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散騎常侍隴西辛謐,有高名,歷劉、石之世,徵辟備禮徵爲太常。謐遺閔書,以爲:“物極則反,致至則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茲大捷,歸身晉朝,必有由、夷之廉,享鬆、喬之壽矣。”因不食而卒。
回到長安的曾華算算時間,爲劉惔守制的時間也快過了,於是就派親衛去南鄭將大小老婆範敏、真秀和兩個兒子接到長安來。雖然長安還有一個正牌老婆,但是隻看不能“用”,畢竟還只是十五歲都不到的幼女,等過了今年再說吧,這件事情已經跟桂陽長公主和跟過來的奶孃說清楚了,也託回建康的俞歸給會稽王司馬講明白了,表明並不是嫌棄桂陽長公主。
在等待妻兒的空閒中,曾華在樸的陪同下開始巡視三輔之地了。
首先第一站是咸陽。現在的咸陽城己經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靠渭水的城南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大兵工場了。按照曾華的規劃,這裡被重新整理了一下,分成了十六裡,分別規劃爲冶煉、鍛造、弓弩、箭矢、車輛、石炮、牀弩、木工等十六區。渭水被從新設的西臨水門中開渠引入城中,彎彎曲曲地繞着城西、城南、城東行進,形成天工渠,提供給工場使用,並在水渠落差稍大的地方設一個水車,爲工場中的行車、鼓風機、簡易車牀提供動力。
城西分十里,是民用工場。彙集有棉、麻、絲紡織場,羊毛呢絨場,鑄造場,木器場等;城東分六裡,卻是另一番景象,全是造紙場和印刷場。在南鄭的時候,兵工場地工匠們已經改進出用毛竹、蘆葦等材料製造出更白更有韌性的紙張來,正在大量銷往各地。迅速替代木牘竹簡和布絹。而印刷場在學機械出身的曾華指點下。直接從雕刻版躍進到銅活字印刷。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這裡印得最多的除了聖典之外就是各種邸報,有傳達軍情軍令的《鎮北大將軍府邸報》;有傳達政事政令的《雍州刺史府邸報》;有采訪觀風署出版的《民事邸報》,以採集各地時事,評論各地要案,抨擊各種弊端,連載各長篇故事而頗受百姓們地喜歡,也是各地“說書人”必備之品;有由主管市集商業地理市司出版地《市商邸報》。上面全是每半月或每一月各地貨品的價格,還有關稅署定時公佈的各種貨品關稅,頗受商賈們的喜歡;主管教育的提學署出版的《提學邸報》則是文人墨客們追捧的邸報,它由車胤、郝隆、羅友等名士主編,刊登地除了各地提學和招生錄取情況,還有從衆多文人的“投稿”中精選出來的詩賦妙文,能被刊登上《提學邸報》,流傳各地是許多文人夢寐以求的追求。當然了。聖教的宣傳邸報《真知邸報》在曾華的支持下也明目張膽地在這裡印刷發行。
這些邸報定期印刷。然後由驛郵馬車或一箭驛遞傳送到各州各郡,然後再散到各縣去。自從關隴大道被修繕完整,加上樑、益兩州也是大修道路橋樑。在各地的道路狀況明顯變優之後,曾華下令在驛制的基礎上增加驛郵馬車。馬車就是在曾華授意下,由咸陽工場製造出來地四輪馬車,前面加上兩至四匹馬,在寬直地大道上跑得可歡了,一天可以跑四驛一百二里,兩驛換一次馬,比步行快多了,都快趕上了一箭驛遞了。以前步行驛丁背的郵包都放在馬車後面的貨廂裡,而前面地客廂裡可以坐四~八人,只要交錢和有行照(類似於現在的介紹信和身份證)誰都可以坐。但是這驛郵馬車只能在關中、成都、漢中等平坦的地方使用,其餘的地方還是要靠步行驛郵和快馬驛遞。
除了聖典和邸報之外,這裡還要印刷各種書籍銷往全國各地。
在咸陽城北大部分則是居住着各工場的工匠和他們的家眷。除了南鄭遷來的工匠外,曾華還將關隴各地的工匠們都招募過來,總共足有近兩萬人,加上家眷足有十幾萬人,把整個咸陽城北住得滿滿的,還向外擴展了一圈才容納下。在城北的東角是分別管理咸陽兵民工場的軍器監和良造監兩個機構,西角則是跟着從南鄭搬過來的工匠學堂。它從十二歲開始招收有一定基礎的百姓子弟,分科專門學習各項工匠技術。
而咸陽城外東西各駐紮一廂步軍,北邊二十里外的地方還駐紮着一廂騎兵,戒備森嚴地拱衛着咸陽城,而城裡工匠中更是密佈探馬司、偵騎處、觀風采訪署三司的細作探子,密切注視着可能出現的奸細。
