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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娘見王老四有些不耐煩了,又瞧着杜若正在爲他上藥,她自己也插不上什麼手,便帶着丫鬟們退出了房裡頭。王大娘前腳纔出了房門,就聽見後面老往死扯着嗓子問道:“娘,你不是病的起不來牀嗎?怎麼今兒就好了。”

王大娘一想不得了了,這回得露餡了,急忙捂着額頭道:“哎哎哎,被你一說我又有些頭疼了,還不是因爲你,我的病都給你嚇好了,你好生歇着,我也回房去休息會兒。”

杜若只笑着聽他們母子兩人把話說完,又拿着金瘡藥撒在王老四後背的傷口上,皺着眉頭,一本正經的問王老四道:“老四,你給我一句實話,當真惦記上了我三妹子了?”

王老四見杜若就這樣開門見山的問他了,頓時就覺得臉上發熱,只不好意思道:“哪能呢,三姑娘那麼好的姑娘家,我這大老粗我哪裡配得上她,我就是就是……”

王老四就是了半天也沒就是出什麼結果來,杜若只笑道:“七巧也難麼好,你不還是一樣惦記上了,有什麼話就直說,何必忸忸怩怩的,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王老四聽了杜若這話,頓時也就鬆了一口氣,想了半天才扭頭問杜若:“杜大夫,你說這事兒還有戲嗎?我這個人實誠,要是三姑娘願意跟着我,我不說讓她吃香的喝辣的,至少這一輩子,我只對她一個人好,我們鄉下人能娶上媳婦已經不容易了,壓根沒什麼三妻四妾之說的,這一點你只管放心。”

王老四也沒什麼好的口才,有什麼說什麼而已,但是就是這樣,也比很多口腹蜜劍的紈絝子弟好上了不少。杜若平常就喜歡踏實上進的人,所以他對姜梓丞和杜芸兩個人就比較喜歡,而對齊昀則是骨子裡瞧不上眼的。

“這不是我放不放心的問題,向來婚姻大事,從來不由我們自己做主,尤其還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要娶三妹妹不難,只要把我二叔和老太太都拿下了,其他人也就好辦了。”

王老四擰着眉頭想了半天,只開口道:“你二叔是不是就是那個留了山羊鬍子的杜太醫,上回世子爺受傷,他去雲南那邊救人的那個?”

“就是他,怎麼你認得我二叔?”杜若這時候倒是饒有興致了起來。

“說不上認得,就是當初沾了世子爺的光,也讓杜太醫給我瞧了一回傷,藥特靈,幾下子就好了,就是隻眉毛上頭的一點疤痕,沒給去掉。”王老四憨厚的笑了笑,又低眉道:“杜大夫,那你好歹替我向杜太醫托個話,就說我想……我這……要是三姑娘願意,我立馬就帶着人上門提親也行。”

王老四喜歡劉七巧的時候,劉七巧是牛家莊的一朵花,可他自己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如今好容易在人前露了臉了,可惜劉七巧已經嫁作他人婦了,幸好又讓她遇見的杜芊。杜芊就像是一朵薔薇花一樣,模樣又好,還帶着一些刺,像王老四這樣皮糙肉厚的,就喜歡這種類型的。

“你別胡鬧,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了,你這輩子都別想了,這樣吧,我悄悄的向我二叔提一提,看看他是個什麼想法?”以杜若對杜二老爺的瞭解,他倒是覺得杜芊這門婚事在他那邊不會受到太多的阻撓。杜二老爺和杜老爺一樣,都是很惜才的人,當時劉七巧就是用她的真本事,贏得兩位的贊同。

而如今王老四,年紀輕輕就能在軍營裡頭建功立業,可見也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杜二老爺若是真的認識他,必定會想起他這個人來了,不過下面的,就要靠王老四的運氣了。

王老四見杜若應了,心裡頭也暗暗高興,又回想了一下,似乎在杜二老爺跟前,他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想來這印象分不應該太差的。

用過午膳,外頭的雪陸陸續續開始化了,原先掃過雪的路上也幹了,劉七巧原預備着去杜芊那邊探望一下她的病,聽外頭丫鬟說,茯苓的娘進府謝恩了,正要往百草院來。

茯苓還沒到二房那邊去,挑得日子正巧也是十二月十八,府裡頭擡丫鬟不比娶外頭的貴妾,也沒個什麼儀式,不過趙氏是個懂規矩的人,倒是讓人去外頭訂了上好的嫁衣進來,只不過只有正室能穿正紅,做偏方的,只能穿上玫紅色的嫁衣。

小丫鬟纔回了話,便見外頭一個穿着石青色夾襖的中年媳婦進來,茯苓連忙就迎上去喊了娘,兩人一起進來給劉七巧行禮。

劉七巧急忙就免了她們的禮數,又讓丫鬟搬了凳子,請茯苓的娘坐了下來。其實劉七巧對於茯苓這件事情,心裡頭還是存着幾分不安的,原本是可以讓她到外頭聘一個正頭夫妻的,誰知道半路殺出來這樣一件事情來。

