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戈聽着白葉的話,臉色雖然不至於一陣青一陣紅,卻也着實難看了些許。他雙脣緊緊抿着,半響才沉聲道:“朕只略有耳聞,知道程祭酒家的兒子早些日子大難不死,怕是有什麼說不明白的地方。只這些不過是無稽之談,堂堂欽天監竟然是無事可做了不成,竟然連着這種謠言也當真,聽風就是雨,更是把人帶入了欽天監之中。”
“不止帶入了欽天監,這幾日臣略有耳聞,還曾經招了皇覺寺的高僧入宮爲程行歌驅邪……”楚容若淡淡補充了一句,目光從程行歌臉上略微一掃,跪在一旁的程行歌福靈心至一般立刻道:“皇上恕罪,微臣實在是冤枉啊!”
“恕罪?冤枉?”楚少戈揚眉,一旁白葉低聲道:“他就是那個被說成借屍還魂的程行歌。”
楚少戈仔仔細細看了程行歌片刻,這才冷笑着道:“朕怎麼沒有看出來這有什麼神魂不屬的樣子呢?”
這話一出口,程行歌就露出了驚喜之色,只楚少戈卻是轉過頭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白葉和楚容若,這才緩聲問道:“只這事兒,跟白姑娘有什麼關係,竟然讓皇叔這般驚慌失措,不去上書房尋朕,竟然入宮直接跑來了欽天監?”
若非是白葉有危險,楚容若定然不會如此的。他想着看向楚容若,見這位皇叔眼中似乎只有白葉一般,不由心中暗暗苦澀,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麼好苦澀的。
“因爲,當初是臣女親自給程行歌開膛破肚,切除了壞死的脾臟,又縫合起來的。所以,在程行歌被借屍還魂的故事中,臣女就是那個妖法作怪的人。”
白葉在一旁開口,引得楚少戈立刻轉頭看去。
“竟然還有這樣的說法?”他眉頭緊皺,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半響,他突然冷笑了一聲,道:“朕若是沒有記錯,當初落霞山上,朕中毒將死之際,也是白姑娘救了朕的性命的。難不成,那人還想要藉此證明,朕也是被你用妖法借屍還魂的不成?”
楚少戈這話讓白葉猛然愣怔了片刻,連着身體都下意識挺直了不少。她不知道楚少戈這般說是真的敏銳猜測到了這些,還是隨口說的,然而太后的態度……
白葉深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轉頭看向楚容若,見楚容若神色如常,只目光幽深不由愣怔了下。難不成,楚容若早就想到了這點,這才--
她目光微微閃動,卻沒有隨意接話。不要說是白葉了,此時就連着程行歌也察覺了楚少戈這話的不對勁,明白自己不過是被人利用了,這次遭到這般的波折。
剛動皇上的念頭,若不是楚容若就在此,而且擺明了對白葉在乎非常的話,他只怕下意識第一個就要懷疑是楚容若了。
然而如今--
縱然程行歌好奇,卻也明白這般的事情不是他可以輕易攙和進來的,竟然是不一會兒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微臣……微臣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他勉強鎮定地開口,楚少戈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臉色略微緩了緩擺手道:“去吧。”
白葉也想避開,低聲道:“之前陸大人讓人去請了太醫過來,臣女--”
“你留下。”楚少戈沉聲道:“等太醫到了,自然會有人引着去給他看診的!”
楚少戈在白葉面前素來溫和,這般霸道還是第一次,白葉動作頓了下,下意識就看向了楚容若。
不得不說,帝王之威還是讓人膽顫的。畢竟,生死大權都在此人手中,不得不小心。
楚容若眉心間的那一條豎道明顯,看到白葉看過來眉頭這才微微鬆開。他輕輕點了下頭,示意留下無礙。
楚少戈沒有留意到兩個人之間的這點小動作,只臉色陰沉地坐在一旁,半響才咬牙開口。
“此事,是太后所爲?”他說着看向白葉,“可是太后招你入宮的?”
這也瞞不過,再者白葉也沒有爲太后隱瞞的意思,直接點頭承認。楚少戈見狀不由冷笑了兩聲,半響才道:“爲了這個,竟然是連着嫡親的外甥都不放過,我可真是見識到了他的心狠手辣!”
