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劉七巧和樑家二姑奶奶,還有樑家的幾個姑娘一起,在王妃的清荷院聊天。老王妃那邊,自是命人請了杜老太太過去嘮嗑。樑家二姑奶奶就是王妃的二侄女樑瑩,前一陣子嫁給了金科狀元。樑大人喜得乘龍快婿,一時間風頭無兩。三十年前樑大人高中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屆江南布衣,如今成了朝中肱骨、皇上的老丈人,可謂是書生中混得最風生水起的人了。
大雍開國已有六代,開國之初曾大封公侯,而如今那些公侯府邸,大多棄武從文,真正百年傳承之後,還在朝中有重大勢力的人,已經不多了。況且今上手中又貶去了兩位國公爺,這種敲山震虎的作用不容小覷,老牌權貴一時間也只敢蟄伏,所以像樑大人這樣的新貴,就越發得勢了起來。且樑大人在吏部十年,也算小有根基,如今已經是當朝第一把交椅了。
可繞是如此,小樑妃雖然協力後宮,卻並未封后,皇上雖然疼愛那一對龍鳳胎,卻也並沒有要立儲的意思。樑大人如今也處在一個兩難的境地,有點摸不透皇帝的意思。
一時間王妃送了先走的客人回來,見幾人都在裡頭坐着,只笑着道:“我正有事情要和你們說,可巧你們都在這邊。”王妃忙了一早上,臉上早有了一些疲累之色,衆人行過禮數,依次入座,王妃只命丫鬟上了茶,又讓丫鬟在門口候着,這才稍稍的嘆了一口氣,只開口問樑家三人:“太太今兒沒來,到底是爲的什麼事情?”
樑瑩如今已出嫁,家裡的事情也不盡清楚,只看了一眼樑萱道:“二妹妹,還是你來說吧!”
樑萱臉上略顯尷尬,略略蹙眉道:“太太交代了,不許我對姑媽說這些,今兒是世子爺的大喜日子,應該高興纔對!”
“難道家裡出了什麼事情?”王妃大驚,只開口道:“是朝中的事情?還是宮裡的事情?”
劉七巧只擰眉聽着,朝中的事情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這宮裡的事情,她倒是知道一件,左不過就是那楚青青的事情了。她也沒露神色,只繼續聽樑萱道:“昨兒剛入夜,宮裡就有人出來傳話說,皇上把那個妓&女接進宮了。”
劉七巧聽樑萱這口氣,想來是早已經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了,只是對於皇帝會接她進宮,表示很驚訝而已。畢竟皇帝做出這樣的事情,是有失帝德的。
“太后娘娘怎麼鬆口了呢?這樣的女子若是進宮,如何了得?”王妃也微微變了色,方纔的疲憊裡頭,又多了一分擔憂,只繼續道:“怪道太太今兒都沒來,只怕氣得不輕吧。”
樑萱見王妃這麼說,一張臉也哭喪着,只又低着頭繼續道:“聽說,那人還有了身孕,太后娘娘就是看在這點上,才鬆口的。可是……”樑萱可是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敢說下去,她不過是個未出嫁的姑娘,那種話她說不出口。
“可是她那樣的身份,就算生出了龍子,那又能怎麼樣?一個妓女還想在後宮立足嗎?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依我看,不如勸姐姐先別生氣,和皇上好生的說說,以後將這妓女的孩子拿了來自己養,到時候不管是男是女,總歸也是我們說得算了。”
王妃聞言,只略略搖了搖頭道:“只怕難,皇上有些遊戲人間的習性,那也不是常事了,以前從沒有把妓女往宮裡帶的,這次只怕是真喜歡上了,才這樣做的,若是真喜歡了,如何會把那個孩子給別人養呢?”
王妃素來知道劉七巧是個智多星,見她一直沒有說話,便扭頭問她道:“七巧,這事情,你怎麼看?”
說起來這些事情,那都是樑家人私下裡才能說的事情,可王妃早已經把劉七巧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什麼事情跟劉七巧說,也算是有商有量的。況且樑家三姐妹對劉七巧的能耐也很敬佩,衆人便知看着劉七巧,等她發話。
劉七巧把昨天瞧見楚青青的事情又從頭到尾的想了想,最後纔開口道:“其實,你們說的那位才進宮的姑娘,我見過。”
衆人聞言無不一愣,只驚訝道:“你見過?你怎麼會見到她呢?”
