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冰窖之中有三株暮茨,都是當初白葉從那胡商手中買來的。她精心照料了數月,三株暮茨不過只結了四顆果實,唯一掛了兩棵果實的那一株上,果實小巧如同青棗一般,而最大的那顆也不過如同雞蛋般大小。
按照她所查的那些書中所寫,白葉推測成熟的暮茨果子差不多也就是雞蛋大小。只顏色卻並非現在這般還隱隱透着青色,而是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溫潤剔透,幾乎能夠看到裡面黑色的果核。
而如今,白葉看着那還透着青的果實,嘆息了一聲還是伸手輕輕摘了下來。
傳聞暮茨這種藥材很是難以存放,摘下來之後就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損失藥性。三天之後就會再沒有半點藥性了。唯一能夠減緩藥性流逝的辦法,就是放入玉盒之中。
白葉不確定這種說法是否是無稽之談,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是不得不信。
這暮茨得來不易,因爲生存環境苛刻的緣故,本身也不能長途運輸。這次能夠得到這三株已經是極爲幸運了。她沒有浪費的條件,只能夠小心翼翼來儲存它。
玉盒放在撲了厚厚一層碎冰的食盒之中,一放進去新綠不用白葉提醒就把另外一盒碎冰倒進去蓋住了玉盒,然後蓋上了蓋子。白葉看着這一切做好,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冰窖裡面寒冷的氣息讓她頭腦越發的清明起來,出去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她提着藥箱,接過了新綠遞過來的食盒,看着走上前來的白夫人,勉強露出些許笑容,低聲道:“母親放心。”
白夫人點頭,“你且小心。我等着你回來用晚飯。”
白葉抿脣點頭,這才放下了簾子。馬車立刻搖晃着離開,一路朝着宮城的方向走去。
等着白葉到的時候,何太醫果然已經等在了宮門口,見狀她連忙揹着藥箱提着食盒過去。食盒之中的碎冰已經開始融化,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落在地面砸出一層薄薄的煙土。
何太醫看到她竟然提着一個滴水的食盒過來,不由揚了揚眉毛卻不曾多問,直接道:“走!”
師徒兩人一同入宮,白葉也是熟悉的面孔,雖然此時拎着食盒有些奇怪,但是誰也沒有多嘴問什麼。畢竟,端王命在旦夕,而她正是楚容若的未婚妻。
師徒兩人一路被人引到了御書房,裡面早已經聚集了十多位太醫,白葉跟着何太醫進去的時候正好就看到幾個太醫正圍着兩杯茶檢查。
楚少戈看到兩人進來,直接擺手道:“免禮,何太醫、白姑娘,你們兩人原本就對皇叔的病症最爲熟悉,快入內給他看看吧!”
御書房後殿是楚少戈平日裡面小憩的地方,地方不大,佈置得很是舒適。然而此時裡面聚集了不少的太醫,空氣頗有些渾濁。見着白葉進來,劉太醫立刻讓人讓開了一條路。
白葉雖然心急,卻也知道她的醫術比不上何太醫,因此只老老實實站在何太醫身後,一雙眼睛卻是早已經忍不住落在了楚容若的臉上。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見過無數次楚容若被病痛、傷痛折磨的樣子,然而這一次卻是最爲讓她揪心。楚容若臉色蒼白中透着不健康的青色,雙脣蒼白卻染上了有些發烏的血跡。
那昏迷中都緊緊皺着的眉頭,還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是從脣間發出的呻吟之聲都讓白葉覺得坐立不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葉才聽到何太醫開口。
“你也診診脈吧。”何太醫看着臉色慘白的徒弟,心中不由嘆息,起身讓開了位置。在場的人都知道白葉與楚容若的婚期就定在了十多天之後,因此誰也沒有反對。甚至不少人還目露同情的看着白葉,他們之前都給楚容若診過脈了,端王殿下中毒已深,縱然此時能夠救過來,若是沒有意外的話也活不到冬日了。
一時間,看着白葉緩緩上前,這些足可以做白葉父輩甚至祖父輩的太醫甚至都分不清楚是否願意此時救回楚容若了。若楚容若此時被救活,婚後卻熬不到冬日就死了,那白葉這個嫁入皇室的小姑娘此生怕是都要困守在端王府了。
那些人想到這裡,看向白葉的目光就越發的憐憫起來。
白葉不知道這些人心中所想,站在牀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坐在一側就着何太醫未曾收起的腕枕給楚容若把脈。
指下的手腕冰涼到沒有一絲溫度,似乎還因爲身體的痛楚而微微顫抖。白葉深深吸了一口氣,摒除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認真感受着指下那微弱的脈搏。
楚容若每一次的脈案,白葉都牢記於心,縱然何太醫去看診的時候她未曾能夠跟着去,事後也會特意翻出他的脈案細細分析。因此,她對楚容若的脈象十分的熟知,如今再細細對比,不由瞪大了雙眼。
這不是毒發!