在咸陽停留兩日後,曾華離開這座可以說是在當時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工業中心,向長安東北的霸城行去。霸城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可能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但是對於曾家軍上下將士來說卻是如雷貫耳,因爲霸城城北有曾家軍軍官最高學府-長安武備學堂,曾家軍中所有的軍官都是從這裡畢業的,由曾華任總理,柳任總教導,是無數熱血青年心中的聖殿。
城南有京兆講武學堂,是雍州培訓士官的學校,而在城東還有一座學堂,長安大學堂。這座曾華心目中的最高學府由於龍首原南的校區正在修建,而且新開張招收的學生不多,所以暫時佔用了長安武備學堂新修的校區安置。
曾華
車胤、王猛等謀臣達成共識,準備在龍首原南擴修新曾華的規劃草圖,龍首原北漢長安將被改造成官署辦公和官員居住的地區;龍首原將成爲曾府的地址和新長安的中心;城西是教育區,方圓數裡的長安大學堂將佔據一半地地盤。收納數萬學生都不是問題,留下的空地還將修建京兆學堂、工科學堂等稍低一級或專業學堂;城東將是居住區;城南將是一個巨大的商業區,分東區商鋪區和西區市集區,一旦修建完善將是世界上最大的商業區。
但是這個修建是極耗人力和物力,而且曠日持久的。在目前的曾氏體制下,曾華只能每年用結餘的錢來一步步修建新長安城。首先修建的不是龍首原上地曾府,也不是改造城北地官署區,而是城西地教育區的長安大學堂。按照曾華的規劃。先把東西南北城區按照獨立的城區各自全部修建完善。然後留下足夠的空間。最後再修建城牆把這個大長安圈起來,這樣算下來,這座新長安將在此後一千年的時間內都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在霸城巡視了長安武備學堂、長安大學堂和京兆講武堂之後,曾華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馮郡治臨晉城(今陝西大荔)。
現在曾華坐擁五十七廂步軍,二十三廂騎軍。其中秦州駐有十廂步軍和四廂騎軍;益州駐有四廂步軍、一廂騎軍;梁州(包括魏興郡)駐有六廂步軍、兩廂騎軍。其餘地全部駐紮在雍州(包括上洛、弘農郡),其中上洛郡駐有六廂步軍、兩廂騎軍,弘農郡(包括潼關)駐有十廂步軍、四廂騎兵;馮郡駐有十廂步軍。六廂騎軍;剩餘盡數駐紮在長安附近;更有七十一營折衝府兵,分駐各險要城池。
曾華來到馮臨晉,除了巡視這裡外,最主要的是這裡將舉行一次騎軍大比武,以便選出兩千名最精銳驍勇的騎兵來。選拔早早地直接從騎兵各隊開始,無論鮮卑還是羌、或是漢人,只要有本事都可以報名,而且不論官階高低一律平等比試。然後優勝者一級級往上選拔。一直在近七萬騎軍中選出了近五千騎兵,然後集中在臨晉最後比試出兩千人來。
來到臨晉時,所有騎軍將領都集中在這裡了。姜楠、姚勁、米擒鹿,費聽傀,鍾存連,傅難當,當煎塗,封養離和楊緒、盧震、呂採等人,濟濟一堂,除了正在遠征山南(拉薩地區)的野利循、鎮守青海的先零勃、協助鎮守秦州的狐奴養和協助鎮守上洛的當須者趕不回來外,曾華屬下有名的騎兵將領都彙集在一起了。但是此地地地主,馮郡郡守謝艾卻沒有趕到,據郡守官署地人說他正在朝邑處理流民事宜。
曾華想了一下,反正謝艾跟這選拔沒有關係,於是傳令開始選拔。
選拔分馬術、騎射、馬上搏鬥等各種項目,然後還有徒手搏鬥,木製兵器廝殺,最後是以小隊爲單位對抗。經過三天的激烈爭奪,最後選出兩千優勝者。
曾華親自爲前十名換上黑鐵重甲(裡面是連環甲,外面是板甲),坐騎掛紅邊黑皮甲,然後再給他們披紅袍、系紅圍巾、插紅纓,而其餘騎兵將領分別爲這兩千騎兵換甲披紅。
接着,曾華對着這些人馬皆甲,渾身火紅的騎兵宣佈,他們將被重新編制爲一軍,分左右兩營,正式成爲甲騎(跟後世全副武裝地重騎兵有區別),將換上上矛、重刀等重長武器,並換乘精選出來的高大良駒,號“探取軍”。
曾華最大聲問道:“你們知道什麼是探取軍嗎?”
