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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一邊聽,一邊只擰着眉頭記下來,忽然一拍大腿,拉住劉七巧道:“我想起來了,前朝宮裡的醫案上,似乎有這個病症,前朝太祖的寵妃懷胎五個月後,忽然腹痛難忍,頓時暈厥,羣醫無策,後來有一位太醫說是腹中胎兒作祟,需要灌下落胎藥,打下胎兒,方可保住那寵妃的性命。太祖摯愛寵妃,就聽從了那太醫的意見,誰知一副藥下去,打下來的並不是胎兒,而是血肉模糊的一團血水。”

劉七巧只疑惑道:“那怎麼可能呢,葡萄胎是沒有胎脈的,爲什麼不一早就發現了。”

杜若便只開口道:“原因其實和方纔那位嫂子差不多,那寵妃一心想爲太祖生下龍子,所以儘管太醫說她腹中胎兒沒有胎脈,可是各種症狀皆是有孕在身的症狀,所以寵妃就威脅太醫不能把真相道出。”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胎兒打下來之後,寵妃沒過多久也死了,這病例是在皇宮的醫案上看見的,但這真相是在我們杜家老祖宗傳下來的手札上得知的。”杜若擰眉想了想,繼續問道:“不知道今兒這位大嫂,會不會也跟那個前朝寵妃一樣。”

“我看不至於,大嫂如今的身子看起來還算正常,只要把胎兒打下來,細心觀察,應該沒有大礙。”

兩人一路上討論了許久,沒過一會兒,就到了胡大夫家門口。這時候正是掌燈時候,胡家住在廣濟路上,是一個三進的小院子。杜若派了春生前去應門,又去前面的馬車把那對夫婦給叫了下來。

不一會兒胡家的下人就來開門,見是寶善堂的少東家來了,忙不迭將人迎了進去,又向裡面喊道:“老爺、太太、少東家來我們家了。”

胡大夫這會兒也是纔回來沒多久,正在大廳裡喝茶休息,等着下人們布膳,聽聞杜若來了,忙不迭起身迎了上去,開門見山道:“少東家這時候駕臨寒舍,肯定是有什麼事情吧?”

杜若向胡大夫作了一揖,只笑道:“今兒在安濟堂遇上一個病人,我實在摸不準她的病情,所以就來請教你老人家了。”

胡大夫見杜若對他如此恭敬,心裡自然是如吃了蜜糖一樣,只笑着道:“請教說不上,不過研究疑難雜症,倒是我老頭子的喜好,我們去書房慢慢說。”

胡太太見劉七巧也跟着過來,只上下打量了劉七巧幾眼,才笑着迎了上去道:“這就是大少奶奶吧?真是好相貌,跟小杜太醫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啊!”

胡太太中年發福,長的圓滾滾的,一看就是心寬體胖的人,不然也不會這麼順着胡大夫,這個年紀還納個年輕貌美的美妾。

“夫人你謬讚了,我家相公確實是個好相貌,我就一般了。”劉七巧從未覺得自己這張臉有什麼特別出挑的地方,充其量就是看着很順眼,所以她也自然很實事求是,不過杜若的相貌是人人誇獎的,她倒是高高興興的就收了讚賞。

那邊胡大夫正要帶着病人往書房裡去,胡太太便笑道:“他們男人們做事,我們就不摻和了,我讓丫鬟上茶,我們兩聊聊家常。”

劉七巧雖然盛情難卻,卻更想進去聽聽那婦人的病情,只笑道:“夫人的好意心領了,只是我……”

胡大夫聞言,隻立馬轉身對胡太太道:“你忙你的去,大少奶奶是這方面的高手,我還有事要請教她呢。”

胡太太心裡就奇怪了,不是聽說這大少奶奶只會接生嗎?難不成還是個大夫。不過胡太太也沒空糾結,只笑着道:“那你們先進去,我讓丫鬟給你們送茶進去。”

胡大夫點了點頭,又轉身吩咐道:“記得沏今年才得的雀舌,好茶別不捨得拿出來招待人。”

胡太太聽了,只笑着嗔怪道:“你這死老頭子,還用你說嗎?這是少東家在呢,又不是你那羣狐朋狗友的。”

胡大夫一聽胡太太開始揭他短了,只急忙道:“你快去快去,少在這兒廢話。”

胡大夫帶着杜若他們穿過天井,進了後排的書房,衆人坐定了,杜若這纔開口介紹道:“這位嫂子腹鼓如孕,且伴有嘔吐、心悸、又加咯血,玉門見紅之狀,本應該是有孕之身,可偏偏測不出胎脈,還請你老人家看一看。”

胡大夫聞言,頓時就好奇了起來,只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婦人,招手讓她上前,在胡大夫對面的凳子上坐下。胡大夫攆着花白的山羊鬍子,在婦人的脈搏上搭了半刻,閉着眼睛略略點頭。衆人都不敢出聲,那大漢更是緊張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只盯在胡大夫滿是皺紋的臉上。

過了片刻,胡大夫睜開眼睛,鬆了那婦人的脈搏,問杜若道:“少東家,按照你的判斷,這位婦人是個什麼病症?”

