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之中無秘密,楚容若中毒離京,再次回來的時候卻是先皇駕崩,以一己之力帶兵圍住京城,力挽狂瀾扶持楚少戈登基。再之後,他年紀輕輕就成爲了尊貴無比,把持天下大權的攝政王。說起來,誰都懷疑他的用心。誰都會覺得楚少戈可能只是他控制的一個傀儡,之所以不直接廢帝奪位,不過是爲了名聲好聽些罷了。
而太后對楚容若的忌諱就更是明白着的事情了。
主少國疑,她之前又差點要了楚容若的性命,如今楚容若把持天下大權,步步打壓她的母族,她如今不警覺?如何不惱恨?如何不想除掉他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皇兄臨終之前曾經個我寫過一封信,請求我照顧今上。還言明,若是今上不堪大用,我亦是楚家子孫,自可手握天下大權,坐上龍椅,君臨天下。”楚容若的聲音中透着一絲疲倦,垂下眼簾看着自己修長的手指,半響才輕笑出聲。
“我若真對那帝位有心,爲何要等到如今,爲何要當這個攝政王呢?”他說着嘲諷地勾了勾脣角,“什麼名聲,史書只會由最後的勝利者來書寫……”
白葉微微抿脣,遞了杯水過去。
楚容若愣怔了片刻,錯愕地看着她平靜的模樣,不由失笑。他接過茶水抿了口,轉而才道:“陳舸的事情,還要多謝你。如今他纏綿病榻,我所幸就派了兩個小內侍好好照顧他,倒是省了我不少的心。”
聽他換了話題,白葉這才偷偷鬆了口氣,只笑着道:“不過是些藥物相生相剋的小竅門罷了,只王爺確認了真是他?”
“有些事情,總歸是有跡可循的。沒有懷疑的時候不曾放在心上,既然生出了疑心,那些端倪自然無處可逃了。”楚容若目光冰冷,“他原本是當年母妃挑選到我身邊的伴讀,後因家中人獲罪,我求皇兄饒了他性命。只死罪可免……”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陳舸這個伴讀後來就變成了楚容若身邊的內侍,然後隨着楚容若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若非那一日白葉對招楚容若的脈案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只怕這人也不會因此暴露出來。
楚容若畢竟傷勢不輕,雖然退了熱,人卻精神不濟,說了會兒話聲音就越來越低。白葉看着他睡着,這才輕手輕腳出去,就見冬晴守在外間。她抿脣笑了下,低聲交代了兩句照顧楚容若的細節,這纔去了端王府的藥房。
藥房這邊也是有專人照顧的,只白葉這些日子來可以說是藥房的常客,那兩個藥童見着白葉歡快地打了個招呼,其中個子略微高些的問道:“白姑娘要用什麼藥嗎?”
白葉道:“我自己來就好了,還要勞煩你們兄弟兩人幫我準備藥臼,另外升個風爐備着。”
“白姑娘客氣了。”那小藥童絲毫沒有因爲白葉的拒絕而氣惱,只笑着應了,很快就退了出去。白葉站在那大大的藥櫃前面許久,看着上面的藥材名稱,似乎是在發呆一樣。
小藥童備好了藥臼,這會兒見她毫無動作不由輕輕拉了下那個個子高些的,低聲道:“杜仲,你說白姑娘會不會還不知道用什麼藥?”
杜仲瞪了他一眼,“噤聲,別吵了白姑娘。”
那小藥童瞥了眼他,把東西都擺好,這才一同退了出去,在迴廊上升起風爐後又偷偷往裡面看了一眼。白葉還是站在原處沒動,他不由有些忐忑,回身拉着杜仲道:“你倒是看看啊,都這麼久了白姑娘連個動靜都沒。我聽人說王爺這次病的厲害,如今府上又只有白姑娘一個人……”
“我們不過是藥童,只老實做事就是了,其他的事情哪裡輪到我們來操心了。”杜仲沉聲道,看了一眼好奇的小藥童,不由道:“你年紀小,不知道輕重。這王府裡面,多的是人伺候,你要是礙了主子們的眼……想來這藥房的人可不少,半夏!”
半夏被唬住,吐了下舌頭道:“我這不是也就跟你說麼,咱們好歹是堂兄弟,你總不至於害我就是了。”他說着四下看了看,又往杜仲身邊湊了些,“你說,王爺……”
“王爺的事情,可不是我們能隨意議論的。”杜仲打斷了半夏的話,只吩咐他看着風爐,起身入內道:“白姑娘,風爐已經升好了,可要先燒些水備着?”