看到衆軍紛紛搖頭,曾華繼續問道:“那你們聽過《三國傳》嗎?”
“聽過!”聽書是軍士們業餘時間最大的樂趣,而《三國傳》更是他們最喜歡聽的故事,怎麼沒聽過呢?
“那書中是如何評論蜀漢五虎將張飛張翼德的?”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耳!”五虎將可是大家崇拜的偶像,尤其是勇猛無比的張翼德和忠義無雙的關雲長,這麼經典的評語自然熟記在心。
“是的,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耳!我爲新軍取探取二字,就是希望你們這些騎軍中最驍猛善戰的勇士個個都像張翼德一樣,象他?——”
曾華說到這裡,下面轟然應道:“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耳!”
編制完探取軍之後,曾華委任騎兵將領中最驍勇的傅難當。當煎塗分領左右兩營,然後丟下一本自己回憶出來地重騎兵訓練手冊,讓他們一邊換裝備坐騎一邊開始訓練。而自己在樸和封離養的陪同下趕往朝邑。
剛到朝邑,只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臨時搭建的木棚,裡面熙熙攘攘地擠着上萬流民。這些流民青壯老幼婦孺都有,他們個個都衣衫縷襤、蓬頭垢面,面黃肌瘦,目光呆癡。一看就知道他們在路上經歷了無數的艱難險阻。他們的臉上滿是絕望、哀傷、悲痛、冀望。種種表情混雜在一起反而讓他們顯得表情怪異。神色遲滯。
他們以家爲單位圍坐在各自的木棚前面,圍着一堆不大的火,抱着小孩,扶着老人,默默無語地從火堆中攝取熱量以抵抗十月天寒冷地北風。
一些醫官打扮地人走在其中,他們打扮有些怪
白色地緊身袍子。嘴巴上帶着一個大大罩子,只露眼睛。看到面露病態的人他們就停下來蹲在那裡診斷一番,發現可能是瘟疫者就叫身後也帶着口罩的隨從將病人擡走,擡到另外一處營地隔離起來。可能是已經做過解釋了,流民們也知道這瘟疫的利害,所以看着親友被擡走也沒有說什麼,任由那些帶口罩的人把親友呆過的地方撒上石灰水。
而在流民中間,更顯眼地是一些身穿白袍的人。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慈悲和憐憫。手裡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在圍攏過來的流民中輕輕地講述着。聲音低沉而緩慢,故事感人而真實。不由地聽得流民們聚精會神,最後淚流滿面。他們都是聖教的傳教士或教士。雖然現在的聖教還非常低調,但是在曾華的大力支持下,在範哲等人地苦心傳播下,它現在在雍、樑、益、秦州發展得非常迅速,尤其在西羌和關隴羌、人中間影響力巨大。他們深知流民是最惶恐無助地一羣人,不管在物質還是精神上都急需幫助,所以流民也是他們傳教的重點。
這時謝艾走了過來,對曾華拱手嘆道:“這些都是河北的流民。城、襄國混戰,無一月不血戰。僞趙前些年遷徙地青、雍、幽、荊等諸州百姓和、羌、胡蠻數百萬人,由於僞趙崩潰,其法禁不行,於是就各還本土;途中道路交錯,互相殺掠,其能到達目的者十中只有二、三。據聞現在中原大亂,飢疫滿地,百姓相食,恐怕已經沒有什麼耕地的人了。”