杜若想了想道:“我覺得應該是腹中有癰腫,還是要開軟堅化結的藥,把癰腫化去。”

胡大夫點了點頭,只笑着道:“也不怪你不知道這病症,這病症極其少有,便是我這輩子也不過遇到兩次,這次還是第三次。”

這時候胡太太帶着丫鬟們進來送茶,胡大夫便稍稍停頓了一會兒,衆人接了茶坐下。那大漢已經等不及問道:“大夫,我娘子那肚子裡懷的,真不是個娃?”

“怎麼說呢?若說不是娃,那確實也是因你而起,若沒有房事,斷不會有此症狀,可若說是個娃,它又確實是個死物。”胡大夫拍拍腦門道:“還得把它打下來,不然你娘子性命不保。”

杜若聞言,只笑道:“七巧和胡大夫您說的一模一樣,我在前朝宮裡的醫案上,也見過這種按例,可惜最後……”杜若想起那婦人還在場,怕嚇着人家,便沒有再往下說。

胡大夫只點點頭道:“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在店裡,你們明天過來,我開一劑落胎藥,先把胎兒打下來,但若是下的不乾淨的話,還要讓少奶奶出手爲你清理清理。”

那大漢聽胡大夫這麼說,已是傻眼了,只忍不住問道:“這當真不是孩子?”

“是不是孩子,明兒落胎藥下去就知道的,她肚子裡若真的是個孩子,你儘管拆我的招牌。”胡大夫說完,只笑着擺擺手道:“不行不行,我的招牌也是寶善堂的招牌,這個我倒是做不了主了。”

杜若只接着道:“儘管拆寶善堂的招牌,這個主我還能做。”

那婦人這會兒已經心如死灰,靠在那大漢的懷中道:“當家的,爲什麼我們這麼命苦呢,好不容易懷上了,還不是一個好的,你讓我如何是好?”

那大漢這時候也不得不接受事實,只搖頭道:“算了吧,保命要緊,要是你沒了,家裡也沒法過了。”

杜若先命人將那對夫婦送走,又問胡大夫道:“胡大夫,你之前遇上的那兩個病人,如今如何了?”

胡大夫捋了捋山羊鬍子,只想了想道:“有一個到是後來好了,聽說還生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那事情之後沒多久就死了,具體原因,我一直沒弄的清楚。”

劉七巧在邊上聽到現在,這會兒才站起來道:“這種病症其實也是分良性和惡性兩種,按照胡大夫說的,第一個好了生兒子的,應該是兩性的,而第二個去世的,應該是惡性的。”

杜若只忍不住問道:“那這良性和惡性,如何鑑別?”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看治療後的效果吧。”劉七巧生怕嚇着胡大夫,便沒再敢往下說。

討論完了病情,兩人便起身告辭,胡太太要留了杜若他們在胡家用晚飯,胡大夫想起杜若那身子,爲保安全起見,還是沒有勉強,只送了他們出門。

劉七巧上了車,這纔對杜若道:“其實這良性和惡性,在我們那個年代也是能鑑別的。”

“你的意思是,也要用到儀器?”

“聰明,不過這個儀器和之前的儀器可不一樣,因爲鑑別良性惡性,靠肉眼是看不出來的。”這些西醫上的東西,對於杜若來說確實有點陌生,不過幸好杜若求知慾強烈,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澀難懂,反而還很感興趣。

“怎麼看?這倒是很奇怪,你研究的醫學跟我現在學的,似乎完全是不一樣的。”杜若只擰着眉頭道。

“簡單點說吧,就像人一樣,有的人長的好看,有的人長的難看,那長的好看的就是良性的,長的不好看的就是噁心的,用這個區分就好了。”

“這倒是說的有點明白了,可惜我們現在還是沒有能看清良性惡性的儀器,萬一那婦人……”杜若只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又想到那婦人。

劉七巧也跟着擔憂了起來,若是那婦人得的是惡性葡萄胎,那就很容易癌變,在科技那麼發達的現代,癌症還是侵蝕人生命的第一疾病,更不要說現在這個時代,如果真的癌變,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