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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太太見外頭氣氛活躍,裡頭的氣氛未免有些沉悶,便笑道:“今兒都是自家人,大家不必拘謹,只管吃吃喝喝樂樂,也不要在乎那飯桌上的規矩了。”

這話一說,果然桌上就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趙氏陪着她母親還有杜二太太坐在杜太太下首的位置上,這會兒趙氏的母親的視線就一直沒離開李氏。趙夫人原本和杜家兩位太太都是交好的,當初和杜二太太結親的時候,齊家正是蒸蒸日上的光景,趙夫人自然是願意的,可如今看着齊家敗了,杜二太太比起杜太太來,實在也差了這麼好多,心裡邊總有那麼些遺憾。

“那就是你大嫂的娘?”趙夫人瞧了眼李氏,覺得這樣的人,雖然穿着也算光鮮,可比起他們家上等奴才,只怕還差一點,便有些看不上眼,只笑道:“杜家倒也真是一個不嫌貧愛富的人家。”

趙氏聽她母親這麼說,也不由往杜太太那桌看了眼,也跟着道:“可不是,不過人家雖然出身差,畢竟現在是恭王府的義女,娘你這說,讓人聽見了不好。”

趙夫人見趙氏這般小心翼翼,只稍稍皺了皺眉頭道:“你如今在杜家當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當家人的氣勢還沒拿出來,如今她也生了一個男孩,你有沒有想過,這杜家到時候要是分家了,你怎麼辦?”趙夫人想到這裡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我勸你稍微爲自己打算打算,別到時候辛辛苦苦只是爲他人作嫁衣裳。”

趙氏這幾日原本就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昨夜她聽說劉七巧生了一個男孩子,心也死了,這會兒趙夫人又提起這事情來,簡直就是在她傷疤上撒了一把鹽。趙氏臉色不由就有些陰沉,小聲對趙夫人道:“依孃的意思,難道我現在就不當這個家了?”

趙夫人知道趙氏不是個笨人,只嘆了一口氣,悄悄湊到她耳邊道:“我的意思你心裡明白,凡事多留個心眼罷了。”

趙氏也跟着嘆了一口氣,擡起頭又瞧了一眼李氏,心裡只覺得憋悶的慌。如今她父親已經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了,可自己卻要喊一個村婦做嫂子,趙氏的心一旦被這些給矇住了眼,原先劉七巧的那些好,對她來說就都跟別有用心一般了。

李氏倒是沒在意別人一直在瞧她,只客氣的跟着杜太太一起吃了起來。杜太太平常就是一個很寬厚的人,倒也覺得李氏大方得體,舅太太更是一個爽氣性子,聽說李氏的小兒子考上了童生,只一個勁的誇獎道:“十歲就考了童生,那二十歲豈不就可以中狀元了?”

李氏只一個勁謙遜道:“要是真有這麼爭氣,那可就是祖上的庇佑了,看來我家公公前年回家的時候花銀子修了祠堂,果真是有效果的,這不八順就考上了。”

舅太太聽了,只笑道:“那感情好,明兒我也請了匠人,去把祠堂重新粉刷一下,沒準老祖宗高興,我家志遠後年也可以高中了。”

“親家太太說笑呢,你還真當真了,若真這樣,京城裡頭到處都是修祠堂的匠人了,誰家不指望着兒孫出息呢!”杜太太只笑道。

舅太太哪裡肯罷休,只道:“別人家我暫且不管,寧家的祠堂,那是修定了。”

杜太太見她說的真真的,也不去勸她,只笑道:“那我就等着遠哥兒高中了。”

杜老太太見她們這邊一桌人笑得高興,便問道:“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高興,說出來也讓我們大傢伙都樂樂。”

杜太太便起身道:“我們在說七巧兄弟考上童生的事情呢,親家太太說,對虧了親家老太爺回家修了祠堂,祖上保佑,這不我這弟妹就着急上火的要回去修祠堂呢!”

衆人聞言,只哈哈大笑了起來道:“若真這麼靈驗,那以後這修祠堂的人可就多了。”

更有安靖侯老夫人蹙眉道:“莫非這是提醒着我們都要回家修祠堂呢,這事我記下了,祖上保佑,兒孫纔能有福,是這個道理。”

趙夫人一聽李氏有兒子考了童生,只小聲笑道:“不過就是個童生而已,用得着說的跟中了狀元似得嗎?”

趙氏聞言,急忙就青青扯了趙夫人一把,可這話還是被坐在一旁的杜二太太聽見了。杜二太太只裝作沒聽見,開口問李氏道:“親家太太,你家哥兒多大了?”

