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並未立刻回答,只沉吟了片刻,然後纔回過神來轉身看向冬晴。
“我這邊還有一事要勞煩冬晴姑娘。”
見她這般說,冬晴連忙點頭道:“白姑娘請吩咐。”事關楚容若,她如何不緊張?不要說是一件事情了,就算是十件、八件,哪怕是讓她以身犯險,冬晴也不會有片刻的遲疑。
白葉見她這般緊張,不由頓了下,然後才露出些許笑容。
“勞煩冬晴姑娘派去一趟何府,與新綠……”說到這裡她略微停頓了下,想起新綠之前恰好被她派來端王府送信,不由問道:“新綠可還在府上,若是在,就讓勞煩派馬車送她回去給我拿藥箱,順帶給我家中客人說一下,如今我身在端王府,一切都不用擔心。”
新綠確實還在端王府等待,不一會兒就知道了端王匆匆回府竟然是由白葉陪同的。她聽着冬晴的吩咐立刻就上了馬車回何府。所幸兩家距離並不算太遠,小半個時辰後她就帶着白葉的藥箱匆匆入了內院。
白葉此時正閉門養神,聽着腳步聲睜開眼見是新綠就點了下頭,過去取出了針囊然後在冬晴的幫助下給楚容若行鍼。楚容若縱然昏迷着,眉頭也緊緊皺起,額頭上的冷汗不是冒出,若非冬晴一直在旁照顧,甚至連着身上的裡衣也要被汗溼了。
白葉小心翼翼下針,並不敢有半分的疏忽。楚容若受傷病重的事情不宜外傳,因此連着請太醫都不能。而她雖然跟在何太醫身邊學了一段日子,卻遠遠不能獨擋一面。
加上楚容若,傷勢、體內的毒,還有長生藥三種情況混雜,再加上發熱,此時給他治療,白葉心中緊張無比,不過是三四根銀針下去,她的額頭就冒出了細密的汗水。新綠在一旁連忙幫着她擦拭汗水,卻是不敢多言半句。
等到十八針全部下去,白葉直起身的一瞬間只覺得頭暈目眩,一旁新綠和冬晴都一直留意着她的情況,同時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新綠擔憂地叫了聲,白葉搖頭,“扶我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她說着又看了眼另外一邊的冬晴,低聲道:“半個時辰後再喂王爺喝下一碗藥,我再給他診脈。”
冬晴應下,給白葉端了杯溫水等她歇息過來才道:“隔壁耳房已經收拾好了,白姑娘先在那裡歇息會兒吧。”
白葉也不拒絕,如今楚容若的情況不容樂觀,真讓她離去她自己都放不下心來。
所幸楚容若命不該絕,還不到第二次喝藥的時候,他就悠悠轉醒。冬晴興奮之下請了白葉過去給他診脈,楚容若略微枕高了些看着白葉明顯帶着疲憊之色的側臉,不由低聲道:“讓白姑娘費心了。”
白葉彷彿沒有聽到這話一般,只垂下眼簾認真把脈。
楚容若目光越發的綿軟柔和,帶着毫不掩飾地輕易,讓一旁冬晴都有些不自在只得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外間。反正屋中有白姑娘在,王爺定然會無事的。
兩人誰都沒有察覺冬晴的動作,只一個低頭診脈,一個垂眸看着心儀之人。
許久,還是白葉率先認輸。
楚容若的目光她如何察覺不到,那般具有實質性的柔情除非她是死人才會毫無察覺。
她放開楚容若的手腕,擡頭看了過去。
雙目清澈,平靜入水。
“王爺脈象還好,如今體熱已經褪去,毒性也被壓制了下去。”她開口很是平靜,起身把冬晴送來的湯藥端過去,“先喝藥吧。”
楚容若接過藥丸,一口氣把尚且滾燙的藥喝了下去,這纔開口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時辰左右。”白葉垂下眼簾,接過藥丸放在一旁,這纔回頭看向牀上躺着的病美男,雙眸帶着擔憂之色,“只你體內的毒之前險些發作,加上長生藥的藥效,若只我一人在旁,怕是難以支撐。”
楚容若的病症複雜,遠非是她可以靠着一些後世的知識就可以輕易解決的。白葉這話說的真心實意,“王爺最好還是請老師或者是旁的熟知王爺病情的太醫過來守在左右才妥帖一些。”
她一個人,萬一長生藥的藥性真的發作起來,連帶引起其他情況的話,可能真的會應對不來。
楚容若看着白葉擔憂的模樣,不由雙眼微微彎起露出了些許的笑意。
“今日在宮中之時,太后已經動了殺機,只怕何太醫今日已經被招入了宮中。若是旁的太醫,請到這府中卻是不知道究竟是救命還是要命的。”他直接坐馬車由宮中離開,太后縱然只是猜測他身體有傷,怕是也不會放過這個磋磨他、要他性命的好機會。
白葉嘆息了一聲,“是,之前新綠回何府拿我藥箱的時候,老師已經被招入宮中了。”這原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當今太后不算太過於精明,卻也不笨。楚容若出宮之時已經支撐不住,太后在宮中的耳目自然會把此事傳入她的耳朵。
她只要略微一想,哪怕是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態度,也不會給楚容若留下一線希望的。
“王爺就再沒有旁的可信之人嗎?”