他說着冷笑連連,白葉在一旁看着卻注意到他眼角那些許的溼潤。
半響,楚少戈摸了一把眼角,這才道:“皇叔怕是早就有所猜測了吧?那一日才特意吩咐朕隱瞞了一些事情出來,卻沒有想到,朕身邊的人卻……”
他說着搖頭,楚容若卻是神色冷淡,只沉靜道:“皇上既然知道了,就當徹查身邊的人才是。此事臣已經讓陸巡親自去刑部,轉由刑部去調查。”
“此事,皇叔準備--”楚少戈下意識問,卻見楚容若搖頭,他愣怔了下,一時竟然露出了迷茫之色。
楚容若見他這般,不由輕嘆了一聲,低聲道:“皇上,如今您已經開始親政,這件事情又牽扯到了……牽扯甚廣,此事臣插手到如今這個地步,就已經有些逾越了。”
他說着看了一眼白葉,直截了當地表示。
“若非是雲林鄉郡牽扯其中,此事臣察覺之後定然會先上奏皇上,而並如今這般匆匆干涉欽天監行事。畢竟,太后這般安排,自然是有她的用意的。”
“皇叔不必如此!”楚少戈打斷了楚容若的話,“皇叔的心意我如何不懂,這些年來,若非皇叔,我豈能如今順利親政?我雖非笨拙,卻也懂得這些年來皇叔的一片苦心,分辨得出來究竟誰纔是真正對我好。”
楚少戈換了自稱,神色間對楚容若也多了孺慕之意。白葉在旁看着,不由鬆了一口氣。
之前楚容若強硬讓陸巡去刑部交接之際,她就隱隱擔心過這點會被楚少戈介懷,甚至因此對楚容若產生芥蒂。所以她回話的時候,才話裡話外的把矛頭引向太后。
如今見楚容若處理得當,而楚少戈也因此放下了可能會有的芥蒂,她脣角這才露出了些許笑容。
這雍朝最爲尊貴的叔侄很快就挪到了上書房之中,白葉原本想要避開,然而楚少戈怕是也有些草木皆兵的狀態,竟然怕白葉在這宮中遇到什麼意外,非要讓她跟着一同過去。
因此,她在一旁吃着點心,喝着茶順帶就聽了一個朝廷命官,堂堂節度使被人刺殺的案子。
這位節度使陶舒是從明州回京覆命的,明州偏南,煙瘴毒霧頗多,每年都要
鬧上幾次山民作亂的事情,陶舒是一年前被楚容若派去調查明州一些事宜的,回京之前曾經有一封密報上奏,說是在明州發現了一樁大事。
正是因此,得知陶舒之死後,楚少戈這才匆匆派了楚容若去通州驛站調查。
“屍體隨後就會送入京中,也會移交刑部。”楚容若看向楚少戈,“明州那邊,看起來確實是有我們所不知道的一些秘密。鎮南王在明州二十餘年了……”
白葉吃點心的手略微頓了下,不由看了過去。
楚少戈點頭,“皇叔所言極是,只如今陶舒已經死了,只怕是驚動了鎮南王不說,還丟失了重要的消息。”
他眉頭緊皺,比起之前說起太后時複雜而痛苦的模樣,如今臉上只剩下全然的認真,還有些嬰兒肥的臉上竟然流露出鄭重的神色。
“他隨身的東西?”
楚容若聽出他的意思,只緩緩搖頭,“已經被翻找了一遍,財物全部丟失,臣徹查了一番也並未尋到有用的東西。隨身四個護衛都死了,餘下那些僕婦卻是一問三不知。”
楚少戈失望地嘆息了一聲,“如今說來,卻是半分線索都沒有了?”
楚容若緩緩點頭,兩人沉默了片刻,半響楚少戈才試探着道:“皇叔,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了,咱們是否應當以換防爲由把兵力往明州調派?”
楚容若露出讚賞之色,“只陶舒若是鎮南王派人追殺,只怕他也會有所防備。這一點,皇上當考慮清楚才行。”
楚少戈卻沒有因此而失落,反而露出欣喜之色。明顯因爲楚容若贊同他的想法而興奮起來,他認真思考着楚容若提出來的問題,甚至起身去一旁輿圖旁觀看地形圖來。
“這邊,衢州兵力今年該調派到蘄州,恰好從明州旁邊路過。蘄州的兵力是往栟州發,如果走陸路的話,距離明州也並不算遠。”
“皇上這是準備……”楚容若起身過去,緩緩開口:“對明州用兵嗎?”
楚少戈聽了這話一愣,轉而才拍了下額頭道:“是我太緊張了,只也不得不防。皇叔,就這兩處的兵力,在明州一東一西兩側部署安排,如何?”
他說着伸手略微一指,“就這兩處,如今我們尚且不知道陶舒發現了什麼,竟然逼得鎮南王張重山一路追殺到通州。若是不做任何防備,說不得他狗急跳牆!”
楚容若輕輕咳嗽了下,楚少戈臉微微一紅,這才道:“朕發八百里加急,安排這兩處準備兵力……”
兩人又仔仔細細確認了一些調派兵力的細節,等到刑部尚書朱紹和跟着陸巡一同入宮後才停了下來。
雙方當着楚少戈的面交接了全部的卷宗,朱紹和看了一眼一旁的白葉,拱手道:“既然雲林鄉郡也牽扯其中,就勞煩鄉郡與我走一趟刑部。”
白葉自然不會反對,朱紹和見一旁楚容若也沒有不悅的意思,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回了楚少戈有關陶舒的屍首還未送到刑部的話之後,就客氣地請白葉隨他一同出宮了。
楚容若起身道:“想來陶舒的屍首和一應物證也快送入刑部,臣也一同過去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