“二叔如今管着寶善堂的審議,二嬸子又管着這個家,他們房裡也確實事情多,茯苓過去了,只怕也不得閒了。”劉七巧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隨便扯了幾句,也算是聊了起來。

茯苓她娘聞言,只笑着道:“我們家閨女能有這樣的福分,那都是奶奶您大人大量,肯放了她去,閨女,快給奶奶磕頭謝恩。”

劉七巧瞧着茯苓她娘臉上並沒有半點不開心的樣子,相反的,那種打心眼裡頭的喜氣是蓋也蓋不住,劉七巧這才稍稍的就放下了一些心思,心道:只要她們自己覺得好,那便是最好的。就算出去聘了正頭夫妻,萬一男人不長進,那茯苓也未必能過上好日子,如今在府裡,怎麼說也是吃喝不愁了,以後生個一男半女的,孩子又能享好日子。劉七巧越想,也越發覺得,其實到好人家裡頭當妾,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劉七巧自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在古代住的久了,居然也這樣沒臉沒皮了起來。又見茯苓跪下磕頭,便連忙讓綠柳將茯苓扶了起來道:“這是她自己的福氣,難得她人好,二奶奶看上了。”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劉七巧讓綠柳又賞了幾樣東西給茯苓她娘,這才讓她去了茯苓房裡,母女倆多說幾句體己的話,劉七巧則帶着綠柳去了漪蘭院看望杜芊。

杜芊用過了午膳,正在牀上躺着,劉七巧來的時候,花姨娘就在杜芊的房裡,見了劉七巧兩人點頭一笑。劉七巧急忙就福身賠罪道:“姨娘這回可要饒了我,要不是我帶她出門,想來三妹妹也不會病了,這可是我的不是了。”

“你一個有了身子的孕婦沒凍着,反倒她病了,我還要問她呢,平常吃的飯都長到哪兒去了?怎麼就養出這麼弱的一個身子來了。”花姨娘說着,側眸看了一眼杜芊,見她低着頭,神情寥落,便知道這病裡頭,只怕還有些因由。

知女莫若母,自從杜芊跟着劉七巧回來之後,身上還不知道添了多少怪異的地方呢,先是晚飯吃不香了,然後整個人又魂不守舍的,結果到了昨晚,又說是病了。花姨娘不是笨人,將幾個丫鬟輪流盤問了一圈,便知道昨天杜芊居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偷跑了出去,這才凍出了病來。

不過今兒見劉七巧故意爲杜芊扯謊,她也不好意思揭穿,便隨着劉七巧的話就這麼接了下去。

“姑娘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生一些小病,就不怕染什麼大病了,姨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劉七巧走上去瞧了杜芊一眼,見她一個勁兒給自己使眼色,便覺得有些奇怪,那邊花姨娘就過來請劉七巧坐,又讓丫鬟們出去沏茶。

房裡頭就只剩下她們三個人來,花姨娘便開口道:“我和你就不說什麼客套話了,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了,瞧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分明就是早戀了吧?”

劉七巧聽見花姨娘這一句早戀,差點兒笑得憋不住氣,只捂着肚子道:“姨娘,這也不能怪她,社會風氣如此,我也從來沒想過我十五歲就要嫁人,幸好我並不只是十五歲。”

杜芊見劉七巧和花姨娘兩人聊了起來,只伸着脖子要聽,花姨娘看了她一眼,只道:“好好躺着,我一會兒在進來瞧你。”

兩人到了外頭廳裡,花姨娘稍稍的支開了窗戶,散一散裡頭的木炭味,兩人各自坐了下來。外頭小丫鬟便進來送了茶,又挽着簾子出去了。

花姨娘端着茶盞,略略的抿了一口,擡起頭看着劉七巧道:“你一定不明白,我這樣的人,怎麼會心甘情願的給二老爺做小,是不是?”

這個疑問其實一直都盤旋在劉七巧的心頭,但是花姨娘不說,她怎麼可能問呢?可即使不問,疑問卻還是真是存在的。劉七巧原本還想說一句敷衍的話接一下,卻聽花姨娘開口道:“我們那個時代的人,總是太逍遙了一些,而這個時代對於女子來說,卻是沒有那麼包容的,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有更好的辦法,也許我也不會這樣,然而想了很久,卻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像我們那個時代的姑娘,別說你一輩子換一個男人,就算你一天換一個男人,又有幾個人能管得着呢?可在這個時代,卻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剛來那會兒,自恃着家裡頭寵愛,父親又是一個將軍,沒少做出出格的事情來,換一句話說,我在我們老家那邊,算的上沒什麼閨譽的姑娘了。”花姨娘一邊說,一邊揭着蓋碗略略撇去一些茶沫子,就跟在說其他人的事情一樣平靜。

