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被戴宜蘭帶着去了戴益林的院子,院中的丫鬟小廝都低頭不語,而屋中血腥味道還未完全散去,趴在牀上的戴益林滿臉通紅,很明顯昨夜還是沒有熬過去,如今開始發熱了。
“大哥如何了?”戴宜蘭轉頭問一旁伺候的丫鬟,那丫鬟連忙道:“還是發熱,之前還說了幾句胡話。”
白葉看着趴在牀上的年輕男子,見他眉宇之間透着一股倔強和不甘,倒是有些好奇了。戴宜蘭卻是顧不上這麼多,聽着兄長都開始說胡話了,立刻轉身看向白葉,屈膝行禮,懇求道:“還請白姑娘先給我哥哥看看吧,只求能救他一條性命,不要讓他這般無緣無故就……”
她說着雙眼就紅了起來,白葉見狀連忙扶着她起來道:“你且別急,我先給戴公子把把脈。”說話間就有機靈的丫鬟送來了熱水毛巾,她洗了把手坐過去給戴益林把脈,又問了一旁小廝他傷勢如何,這才露出笑容道:“不急,只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了。我先開了藥方把戴公子的體熱降下來……”
“父親說不許給大哥請大夫的……”戴宜蘭此時也顧不上遮掩什麼家醜,直接把話說開了,“所以我才暗中請了白姑娘給他帶些治療外傷的藥來,誰知道他昨天后半夜竟然發熱,至今都未曾醒過來。”
“不讓延醫抓藥?”白葉一愣,虎毒尚且不時子呢,這位戴老爺倒是……她心中緩緩搖頭,看着因爲高燒而面色漲紅雙脣發白的戴益林,皺眉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府上可有烈酒?”
戴宜蘭聽着這話一愣,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張嬤嬤,見她點頭才道:“有的。”
“那就好,讓人搬來兩罈子,給戴公子擦拭傷口,順帶連着全身都要擦了,應當能夠降溫纔是。”這是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熱不退,處理傷口才是最爲重要的。“另外就是吃食上也當精心,少油少鹽。花茶你家可有,若是沒有買些回來也好,我寫幾樣你且記下來,有化解心中煩鬱的功效,對你兄長也是好的……”
細細柔柔的聲音不疾不徐,聽在有些渾渾噩噩的戴益林的耳中竟然格外的好聽。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只看到一個朦朧的影子。這好聽的聲音,似乎是一個嬌小的姑娘在說話,那姑娘似乎感應到了他的目光一樣,緩緩轉身看了過來,然後一隻微微有些冰涼的小手就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冰涼的感覺讓他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聲,而他眼中那模糊的影子也漸漸清晰起來,露出了真正的面目。那並非天上仙子一般美貌的容顏在他眼中卻格外的與衆不同。
“你……”他下意識開口,而白葉聽得這動靜才低頭看了過去,對着戴益林露出笑容,“戴公子醒了,戴姑娘擔憂了好久呢。”一旁戴宜蘭聽得她這般說立刻過來,緊緊握住了戴益林的手,“大哥,你可還好?”
那姑娘順勢退到了一邊,只微微抿脣坐下再
不說話。感覺到她小手離開,戴益林心中難掩失落,此時又覺得疲倦頭疼,半響纔回過神來與戴宜蘭說話。
他畢竟身上有傷,只說了幾句就累得重新閉上了眼睛,白葉見戴宜蘭擔憂就又安撫了幾句,兩人這才離開。
“實在是多謝白姑娘你了,不然我哥哥怕是……”戴宜蘭穩定了下情緒,這纔對白葉道謝,“我與白姑娘只是萍水相逢,白姑娘卻肯傾囊相救,大恩大德我實在是無以爲報,若是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白姑娘不用客氣。”
戴宜蘭這話說的真心實意,白葉見狀心中倒是覺得此行值得,笑着道:“戴姑娘客氣了,日後我若真的遇上疑難之事,定然不會與戴姑娘客氣的。”
“千萬不要與我客氣。”戴宜蘭笑着道,“白姑娘叫我宜蘭就好,我也託大叫你一聲白葉妹妹,可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後院,而今日天氣尚好,戴夫人正在後院曬太陽,見着她們兩人就招呼了過去。