說到這裡,謝艾緩了緩說道:“這些都是原雍、秦、梁州被遷徙到河北的流民,現在紛紛西遷回本土。部分百姓和、羌數十萬跟着苻健南遷河南,還有數十萬百姓滯於河東、河內諸地,這數萬百姓是趁着我大敗菁後冒險跑過來的,途上死傷過半,過河的只有不到兩萬餘人。”
曾華心裡大忿,轉頭對樸說道:“素常,寫封書信給洛陽的苻健,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這段時間不會出兵攻打,但他必須放開邊境關口,任由流民西歸。要是他不答應!”說到這裡曾華有點咬牙切齒了,“老子有數萬騎兵,要是他不答應,老子把這些騎兵全部放出去,日夜侵襲他的地盤,我要讓他上茅廁都擔心轄下的哪個城池被攻陷了。”
記到這裡樸不由疑惑地問道:“苻健會答應嗎?”
謝艾想了一下回答道:“苻健現在是穩定地盤、收攏人心的時候,如果真的讓我們騎兵日夜侵襲,恐怕他半年都堅持不住了。雖然放棄數十萬百姓有點心痛,但卻可以丟卒保車,孰輕孰重他自然算得清楚。”
||可以省糧食。現在天下恐怕除了江左和關隴沒有誰手裡的糧食夠吃,對於健能省一點算一點。但是他想穩定,恐怕明年一開春南邊就不會讓他消停了,看他怎麼招架,怎麼穩定?”
書信送到洛陽苻健手裡,他思量來思量去就是捨不得這數十萬百姓,但是他既怕關隴騎兵日夜侵擾,又擔心手裡的糧食不夠吃,到時沒東西吃了這些百姓可就不管你周主是否奉天承運了,照樣造你的反。
正當苻健猶豫時,上萬騎兵從盧氏城和弘農城呼嘯而出,大肆侵襲了陝縣、池、宜陽等地,說明曾華說到做到。接着河南各地紛紛傳流言,說洛陽苻健就是寧願餓死數十萬百姓也不讓他們西歸乞活。謠言之下人心惶惶,“周國”新定的地盤開始出現亂局,有百姓依附當地豪強,結堡成壘,自號太守校尉,以求自保;或成千上萬的百姓打出乞活旗號,紛紛結隊西歸。
;;餘,有近四十萬百姓通過弘農郡、二十餘萬通過蒲阪、十餘萬通過盧氏紛紛涌入關中,停留在上洛、華陰、馮臨時搭建的營地裡。
雪花慢慢地飄了下來,很快就把整個天與地變成了霧濛濛的一片。初冬的第一場大雪對於曾華和他下屬的官員來說是一場考驗。他們緊急調集廂軍、折衝府兵搭建臨時木棚、房屋,調集糧草柴禾,準備醫官藥物,終於讓這數十萬西歸的流民暫時安頓下來,開始在嚴寒中慢慢煎熬,期待春天的到來。
看着密密麻麻的營地,曾華不由黯然了。這些活着來到這裡的流民都是幸運者,而更多的百姓還在中原煎熬着。他們將在大雪和飢餓中絕望地倒下,永遠也站不起來,他的眼睛也許永遠也閉不上,一直都望着遠處看不見卻又望得着的關中和江左。在這裡,曾華只能祈禱上天讓他們轉世投胎的時候投到一個太平盛世。
默默無語許久,曾華最後說道:“我想去江左建康走一趟!”
一向對曾華有什麼說什麼的樸不由意味深長地問道:“大人,你是不是想去江左看一看?”
曾華點點頭,眼睛卻一直注視着遠處的營地:“我想去看看,看真長先生值不值?我值不值?這百萬冤魂值不值?”
聽到這裡,謝艾不由和樸對視一眼,最後兩人幾乎是同聲幽然地說道:“是該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