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距離端王府倒是不遠,白葉這些日子頻繁來往,此時長驅直入也未曾有人阻攔。只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到楚容若院子時,就聽到裡面有人大聲道:“當年蘇家大姑娘的婚約王爺可還記得?!她可以說是爲着王爺而死的,王爺如今竟然是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不成?”
然後就是楚容若低聲的聲音。
“我自然不會忘記她,只如今事過境遷,難不成先生認爲我當這輩子都爲她守着不成?”
“既然沒有忘記,那如今蘇家……你作何解釋?縱然蘇家有錯,可是這般趕盡殺絕,你真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蘇麗蓉嗎?”那人聲音又拔高了些,“如今我不過是求王爺放過蘇家一條生路罷了,王爺就這般推三阻四,難不成是怕你喜歡的那個小醫女知道了你不堪的過往,這纔想着殺人滅口?!”
“先生想差了……”
“若真是如此,我只當沒有教過你這個學生!日後,王爺也不必再叫我這一聲先生了!”那人說着狠話轉身就從屋中衝了出來。白葉躲閃不及,被他一眼看到。
那是一個大約五六十歲的男子,一頭花白的頭髮,神色帶着憤恨之意。
看到白葉,這人頓了一下,轉瞬也就猜想到了白葉的身份,不由對着她冷笑一聲,大聲道:“那蘇麗蓉未曾嫁給端王就香消玉殞了,如今蘇家上下全部毀在了端王手中。你與他……哼,也不見得會有好下場!”
屋中的楚容若聽到這話連忙出來,就見着那人對着白葉一陣冷笑,然後揚長而去!
白葉被這般吼了一通,只覺得今日這遭遇實在是再神奇不過了。她有些木然地轉頭看向楚容若,半響才道:“怎麼回事?”
楚容若衝着她苦笑了下,伸手示意她入內,這才低聲道:“是爲着蘇家的事情來得。”
林家洗脫了與蘇家的干係,然而蘇家卻是怎麼都洗脫不掉的。畢竟,蘇倩蓉給楚少戈下毒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弒君這一條就足以讓蘇家滿門抄斬了。
“那是我少年時期的一位先生,曾經給我開蒙過。”楚容若無奈,對於那位憤而離去的先生只能夠搖頭,“我之前竟然從來不知道,他後來也當過蘇麗蓉,就是我上一個未婚妻的先生。”
說起來也算是一個狗血的故事,楚容若雖然不願意提及蘇麗蓉的事情,然而今日既然被白葉撞破,他遲疑着卻還是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當年蘇麗蓉與這位先生暗生情愫,竟然是情不自禁該做的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白葉聽到這裡就不由揚眉看向楚容若。楚容若只苦笑着搖頭,只那時候蘇家察覺的不對,以爲只是蘇麗蓉被他引誘,爲了避免鑄成大錯,就把他趕走了。
結果人走了之後,蘇麗蓉發現自己月事一直未曾來,偷偷出府尋了個小醫館看病,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她對我有恩,就
拿着當時我留下的一塊令牌尋到了我,求我給她一條生路。”黎珏緩緩搖頭,“當時皇兄身子已經不大好,每日都說盼着看到我成家立業的那一天。我煩不勝煩,又不忍讓他失望,就與蘇麗蓉定下了這門婚事。”
誰知道,蘇家母女那般善毒,又或者是知道了蘇麗蓉未婚先孕的事情,竟然在她出嫁之前把她給害死,然後報了一個暴病而亡。
白葉聽着也是驚呆了,半響才道:“那今日他來是……”
“他不知道從何處聽來的消息,說是我逼迫蘇麗蓉嫁給我,蘇麗蓉懷着他的孩子不甘心,在生下孩子之後自盡了!”楚容若緩緩搖頭,當年蘇倩蓉是一屍兩命,聽聞孩子都將近足月了。若是真有人有心騙人的話,倒真是可以說那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如今只有蘇家知道那孩子養在何處,蘇家卻是用一線生機跟他換。他也是傻,竟然相信了直接跑到我這府上鬧騰起來。”
能夠當皇子的啓蒙老師,怎麼也不應當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秀才纔是,白葉心中明瞭,只看着楚容若無奈的樣子,不由低聲道:“只蘇家,你是下定決心要處置了,是嗎?”
“我當年親眼看過蘇麗蓉的遺體,確實還懷着孩子。也是因爲這樣,蘇行歌一直覺得我虧欠了他們蘇家。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裝傻,還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楚容若搖頭,“所以這些年來,蘇家越發的膽大,野心勃勃之下折騰出了不少的事情。”
白葉只覺得聽了一個荒謬的故事,偏偏這故事的當事人還坐在她跟前。半響,她才低聲道:“楚容若,這不是你的錯。”
楚容若一愣,只覺得那輕柔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迴響。
“楚容若,這不是你的錯。”
他看向白葉,見她神色認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這不是我的錯?”