“其實昨兒那位姑娘進宮之前,曾到過寶善堂買落胎藥,是我勸她不要把孩子打了,說起來也是相當的巧合,誰知道她前腳纔回了春風樓,後腳就被宮裡人給接走了。”劉七巧也不知道她這麼說的時候,樑家這三位姑娘會不會一陣失落,若是真的昨兒這落胎藥喝了下去,倒確實是省了樑貴妃一樁麻煩事兒了。
劉七巧接着說道:“我和她雖只見過一面,卻發現她的談吐舉止,並不像一般青樓女子那樣輕浮搖曳,反倒有幾分大家閨秀的底蘊風範,所以我覺得,是不是要查一下這楚青青姑娘真實的身份,我聽說這春風樓也不是一般的青樓,是朝廷開設的教坊,在裡面的姑娘,只怕背景也不簡單。”
樑家三姐妹聽劉七巧說到這裡,也只默默點頭,可再她們看來,不管這楚青青以前的身份如何,現在她就是一個妓女而已,如何能跟她們高貴的姐姐相比呢!
倒是王妃聽完,只是沉默不語,想了片刻纔開口道:“七巧的話說的有道理,你們回去以後,好好勸勸太太,再者,讓她找人把這楚青青姑娘的身份打探清楚,我雖然不諳世事,但是也聽說,這姑娘似乎不是京城本地人,是最近纔在京中享譽盛名的。”
劉七巧頭一次看見楚青青那雙眼睛的時候,就覺得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她的那些舉動,分明就是已經知道了皇上的身份,所以才流露出來的。但是劉七巧相信,皇帝出宮嫖妓,在傻他也不會對那姑娘說,我是一個皇帝。
“姑媽,大姐姐只怕最近心情不好,姑媽若是有空,進去看看大姐姐也好。”樑蕊年紀最小,又素來是最乖巧的,只小聲道:“前一陣子姑媽送給姐姐的玉枕,姐姐還說枕得很舒服呢。”
劉七巧聽見玉枕兩個字,心跳差點兒就漏了半拍,她依稀還記得當時在敏妃宮裡說起那玉枕的來源時,樑貴妃曾笑着說,她從小就不喜歡枕這玉枕,所以才送給了敏貴妃。可如今聽樑蕊這話,分明就是一句接口而已。
劉七巧略警覺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四人,只假裝笑道:“說起玉枕,上回我進宮給敏妃娘娘看病的時候,瞧見敏妃娘娘宮裡就有一個玉枕,聽說是樑貴妃送的,難得樑貴妃願意割愛,把這麼好的東西送給敏妃娘娘,要是換了我,定然是不肯的。”
王妃聞言,只搖着頭笑道:“你這丫頭,宮裡頭的東西,豈能如此大意,那玉枕原本就是徐妃送給貴妃娘娘的,徐家家道中落,這樣好的玉枕,找遍整個長春宮只怕都沒有一個,她能捨得送人,只怕是沒安好心,所以太太才讓貴妃娘娘轉贈她人了。”
王妃淳樸,這些話從王妃的口中說出來,自然是不會有假的。劉七巧只聽的心驚肉跳的,不過大抵他們也不可能猜出敏貴妃掉了孩子,和這玉枕有關,不然的話,只怕後宮裡頭,又要有一番血腥了。
這麼看來,那幕後的主使者,竟然是徐妃,而徐妃要對付的,卻是樑貴妃。樑夫人心細如塵,幫助樑貴妃避過一劫,最後倒黴的確是原本就已經七災八難的敏貴妃。不過好在這玉枕已經被杜若弄出宮了,徐妃想要害人,也還不成了。可是這麼一分析,劉七巧便越發覺得,這後宮裡頭處處是地雷。
“原來是這樣呢,我上回瞧着那玉枕挺好的,回家就讓大郎去買了一個回來,往後天越發熱了,睡着倒是舒服的很。”劉七巧只不動聲色的微微笑道。
那邊樑蕊也跟着道:“涼快還是其次,聽品玉軒的掌櫃說,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世,玉是有靈性的,上回我出門的時候,馬被驚了,在馬車裡頭跌了一個跟頭,最後人沒事,倒是碎了一個玉鐲子,我娘說,那是玉給主人擋災呢!”
劉七巧摸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鐲,只忍不出蹙眉想:有那麼邪乎嗎?說的倒是跟護身符一樣的了。那邊王妃也笑着道:“你娘說的沒錯,這就是所謂的玉通人性,瞧了,你們大表哥從雲南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玉石回來,我才讓品玉軒的工匠們打了幾個鐲子和簪子,正巧今兒你們都在,拿出來選幾個回去。”
王妃說着,只讓丫鬟進來,命青梅去開了她的私庫,拿出一盤子的玉鐲玉簪出來,給大家選來着。樑蕊一眼就看重了一個滿綠的玉鐲,只笑着道:“我就要這個,跟我前幾次摔碎的那個一模一樣,這可是天大的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