸,並在這清洗些什麼。
很快,府中便傳來了陣陣痛苦地哀嚎之聲和刀劍刺入血肉白骨與之相碰的聲音,那似是從修羅煉獄傳來的般,讓聞聲者彷彿置身於地獄,感同身受。
而君燁聽着這些卻毫無反應,似是沒有聽到一般,或說,是聽得太多早已經麻木了。此時君燁所在意的,就只是書房裡的那點燈光。只見書房那的燈光遲遲沒有熄滅,反而有越燃越大的趨勢,片刻後,只見烈火已經包裹住了書房,火光盛大,直衝夜空。而那四大護法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站在庭院中欣賞着他們的作品了。
原來,他們在以極其殘忍的手法殺死了御史大夫宋明庭後,便一把火將他的屍體連同書房一起給燒了。
看着那熊熊燃燒的書房,君燁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因着君天與沈薔的關係,君燁和北冥昊宸也算是同門師兄弟。這些年來,君燁與北冥昊宸之間一直有所來往,很多事,北冥昊宸都是通過君燁的密報知道的,這才使他立於皇宮卻可知天下事。甚至有時候,北冥昊宸還會委託君燁爲他辦些事,比如此次他出宮,便飛鴿傳信給君燁,讓君燁爲他“清理清理”朝綱。
君燁一收到信,便趕到了雪陽,讓手下對滿朝文武逐個進行清查,以便日後向北冥昊宸覆命。北冥昊宸知道君燁生性嫉惡如仇,殺人更是從不手軟,一旦讓他查到了什麼,他必定大開殺戒。到時等他回來,雪陽城恐怕早已經血流成河,而滿朝文武也定是所剩無幾,便一再提醒君燁,對那些實在是十惡不赦者動手便可,情況較輕的,還是交給他日後親自處理。
而這個御史大夫宋明庭,暗自與玉家二當家,也就是玉衡的叔父玉信來往,兩人狼狽爲奸,官商勾結,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多年,按律法,這樣的人足以判個滿門抄斬。於是君燁便率衆來此,欲血洗宋玉兩家。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暗影閣主,如此殺人放火卻毫不顧忌,視律法如草芥,真是讓人佩服。”
一個語帶笑意的聲音突然響起,君燁不由一怔,是什麼人竟能讓他無所察覺?君燁轉身一看,卻見是個小姑娘。
眉似新月,清眸流盼,絳脣映日,笑渦盪漾,長髮高束,橙色衣衫,體帶桔梗花香。
她是誰?君燁不禁皺眉。
知道君燁心中的疑惑,遙兮不由笑了,緩步走近君燁,一邊笑道:“我叫做遙兮,是城中仙客居的老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