而是有人下毒!
這毒卻並非是楚容若之前所中的那種毒,而是另外一種毒性截然不同的毒藥。想起外殿裡幾個太醫檢查茶水點心的模樣,白葉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都被人抓在了手中一般。
下毒的人,究竟是誰?
是楚容若的政敵,又或者是……楚少戈?
白葉一時臉色陰晴不定,並未注意到身後那些太醫的動靜,更沒有注意到楚少戈已經進了內殿。
“皇叔情形如何?”楚少戈見白葉還在把脈,也不問旁人直接就問了她。白葉聽得聲音這纔回神,立刻收手起身,有些驚疑不定地低頭避開了楚少戈的視線,低聲道:“端王殿下的脈象很是微弱……”
她把脈象簡單形容了下,轉而看向了一旁的何太醫,“臣女醫術淺薄,不能與老師相比……”
何太醫搖頭,“你不用妄自菲薄,縱然是爲師診脈,也只能做到這點了。”他說着看向楚容若,行禮道:“端王殿下所中之毒頗爲兇惡,只因爲端王原本體弱的緣故,吃了不少的滋補之藥,這才緩解了部分毒性保住了性命。”
他們師徒兩人可以說是最爲了解楚容若之前“體弱”的人了,此時
聽得何太醫這般說,白葉不由偷偷看了他一眼。只何太醫畢竟在宮中多年,如何是她輕易就能夠從表情上看出來端倪的人。
縱然白葉未曾從何太醫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可是他這般說辭卻也讓她心中有了計較。
依着老師的本領,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楚容若體內的情況。更何況,他原本就是知道楚容若原本就中毒的人,此時對於之前的毒一句都未曾提及,怕是心中也有了懷疑。
白葉目光落在楚容若的臉上,見他眼瞼微微顫抖似乎要醒過來一般,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楚少戈的反應。
楚少戈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一樣,“先前沉心已經按照當初白姑娘爲朕解毒的方子餵了皇叔水,並且催吐過了。如今當務之急是救回皇叔性命!不管需要什麼藥材,只要是有的,不管是朕的私庫,還是國庫都可以隨意調用!”
白葉聞言這才微微動了下,目光不由落在了她拎進來的那個食盒。裡面還放着暮茨的果實,如今暮茨果未曾成熟,她之前準備的那些藥材自然就不夠用了。想要用未曾成熟的暮茨果製藥解毒,就當用不用的藥材來熬製纔是。
楚少戈如今說出這般話,她心中自然是升起了些許的希望。
“臣等自當盡力。”以何太醫爲首的太醫們立刻應道,楚少戈緩緩點頭,示意他們先救人,轉而目光才落在了白葉的身上,“白姑娘……”
他只開了口就不由頓住,此時距離白葉和楚容若的婚事不過半月的時間,卻出了這般的差錯。他一時間聯繫到當時薛如銀撲上來幫他擋住那致命一刀的時候,愈發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白葉了。
說起來,楚少戈當初也曾經隱隱喜歡過白葉。如今雖然時過境遷,對白葉卻還是有着與旁人不同的一些溫柔。
而此時最讓他震驚不安的是--竟然有人能夠在皇宮之中下毒,若非他並不喜歡今日上的這峨眉山雀舌,所以並未立刻喝的話,說不得此時躺在牀上、生死未卜的人就是他了!
只一想到這點,楚少戈就覺得渾身發寒。
那一壺的雀舌裡面都放了毒,不過是餵了一頭狗小半杯,片刻之後那狗就口吐白沫、最後吐血而亡!
下毒之人,是一心想要他性命的。
在楚少戈看來,楚容若純粹是被他牽連了纔會中毒的。而這種想法讓他在面對白葉的時候就越發的內疚了。
“咳咳!”他掩脣輕輕咳嗽了下,這才清了清喉嚨低聲道:“皇叔如今生死未卜,若是白姑娘需要用到什麼藥材,又或者是讓朕配合做些什麼,儘管直言。”
他說着目光灼灼看向白葉。
白葉一時未曾反應過來,迎上那目光時還有些木木的。片刻之後,她纔回過神來。
對了,她還有一個能夠起死回生的名頭呢。
只她實在不敢輕易相信楚少戈,因此一時也不敢應下,只低聲道:“臣女遵旨,先試着調一味解毒的湯藥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