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益林納頭便拜,嚇了白葉一跳。不說如今楚容若不過是個閒散的王爺,縱然是他真正權傾朝野的時候,也未曾讓朝廷官員這般跪下行禮的。
她連忙看了楚容若一眼,卻見楚容若神色有些沉鬱,因此也不多說什麼,起身道:“既然王爺和戴縣令有正事要說,我……”她素日裡說“我”習慣了,這會兒略微頓了下,還是未曾改口,“先去收拾行李。”
白葉說着輕輕點頭,人還未曾進入裡屋就聽得楚容若道:“戴縣令有什麼話,起身再說。”
身後就響起了起身的悉悉索索的聲響,白葉身後簾子放下的時候就聽到戴益林沉聲道:“今年七月中旬,楚州楚程運河清理河道,一隊臨時僱來清理淤泥積沙的丁卒與河道之下挖出一整塊石頭,約有四尺長,兩尺多寬,高有兩尺。上面紋路奇異,竟然隱隱約約呈‘雍聖’兩字……”
再之後的話,簾子放下來就變得模糊起來。
白葉回屋並未曾收拾行禮,只一手輕輕放在了小腹上,然後倚在牀邊坐下。
數年未見,當初還帶着倔強、稚嫩之色的少年,如今變化大得她幾乎沒有立刻認出來。對於楚州所謂的“祥瑞”她是半點都不相信的,只如今看戴益林的模樣,怕是這其中定然是有隱情的。他會特意跑來道謝,進門就行了大禮,應當是知道了一些內情纔是。
說不得,楚州那邊讓他來送這個“祥瑞”,原本就有把他當做炮灰的意思。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故事並不是白葉需要關心的,外間楚容若與戴益林究竟說了什麼,事後離開驛站之後她也未曾問。只知道原本日夜趕路的戴益林,卻是一反常態該在驛站留了下來。
下半晌的時候,楚容若和白葉的馬車這才緩緩入了京城,一路朝着端王府緩行過去。白葉聽着外面的人聲,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而看向楚容若,見他眉頭微微有些蹙起的模樣,不由露出笑容。
“近鄉情怯?”
楚容若看了她一眼,這才舒展眉頭道:“雖然數年未曾回京,不過這京中的情形也並非全然一抹兩眼黑,自然是不用擔心的。”他說着語調微微沉了下,白葉揚眉,有些不確定地看着他,“難不成,你是想要管一下戴縣令的事情?”
楚容若用了幾年的時間,甚至於當初不惜裝病,以遍尋名醫求得靈藥爲藉口離開了京城,給楚少戈了一個絕好的把握朝政的機會。如今楚少戈坐穩了帝位,他這個曾經的攝政王回京原本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可是,一回京就插手朝政,還是有關“祥瑞”之事,難免讓人多了幾分猜疑。
若白葉涼薄也好,謹慎也罷,若是讓她做決斷的話,自然不會覺得插手此事是一個好主意。
此次回京,一則是她有孕在身。生育一事對於女人來說古今皆是鬼門關,在京中婦科聖手、接生的嬤嬤自然是比旁處要多寫,更安穩。二則是,離京多年,這些年來她和楚容
若走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在邊境住了近一年。多年在外,如今倒是也有些疲累,想要回京過幾日安穩日子了。
可若是插手了戴益林這樁事情,安穩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楚容若伸手過去,白葉見狀只把手輕輕放入了他的手心,低聲道:“子諾,若是你覺得當管,我自然是不會攔着你的。”子諾是楚容若的字,這還是在邊境的時候,白川送給他的這兩個字。
楚容若輕輕捏着掌心中的手,只覺得柔軟而帶着暖意。半響,他才輕輕吐了一口氣,低聲道:“這江山畢竟是楚家的江山,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白葉微微抿了下脣,不知道究竟這“祥瑞”背後有着什麼樣的秘密,竟然讓他說出關乎江山的話來。她還未曾來得及開口,就又聽到楚容若道:“你且放心,我自然不會衝鋒陷陣。此事,縱然是插手,也會不留痕跡的。”
對於楚容若的承諾,白葉又有什麼不信的,因此只笑着道:“反正我只管安心養胎就是了。”
說話間,馬車也就緩緩停在了端王府的門前。他們回來原本就沒有驚動什麼人,此時王府門打開,馬車入內後冬晴和新綠兩人就迎了上去,小心翼翼扶着白葉下了馬車,倒是把楚容若給忘記在一旁了。
冬晴行禮,然後小心翼翼上前。見白葉臉色尚好,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和新綠一同扶着白葉往院中走去,一邊說起這些日子府中的安排。
“自得了信兒之後,奴婢就讓人重新收整了一番院落。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還親自過問了兩次,只後來傳出了喜訊,不便出宮。饒是如此,也是隔三差五的就派人過來一趟。”冬晴說着頓了下,提醒白葉道:“王妃小心腳下。”
等着上了臺階,她才又接着道:“白二太太也來了兩次,還特意送了些補品過來。”
白二太太指的就是嫁給白淵的林雅涵了,白葉問道這才低聲道:“二嫂倒是有心了,只她身邊容姐兒還未滿一週歲,實在不該讓她勞動纔是。”
冬晴並不多言,只趁着一路上把這些日子裡王府的人情往來說了個清楚,回頭扶着白葉坐下,又和新綠一同伺候了她洗漱,廚房那邊也按照白葉如今的口味上了些許吃食,她這才接着道:“近段日子正是臨近三年一次的考評,不少官員入京走動,陳太太也回京了。”
陳太太?
