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的字實在是不值一提,楚容若只一眼看過去就差點笑了出來。白葉卻是沒有留意到身邊的動靜,只把最後幾味藥添上,這纔拿起紙張輕輕吹乾準備交給何太醫。
誰知道她一轉身冷不防就撞到了楚容若的懷中,兩個人都沒想到會有這般的變化,不由愣怔在原地。最後還是白葉先回過神來,只略微側了一步,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去外間尋了不知道何時離開的何太醫。
而楚容若一人留在原地,只想着剛剛那一瞬間下意識伸手扶住白葉的時候,跌入懷中的柔軟身體。淡淡的馨香夾雜着略微發苦的藥香,還有在他胸膛一碰就立刻離開的雙手。
白葉掌心的溫度,似乎都透過了衣衫燙到了他的胸口,最後落在了心上一樣。
他伸手輕輕碰觸着之前被白葉碰觸過的地方,半響才自失一笑,緩緩搖頭走了出去。
外間何太醫已經在和白葉討論藥方的用藥和藥理了,楚容若也可算是久病成醫,雖然因爲兩人討論的太過於深入,只聽懂部分而已,她卻不覺得無聊,端坐一旁飲着茶水,一雙眼睛不時就看向正認真跟何太醫討論藥性的白葉身上。
那一張秀麗的臉因爲認真而緊繃着,眉頭不時微蹙又或者是舒展開來,十分的靈動。而縱然指點白葉的人是京中最負盛名的何太醫,她卻也沒有半分唯唯諾諾的應聲,反而在關鍵的地方直言自己的看法。
楚容若看得有些出神,半響才微微搖頭。
他之前曾經說過白葉變了,如今想來卻是他說錯了。白葉還是白葉,一直都未曾變。只不過,以前她身居劣勢,更善於僞裝自己的想法和堅持。而如今,身份的變化讓她在面對他的時候,更多了些底氣,所以纔會展現出與之前不一樣的一面。
楚容若抿脣微笑,只覺得彷彿又重新認識了白葉一遍一樣,脣角的笑容中都不自覺帶上了玩味的意味。
白葉跟何太醫討論着那張開出來的藥方,說出自己用藥的理念。然而,楚容若的目光彷彿具有實質性一般,讓她有種異樣的感覺。她只能勉力維持神色自如,感受着那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去理會。直到她話說完,這才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楚容若。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楚容若一愣,轉而露出了笑容。白葉迎上他的笑容,不由心跳一亂,連忙低下頭去。只是何太醫究竟說了什麼,她卻是聽得有些含糊不清了。
楚容若之前雖然病發得嚇人,幸而治療及時,加上何太醫和白葉兩人都瞭解他的身體具體情況,對症下藥之下倒是好得頗快,到了一月底的時候,他就又如常出入皇宮,處理朝政了。
而這一段時間裡面,戶部鬧出來了一場大戲,戶部劉尚書,連同張、趙兩位侍郎,被查出裡外勾結,竟然把戶部每年入庫的新糧偷換成了陳年舊糧,以此牟利。甚至於,近兩年來連着舊糧都沒有,只用喂牲口、馬匹的糧草來充數。
雍朝近十多年來風調雨順積攢下來的糧庫竟然是被搬空了三分之一,涉案糧食高達百萬斤,實在是駭人聽聞。
皇上
震怒,端王下令三人抄家入獄,一時間京中熱鬧紛紛,都在猜測着這三人落馬之後,抄家究竟抄出了多少錢銀。而入戶部沒有多久的楚雲天則悄無聲息地就趁亂坐上了侍郎的位置,藉着之前在戶部混跡時拉攏的人脈,開始收攏整個戶部了。
“聽爹爹說,如今戶部雖然亂騰了一陣子,卻也穩住了。他還誇讚了那位楚大公子呢。”薛如銀此時正舒服地窩在美人榻上,拉着白葉和林雅涵、林雅茹說起這些日子京中的事情,“只是可憐了那三家的女眷……”她說着嘆息,“聽聞未曾出嫁的女孩要全部沒入教坊司……”
林雅茹小聲驚呼了下,她們這般的年齡,都已經知道教坊司是什麼地方了。聽得那三家女孩會是這般的遭遇,不由有些憐憫。就連着白葉也微微蹙眉,偏偏林雅涵不以爲意,只道:“想想那些被他們害了的人家家裡的女孩,豈不是更可憐。她們最起碼還錦衣玉食到如今,那些人家節衣縮食,所不得最後都是什麼下場呢。我早些年曾經跟着父親下過江南,那般富庶之地也有因爲付不起租子而賣女兒的人家……”
那些小姑娘被賣出去,說不得還要落在被教坊司更污穢不堪的地方。
“沒入教坊司,最起碼還算是朝廷管制的地方,環境好些。若是真遇到了合適的人,說不得還有機會脫身。”林雅涵淡淡道,擡眼正好看向白葉,白葉只緩緩點頭,道:“林大姐姐說的沒錯,這些女孩雖然可憐,可是誰不可憐呢?她們身上的衣衫,吃的東西,打賞下人的錢銀,那點兒不是民脂民膏。”