“你就是宜蘭之前屢屢提及的白姑娘了吧?勞煩你特意爲了我跑這一趟,是這孩子任性了。”戴夫人笑着開口,白葉微微一愣轉頭看向了戴宜蘭。戴宜蘭這纔想起之前因爲太過於掛心兄長,竟然忘記了叮囑白葉隱瞞此事。
幸而白葉很是聰慧,雖然不知道爲何兒子病成那般模樣戴夫人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不知,卻也沒有挑破此事,只笑着道:“是晚輩登門拜訪,打擾了夫人靜養。”
戴夫人很是溫柔,並沒有因爲白葉原本的丫鬟身份也小瞧她,反而待她如常。
自鄭王府賞菊宴之後,雖然不過兩天的時間,然而也足夠這些京中權貴查清楚她的來歷了。白葉的身份素來都不是什麼秘密,也沒有故意遮掩的意思,白葉可不認爲這些人會不知道她的身份。
白葉給她細細診了脈,又問了不少日常飲食和用藥,事無鉅細的模樣讓戴宜蘭心中暗暗緊張起來,等着白葉收回手她才忍不住微微動了下,想要開口詢問又有些擔心若不是好消息,一旁戴夫人的反應。
倒是戴夫人看得通透,笑着問道:“白姑娘不用介懷,我這病太醫院的不少太醫都曾經看過,你畢竟尚且年輕,實在無法也是情理之中。很不必因此而覺得苦惱或者是內疚,你能來成全了宜蘭一片孝心,也足見你對她的朋友之義,我就很開心了。”
白葉聞言擡頭脣角露出了笑意,“戴伯母怕是想多了,您的身體只是需要好好調養,靜心休息罷了。我醫術淺薄,自然不能跟太醫院的太醫相比,只是伯母實在只是體虛……”
“一年多前的時候,何太醫給我看診時也是這般說的。”戴夫人倒是認同了白葉的話,“只是我氣血兩虧,腸胃早年又曾經落下了病根,實在是虛不受補。”
“當年何太醫給母親開了方
子,吃着那藥倒是好了些時日,只是當時母親意外小產……”戴宜蘭在旁邊補充,“之後又因爲家中雜事繁多沒有修養好,這般耽擱下來才……”
她說着紅了眼眶,一旁白葉卻是微微蹙眉。
“戴伯母腸胃弱,應當也與常年吃藥有關。若真是這樣,我縱然能夠開出藥方來,卻也無濟於事。”她說着看向戴宜蘭,“如今最爲重要的是給戴伯母調養腸胃,做些宜克化的食物,不要讓腸胃負擔太大……”
雖然覺得她用詞有些奇怪,然而戴宜蘭還是懂得這話中的意思。戴夫人聞言也不由苦笑,想起她這些日子吃什麼就吐什麼的事情,不由有些神色黯然。
實際上,這麼些年來她大約也知道自己這身體如何了。這根本就不算是病,只是太虛弱了,所以比常人更容易得病罷了。
戴夫人時常嘔吐的細節,白葉之前自然也是有問到的,然而一時半刻她卻是沒有辦法。
連着熬出油的米粥戴夫人喝着十有八九都會反胃,又何況旁的呢?
她雖沒有給出有用的法子,戴宜蘭在一陣失落之後卻也沒有怠慢了她,陪着戴夫人說了會兒話就帶着她去院中賞景。戴府的庭院自然是比不上鄭王府的,然而跟沒有什麼底蘊的薛家比起來,卻是秀麗雅緻。
白葉知道她心中定然爲着母親難受,就沒有留下用午膳,託詞還有何太醫佈置的書要看就匆匆離去了。戴夫人的病,看着雖然嚇人,然而放在未來卻不算是什麼讓人無計可施的病症。縱然是食不下咽,可只有每日輸液也是能夠調養身體的,而身體略微好些腸胃自然會因爲身體所需而漸漸有了消化食物的動力。
想起那個會溫和笑着給她遞點心的戴夫人可能命不久矣,雖然只是初見而已白葉心中卻是有些落寞。
爲醫者,最爲難過的怕就是遇到這般明明有希望,卻又無計可施的病人,因此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了。白葉不由想起了戴夫人消瘦的模樣,那溫潤的玉鐲帶在她的手腕上直晃盪,看着就讓人揪心。
若是能想辦法救她就好了,除了輸液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讓時常反胃,食不下咽的戴夫人補充足夠的養分,甚至是藥物呢?
……
“……就這樣吧,怎麼說也是母親的表妹,既然知道了消息也總該盡些心纔是。蘭嬤嬤,你拿着鑰匙開庫房,取一些滋補的東西一併送去。”白葉回去的時候薛如銀正在跟一個有些臉生的婆子說話,白葉略微看了眼,見那婆子一身素衣,胳膊上還幫着一根白布條,不由一愣——這是家中死人了?
等着人走了,薛如銀才嘆息道:“是夫人家的遠房親戚,夫家只有一個舉人的頭銜,未曾入仕。家中好不容易添了一個兒子,又特意尋了奶孃來照看,誰知道那奶孃之前病了偷偷吃藥,剛出生的孩子哪裡頂得住藥力,竟然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