白葉這纔回神,只略微想了下就道:“先燒水泡些茶吧。”
“這藥房沒有什麼好茶……”杜仲有些爲難,怎麼也沒有想到白葉讓他們升起風爐竟然是爲了泡茶。
“隨意什麼茶都好,只用來提神罷了。”白葉對茶倒是不講究,只微微笑了下,這才上前推着藥櫃前面的梯子過去。杜仲連忙過去幫忙,然後扶着梯子看白葉上去從最高一層取了些不常用的藥。等人下來,他才道:“這爬上爬下的粗活,白姑娘還是吩咐我們兄弟來做吧。”
白葉此時才略微捋清了思路,聽到他這般說就從善如流,把藥材倒入了藥臼之中,道:“那就有勞你們涼熱了。”她飛快報出了十數樣的藥材和分量,杜仲和聽到動靜進來的半夏兩人連忙爬上爬下,分工合作把白葉要用的藥材都拿了出來。
只白葉用的大多是不常見的藥材,兩人縱然熟悉這藥櫃各種藥材的擺放,卻還是多用了些時候。等着東西在桌子上擺好,杜仲和半夏都有些忐忑不安。
“白姑娘,可還需要用旁的?”
白葉微微擡頭看了眼,想了下才又報上了幾樣藥材,然後囑咐道:“幫忙把這幾樣都碾碎,另外這兩樣煎成湯藥。”不同的藥材用不同的處理方式,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藥性。
如今端王府只她一人,她必須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才能對得起楚容若對她的信任。
楚容若這次睡下,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才醒了過來。廚房早就準備好了容易克化的食物,白葉陪着他一同用過晚膳,又是把脈換湯藥。
“你也不用那般緊張,也許無事呢?”楚容若
此時精神反而好了些,平靜地道:“不過是一丸藥罷了,御獸園中的細犬之前已經吃了有些日子,發作起來纔會那般嚇人。”
白葉微微抿脣,露出一個勉強地笑容。
楚容若見她這般,不由揚眉。
“我的脈象,不大好?”
白葉抿脣,半響才低聲道:“之前王爺回府暈厥過去,體內餘毒差點發作。我擔心,若是長生藥的藥性發作起來,牽引了王爺體內餘毒……”她話未說完,只擔憂地看着楚容若,“王爺體內情況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實在不能與常人相比。”
楚容若聞言許久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直到看到白葉擔憂的眼神,這才微微勾了下脣角。
“生死由命,你不必太過於揪心。”他說着忽而笑了下,露出後悔之色。“早知如此,就不應當讓你隨我一同回府。”
白葉怎麼也沒有想楚容若會突然這般說,只錯愕地看着他,見他眉眼之間神色坦然,脣角帶着些許笑容只看着她,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楚容若怕他真的出事,她會自責難以面對這個結果。
她不由緊緊抿了下脣,片刻之後才道:“我定然不會讓你出事的!”
這話,她說的堅定而沉穩,帶着強大的信心。楚容若聞言不由神色鄭重了些,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醫術的。”
兩人對視片刻,然後才錯開了目光。
“王爺休息吧,這夜還長着呢。”
夜確實還長着呢,而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一天過的比白葉還要更爲漫長一些。
蘇倩蓉一人被單獨關在大理寺的牢房之中,重兵把守,雖然沒有人跟她說話,她卻也聽到了不少的風言風語。
一天之間,蘇家被抓了個乾淨,林家被封,還有數家一同被牽連。甚至於,瑞王都被抓了起來。她究竟是怎麼走到這個地步的?蘇倩蓉環抱雙腿靠在牆角,擡頭看着牢房頂部透出來的一點月光。
她從未想過要弒君,那藥也是下給白葉和楚容若的啊!
爲什麼,爲什麼皇上會在那裡?
原以爲,瑞王被抓不要緊,只要殺了白葉和楚容若,一切都還有迴轉的機會。而如今,卻是一敗塗地。弒君之罪,株連九族……蘇倩蓉渾身都微微顫抖,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我……”她微微開口,發出顫抖的聲音,然後似乎自己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一樣,露出驚慌的神色。半響,她猛然跳了起來,衝到了牢門前,抓着欄杆大聲叫:“我……罪女……罪女有話要說!我要揭發,我是被人指使,被人利用的!想要謀害皇上的另有其人!”
女子的聲音尖利而具有穿透性,恰好被入大理寺審問要犯的大理寺卿柳束禾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腳步微微一頓,轉而看向身邊的人。
“去看看,這大聲喧譁的人究竟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