楚容若苦笑,沒有做聲。
白葉見狀卻也不再多問,京中除卻太醫院的太醫之外,自然也有不少的名醫,只可信度卻大大降低了。若是真不小心引狼入室的話,還不如她一人獨自支撐來的好。見她不語,楚容若反而輕笑着開口安慰道:“你且大膽用藥就是了,若老天爺真不想留我,哪怕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是沒用的。”
他說着聲音微微低沉了下去,帶着一絲壓抑的黯啞。
“今日能得你這般相待,我已心滿意足。”
白葉聞言心中微微一顫。
雖然她早察覺楚容若對她的心意,然而兩人都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性子,平日裡面還是理智佔先。如今聽得楚容若這般話,白葉許久沒有動一下,半響才低聲道:“王爺這般賭命,究竟是爲了什麼?”如今白葉
算是看得清楚,楚少戈這個少年君主的帝位還是十分穩的,楚容若根本就沒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而楚少戈對他也頗爲倚重,君臣兩人相輔相成,若非太后一直咄咄逼人的話,這雍朝的朝政局面簡直不要太好。所以,楚容若這般遏制太后,打壓太后母族,卻又爲了保住楚少戈的帝位而這般冒險,實在是讓她有種看不透的感覺。
楚容若見她避開這話,心中不由輕輕嘆息。白葉對他有好感,關心他,他自然是感受得到。然而,他實在是貪心,他所想要的不止是白葉喜歡他,願意嫁給他這般簡單。
他愛白葉,也貪心的希望白葉能夠給他同樣的感情。
不能操之過急。
楚容若提醒自己,這才緩聲開口。
“父皇過世匆忙,臨終之前曾經把我和先皇叫到牀前,交代先皇要視我如親弟,護佑我一生平安。先皇比我年長二十餘歲,加上子嗣艱難。長兄如父,他待我幾乎可以說是視如己出。先皇后……先皇后待人也很是親近,曾經護佑我多年。當初先皇一直膝下無子,甚至動過立我爲皇太弟的心思。”
這樣的過往,可是誰都不曾提過的。
說起往事,楚容若的神色有些悵然。半響他才又緩緩開口。
一切的變化都是從先皇后有孕開始的,先皇和先皇后對楚容若的態度倒是沒有變化,只可惜先皇后畢竟年紀大了,這一胎又懷的艱難。縱然從懷孕之初就一直小心翼翼,在生產的時候還是出了岔子。
她拼死掙扎了一夜,最後只生下了楚少戈就撒手西去。甚至於,連着自己拼死生下的兒子都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
“今上可以說是我從小護佑着長大的,先皇后薨後一年,先皇立了當時的貴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爲後。太后對今上倒是還算好,畢竟先皇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一直到先皇病逝,她也一直未曾有孕……”
楚容若說着微微勾了勾脣角,神色略微嘲諷了些,只這嘲諷轉瞬即逝,餘下的就只有傷感了。
“皇兄待我卻從來不曾因爲有了今上而改變半分,文治武功樣樣教我。我十歲起就開始接觸朝政,有了今上之後,皇兄也不曾避諱我半分。一直到我十二歲生辰搬出皇宮……”
白葉聽到這裡,心底微微一顫。
楚容若十二歲生辰的時候,在端王府被毒蛇所咬,差點一命嗚呼。只自此卻是纏綿病榻,三不五時就要病上一場。
她擡頭看過去,卻見楚容若神色並無多少的惱恨,反而平添了幾分的懷念。
“皇兄自然知道出手的人是誰,只那人雖然不如先皇后讓他放在心上,卻也是一國之母了。”他緩緩搖頭,“爲着保護我,他這才把我送入了軍中,另外賜給了我兩百隨扈。”
楚容若在軍中頗有地位,甚至手握數萬大軍,這也是太后忌諱他的原因之一。只是,白葉卻沒有想到,這軍權卻是先皇送給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