想想這三家貪污的彷彿是國庫糧庫的東西,她說到這裡頓了下,“最起碼,也是貪贓而來的,國之蛀蟲,人人得而誅之!既然享受了榮華富貴的日子,就當吃得了如今事蹟敗露的苦楚。”
劉、張、趙三家的姑娘也不過是引得幾人片刻的唏噓,轉眼薛如銀就把話題轉到了處理此事的楚容若身上。看着她雙眼放光一般說起楚容若的樣子,白葉在一旁竟然有種莫名的心虛。
楚容若……若是她感覺沒有錯的話,怕是對她有那麼點兒男女之間的意思纔是,而她對楚容若也並非沒有感覺。如今再看薛如銀少女芳心初動的模樣,她如何能夠不心虛。
手帕交喜歡的男人喜歡她,而且她本身對楚容若還有些感覺……真正讓白葉覺得尷尬的,應當是她並未因此就準備對楚容若退避三舍,爲了友情而退讓。
若是楚容若不喜歡她也就罷了,若是楚容若喜歡她……
白葉認真想了想,只覺得她定然不會退讓半分的。
“那位新上任的楚侍郎,竟然是雲容郡主的弟弟!”林雅茹的關注點卻與旁人不同,“以前只聽聞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卻沒有想到……”她說着頓了下,臉頰微微發紅,“我也是聽旁人說的,聽聞鄭王獨愛繼室,對於雲容郡主和楚大公子並不在意。如今看來,卻是真的了。”
堂堂鄭王府的嫡長子,至今尚未定親不說,竟然也不曾立爲王府世子,竟然要入仕途來搏得一方天地,想想也真是可憐。
四
女湊到一起,很是熱鬧了一番,正說笑着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通傳的聲音。
“姑娘,蘇姑娘來訪。”
蘇倩蓉?!
屋中四人皆是一愣,轉而林雅涵才露出了笑容,吩咐道:“快請蘇姑娘進來,我們正說到這京中熱鬧的事情呢。”那位剛被拉下馬的戶部劉尚書跟蘇家還有些拐彎抹角的關係,蘇家旁支又是蘇州那邊有名的商家,這其中的關係可謂是盤根錯節。如今遭殃的只有戶部有關係的人,然而這案子若是一直審下去的話……
屋中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等着蘇倩蓉進來的時候卻又是另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了。
白葉擡眼看過去,自上次蘇倩蓉說要尋她幫忙,她開出千金的價格之後兩人就再沒有見過面。如今年後第一次見面,她卻只覺得蘇倩蓉來勢洶洶。
果然,蘇倩蓉入內與衆人打了個招呼,轉身就看向了白葉。
“白姑娘說話還算數吧?”她說着抿脣,目光直逼白葉:“年前白姑娘說過,一萬兩,幫我一個忙。”
白葉聞聲微微坐直了些,笑着道:“如果我記得沒錯,應當是千金,一個方子。我雖然不曾看過藥鋪醫館,卻也知道,如今京中一金頂十二銀,千金當是一萬兩千兩銀子纔是。另外,也不是任何忙都能幫蘇姑娘的。千金方,千金方,一個方子罷了。”
蘇倩蓉深深吸了一口氣,“廢話少說,就一個方子,你可應了?”
“只要蘇姑娘拿錢,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跟錢過不去,不是嗎?”白葉抿脣,笑着安撫一旁拉着她衣袖提醒的薛如銀,示意她很無礙。畢竟,一萬兩千兩銀子,可不是誰都能夠輕易拿得出來的。這銀子縱然是放在端王府,也快夠得上一年的花費開支了。蘇家縱然是再嬌寵蘇倩蓉,也不可能給她這麼一大筆的銀子纔是。
只是,蘇倩蓉這般咄咄逼人的氣勢,到底還是讓白葉心中有些忐忑,因此又補了一句,“自然了,若是我無法,也不會收蘇姑娘的銀子就是了。到時候銀貨兩清,也免得麻煩,如何?”
她說得輕巧,卻是讓蘇倩蓉有種打在棉花團上的感覺。只是想起家中吩咐的那件事情,她卻還是忍了下來。
“我自然不會那般小氣人,再者請白姑娘做事,總不能一點銀子都不付吧?”蘇倩蓉卻是笑着給了白葉更加優渥的條件,“我如今手頭銀子不夠,先預付白姑娘五千兩,明日還請白姑娘去一趟百草齋,到時候我們詳談。”
她說着叫了聲,一旁守着的丫鬟立刻送上了一個厚厚的信封。蘇倩蓉眼神示意,丫鬟這才雙手微微有些顫抖地把信封送到了白葉的跟前。白葉真有些看不清楚她葫蘆裡面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了,然而話已經說到了此處,她也不覺得輸一次就不能見人。因此,只看了蘇倩蓉臉上的笑容一眼,就伸手接過了信封。
信封之中放了厚厚一摞的銀票,都是匯通錢莊大額百兩的銀票。白葉一拿出來,在場所有人都驚住了,最爲年長的林雅涵猛然站了起來,神色難看地看向蘇倩蓉,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