李氏見杜二太太問話,便只回答道:“回二太太,我家八順十歲了。”趙夫人剛纔沒聽見劉八順的年紀,所以覺得不怎麼樣,這會兒一聽劉八順才十歲就考上了童生,頓時也覺得沒話說了。

杜二太太只豔羨道:“這麼小就考上童生了,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以後是要當狀元孃的。”

李斯急忙謙遜道:“二太太快別這麼說,我只求他能中個進士那都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至於狀元什麼的,我們家八順想也不敢想。”

杜老太太只點頭道:“只要高中,便不管是狀元還是進士,都是喜事。”

一時間大家用過了午膳,杜蘅喝多了酒,被下人攙着回房了。趙氏今天又裡外張羅,忙得心情不太好。又加上趙夫人那些話,越發讓她煩躁了起來。趙氏幾次想忍下這口氣,可看見醉倒的杜蘅,忍不住又怒火中燒。

“兒子是大伯家的,憑什麼你替他喝酒啊?喝成這樣算個什麼?”趙氏一邊替杜蘅擦臉,一邊埋怨道。

“我……我高興。”杜蘅打了一個酒嗝,倒也沒完全醉死,只笑嘻嘻的摟上了趙氏道:“你……你不知道,我大哥不容易……”杜蘅口吃不清的繼續說:“小時候明明是我哥,可是比我看上去還小,所以……我都是把他當弟弟長大的,你……你不懂。”

“弟弟、弟弟,你纔是弟弟呢!你怎麼就拎不清呢!”趙氏氣的坐起身來,扭着身子不讓杜蘅的酒氣撲到自己臉上。

杜蘅見趙氏不開心,只一把推開了趙氏道:“什麼叫拎不清?什麼叫拎得清?你倒是跟我說說呢?一家人非要說兩家話,這能好嗎?”杜蘅嚥了咽口水,翻身睡了過去。

茯苓見趙氏氣呼呼的坐在一旁,只上前勸慰道:“奶奶別跟二少爺置氣,二爺說的都是實話,小時候二爺雖然比大少爺小了兩歲,可聽說等到五六歲的時候,兩位爺就差不多大了,等到我進府的時候,那時候二爺還比大少爺高了半個頭,便是如今,二爺也是人高馬大的,大少爺也瘦弱不少。”

趙氏也沒空置氣,只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氣這些,俗話說的好,親兄弟明算賬,可你看我們家這位爺,這種喝酒的事情都攬上身,難道他的身子就不是身子,喝醉了就沒人心疼嗎?”趙氏說着,只低下頭稍稍的壓了壓眼角。

茯苓只好又勸慰道:“奶奶心疼爺,爺怎麼就不知道呢,可是爺是個重兄弟情義的人,大少爺身子不好,若是喝了酒,少不得又要病了,到時候爺心裡也不好受,其實我心裡明白,我們爺是好人,奴婢沒白跟了他。”

趙氏見茯苓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間也有些弄不清楚狀況了。說句實話,她和杜蘅之間,要說有什麼深感情,那也確實沒有,剛進門的時候就鬧了一場,大家心裡頭都是有疙瘩的。只是男人神經粗大,興許已經忘了,但趙氏雖然面上一點兒看不出,心裡頭卻還是記着那些事情的。後來杜蘅對她越發上心了,她也想好好過日子,兩人才甜膩了一些,但不過也就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程度。

尤其是最近,家裡頭事情多,她也忙了些,杜蘅又是走南闖北的,兩人分開的時間長了,倒又有了些生疏。趙氏只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可不是,他是一個好人,一個老好人罷了,別說是對自己的堂兄,便是府上的丫鬟,他也是知冷知熱的,我又何必去怪他這些。”

茯苓見趙氏這麼說,還以爲趙氏覺得這幾日杜蘅去她房裡多了,只急忙道:“奶奶這幾日晚上睡不好,二爺說他呼嚕太響,不然擾着奶奶,所以才……”

趙氏方纔那句,指得是原先那個不本分的沐姨娘,結果倒是讓茯苓給誤會了,只笑道:“你擔心什麼,是我讓他去你房裡的,今兒晚上少不得他還要喝一頓,我可伺候不了他,還是你來吧。”

茯苓聽趙氏這麼說,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小聲應道:“奶奶不必那麼麻煩,一會兒奴婢去奶奶房裡服侍就好。”

“不用了,我房裡哥兒姐兒的都在,他喝醉還鬧人,少不得弄的雞飛狗跳的,你等散了席,直接就過去接他吧。”趙氏這會兒也是有些累了,只支着腦門子,稍稍的闔眸歇了一會兒,纔想起自從劉七巧生了之後,她還沒去百草院瞧過呢。

趙氏心裡頭對劉七巧,其實說不上討厭,不過就是有一種既生亮何生瑜的感慨,可如今還在一個院子裡住着,若是不去瞧一瞧,只怕也當真是失禮了。趙氏想了想,也沒心思再休息,只喊了丫鬟到跟前道:“銀紅,你去百草院瞧瞧,若是大少奶奶醒了,過來回一聲,我過去瞧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