白葉微微揚眉,看向冬晴的目光中就帶着幾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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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晴知道是自己多了心,看着一旁新綠苦笑了下,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她自然不能只說一半。
“就是早些年白家那個女兒。”她說着偷偷看了眼白葉的神色,見她還未曾想起,這才又補充了一句,“與王妃倒是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前幾日還曾經送了些許土儀過來。奴婢想着王妃就快回京,也不好直接拒絕了……”
白葉這才恍然,明白冬晴所說的人竟然是白夢籮。
白夢籮當年匆匆出嫁,嫁得也並不算好。她當初就未曾關心過,如今自然更是不會放在心上了。因此,想都未曾細想就她就淡淡吩咐道:“你看着,回一份禮就好。莫要讓人說王府上下失了禮數。”
冬晴聞言知道這其中“不與對方交好,但是也不必交惡”的意思,連忙應下,再不敢多嘴了。
白葉的心性她原本也是清楚的,只畢竟離開有些時日,生怕出了什麼差錯。只如今看着,白葉倒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還是如同往日一般。
這樣,她自是可以暗暗鬆口氣,再不會沒事找事了。
白葉回來,縱然是安胎,府上卻是也不得清閒的。一連幾日,端王府中來客紛紛卻也不是誰都能夠見到白葉的。親近的,如今恰好在京中的二嫂林雅涵,自然是能夠見着她好好說一會兒話的。而遠一些的,卻是沒那麼容易見到白葉了。
像白夢籮這般與白葉親戚關係原本就原到可以忽略不計,沒有什麼交情,甚至可以說是原本還有些不快過往的人,想要見到白葉自然是難上加難。
而更難得見白葉一面的,則是宮中安胎的薛如銀了。
薛如銀原本想着,她如今不便走動,等着白葉回京之後定然要讓她入宮住上幾日。兩人多年未曾想見,自然是有不少的話要說呢。誰知道,白葉前腳回京,後腳楚容若入宮請安就順帶拐了個太醫回去給白葉安胎。
她這才知道,白葉竟然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因此,哪怕是一肚子的話,她也不好折騰一個舟車勞頓的孕婦不是。薛如銀忍了又忍,甚至私下拉着楚少戈的袖子撒嬌,只說想要出宮與白葉說說話。
楚少戈這陣子心情頗好,先是薛如銀又一次有孕,接着就是楚州那邊傳來的“祥瑞”的消息,這幾日那塊奇石入京,被戴益林送入了宮中,他幾次看去,只覺得頗爲喜歡,正想着讓人做一個更好的架子陳列起來更方便不時看看。
因此,薛如銀這般唸叨了幾次,他就鬆了口。
因此,中秋節之後,薛如銀就抽空偷偷出了一趟宮,一路都興奮地在馬車中有些坐不住。等着到了端王府街道時就聽到外面一個女聲道:“我與端王妃有舊,她還當稱呼我一聲表姐!你們這般攔下我,不可能是端王妃的意思吧?若是她能夠把親戚都攔在門外的話,那坊間傳聞端王妃嫺靜、舒雅的話,豈不是一個笑話?”
薛如銀聞言就皺起眉來,一旁祁紅低聲道:“娘娘,是奴婢做事不周到,未曾想到竟然還有人在端王府門口鬧事。這就讓人請了那人離去……”
薛如銀是私下出宮來見白葉,自然未曾用皇后的儀仗,此時聽得祁紅這般說只緩緩搖頭,道:“不用管那人。”
剛剛掀開簾子看去,雖然多年未曾相見,可薛如銀還是認出了那在端王府門口鬧事的人究竟是誰了。
“咱們繞道,從偏門直接去後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