“自然不是。”白葉認真點頭,“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事情了,那人沒有師德,引誘了自己的女學生,蘇麗蓉未婚有孕,雖然是男人的錯,可是她卻沒有果斷下定決心,這才落了把柄在蘇氏母女手中。而你,承諾蘇麗蓉的事情也做到的,她的死並不是你造成的。如今,蘇家野心勃勃,與逆王一同意圖顛覆朝局,謀害皇上。這是自尋死路的做法,與你更是沒有半分關係。”
“你只是做了你應擔做的事情。你是雍朝的攝政王,就當穩固朝局,輔佐君主。”白葉一字一句道:“蘇麗蓉的死與你無關,蘇家的滅門也與你無關。我……”她微微抿脣,“我想,我爹孃是難得看得通透,不爲權利所迷惑的人。我也不是那般容易被人引誘,就犯錯的人。想來,我是不會步蘇麗蓉的後塵。而蘇家自然也不會是白家的前車之鑑。”
楚容若要是再聽不出來白葉這話中的寬慰之意,就真的是傻子了。出乎意料的,他原本因爲張政尋上門的無理取鬧而有些陰鬱的心情,真的因爲
白葉這幾句話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脣角微勾,低聲道:“白葉所言不錯。你我之間……自然與當初與蘇麗蓉的事情不同。”
白葉輕輕點頭,這才知道了當初的往事,只她心中還有好奇,堂堂端王殿下楚容若怎麼會被蘇家一個小小的庶女蘇麗蓉所救呢?她神色間略微帶出些許的好奇和遲疑,楚容若見狀不由輕笑出聲,問道:“可是還有旁的疑惑?”
這話讓白葉微微躲閃了下,想起那一日楚容若給出的承諾,不由擡頭看了過去。
“我只好奇,爲何那位蘇姑娘,竟然會救了你。按照常理來說,你與她之間,實在不太可能有所交集吧?”
楚容若怎麼也沒有想到白葉關注的竟然是這樁事情,看着她的眼神都不由微微發愣。白葉被他這般看得有些尷尬,掩脣輕輕咳嗽了下,這才揚眉看過去道:“此事,難不成也不能說?”
這事兒自然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只是畢竟事過境遷,如今回想起來,楚容若竟然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慨來。
那一年,他不過才十六七歲,先皇萬壽節想起兄弟兩人許久未見,才特意招他回京的。只那些年他在軍中名聲大震,此次回京雖然並未帶多少人馬,卻是讓有些人生出了警惕之意。
那人生怕他回京之後生出事端來,竟然半路就派人埋伏,意圖路中就要了他的性命。
“我也不知道爲何,竟然會讓她對我生出這般敵意來。多年未見,她竟然還是一聽到我要回京,就想要了我的性命。”楚容若緩緩搖頭,神色間帶着淡漠和疏離,“我當時毫無防備,全靠着身邊護衛拼死保護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只當時也受了重傷,慌亂之下不顧方向逃走,最後卻是在山上一處破舊的寺廟中被一個虔誠爲家人祈福的姑娘所救。”
那姑娘,自然就是蘇麗蓉了。
那是蘇麗蓉不過十二三歲,被嫡母設計陷害,不得父親蘇行歌喜歡。又因爲之前嫡母生辰出了差錯,蘇家尋了道士說她八字與蘇行歌相剋,會耽誤蘇行歌的仕途,必須送入寺廟之中以佛性壓抑她的命格,五年後方可歸家。
她救下渾身是血的楚容若的時候,已經在那寺廟之中住了兩年多了。寺中尼姑對她也很是憐惜,倒是不曾苛待她。只蘇家對蘇麗蓉卻是不聞不問,每月的開銷都是一拖再拖,蘇麗蓉住進去一年後就連着月銀都不再送了。
尼姑們可憐她年紀小小就遭此苦難,對她也放縱了些。倒是養成了蘇麗蓉天真爛漫的性子,漫山遍野地跑着玩。偶爾爲了嘴饞還跟山中獵戶學了設陷阱抓些小動物,也學會了辨認一些藥材,一般的外傷、頭疼發熱,她都會治。
她在山中遇上了奄奄一息的楚容若,糾結之下就把他給安頓在了平日裡她藏一些東西的小山洞之中。楚容若也算是命大,就這般被她半吊子的醫術給救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