劉七巧聽了,心裡頭也很明白。她那是穿越在了下鄉人家,沒什麼人管束,從小就跟泥腿子一樣野慣了,所以纔不覺得這古代的禮教有什麼太厲害的。可是城裡人家的規矩,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只怕花姨娘剛來,肯定是各種不適應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只怕也不奇怪。

“後來家裡糟了難,我父親被奸人所害,自刎而死,我母親身子不好,也跟着去了,她們雖然跟我沒多大關係,但好歹是我這皮囊的親身父母,我就想着要給他們報仇雪恨,連個丫鬟也沒帶,就喊了車伕,往京城裡頭跑了。那時候想的真是簡單,都是拜腦殘電視劇的誤導,做了不知道多少的讓人笑話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各種被被人恥笑。那時候的順天府應是個昏官,根本就只看人臉色行事,我告了幾次沒告成功,仇家就喊了一幫人來,把我捆了買進了青樓。”花姨娘說着,還略略的笑了笑,只開口道:“也是我命好,雖然被人下了藥,遇上的確是你二叔,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夜的露水姻緣。”

花姨娘想起那時候的事情,眉眼中還帶着幾分淺笑,只繼續道:“後來我把我的事情告訴了他,他也不知道想了什麼辦法,竟把我狀紙給抵了上去,那時候新帝登基,正是要整肅的時候,我那個仇家身上揹着幾宗罪,就給辦了,皇帝恢復了我父親的官職,我也被解救出了青樓,可正是我預備啓程回鄉的那一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帶着孩子回鄉也不是不能,獨自將她撫養成人,也不是行不通,可是,這樣養大的孩子,只怕也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口水唾棄。打了她吧,我於心不忍,留着她吧,我舉步維艱。後來我就想,大不了我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再給他養,聽說他的夫人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家裡頭也是有幾房小妾的,我便定了這個主意。”花姨娘說到這裡,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冷漠了起來,只冷笑了一聲道:“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懷着孩子回鄉,自然是瞞不了人的,家裡頭的那些族人便以爲我是帶着還去回去強族產了,私下裡把我家裡的東西給分了,後來你二叔去了山西找我,知道了我的事情,便執意要帶我回京,我想着既然花家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我自己還要什麼臉面,索性就進了杜家,當了你二叔的妾氏。”

發生在花姨娘身上的故事,顯然是比較沉重的,這樣的故事很符合早起穿越女的風格,再想一想花姨娘穿越過來的時間,也正好是那種穿越文大紅大紫的時候。花姨娘若是晚穿越個幾年,和劉七巧一樣,被鋪天蓋地的宅鬥文洗腦過,那她的人生只怕還會不一樣。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大難臨頭的時候,花姨娘會怎麼做呢?

“這些都過去了,姨娘這會兒不是過的很好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乎?很多事情,外人是沒有辦法評判好歹的,只有自己才知道。”劉七巧說到這裡,纔想起躺在牀上的杜芊,便只試探道:“三妹妹性格靈動,和姨娘一樣都是真性情的人,姨娘是想把她嫁到規矩森嚴的大宅門呢?還是門第稍微簡陋些,卻可以過的自由自在的小家院裡頭?”

花姨娘放下茶盞,瞧了一眼劉七巧道:“我都跟你說了那麼多,你還拐彎抹角的跟我說話,這我可不喜歡,按說我們不管生在哪個時代,那都是爲了活着而已,我能在杜家安安心心的呆到今日,也不過就是想看着三丫頭能嫁人生子。”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很多想法就會變掉,就像劉七巧吧,她原先是絕對不會認爲茯苓給了二爺,是一個多麼好的主意,可是一想到茯苓今後的孩子,那就是杜家的少爺小姐,便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了。自己千爭萬爭,不過就是爲了兒女子孫。現代的人這樣,古代的人更是這樣。

“那我就不跟姨娘繞圈子了,我的同鄉,有一個叫王老四的,就是上回送了很多東西來的那個,以前是王府的家將,跟着世子爺打了兩場仗之後,如今已經是正五品的伍德將軍,不說他品貌如何,單單他的爲人,三妹妹若是過了門,自然是不會受丁點兒委屈的。鄉下人實在,娶上了三妹妹這樣的媳婦,那定然是可勁兒疼的,只是這件事情,我瞧着雖然很好,但是老太太那一關,只怕是很難過去的。姨娘瞧着三妹妹這架勢,大抵也應該知道,三妹妹對那王老四也是上了心了。”劉七巧一邊說,一邊又要站起來賠罪,只道:“都怪我,耳根子軟,想着不過就是帶她出去玩一玩,也惹不出什麼事情來,就讓她和王老四見過了。”

花姨娘聽劉七巧說的坦然,也心中有數了起來,她原本只猜測着杜芊估摸着有了心上人,對於那個人的身份、家世一概不知,如今聽劉七巧這麼說,便也略略點了點頭,又問她道:“他家裡頭有些什麼兄弟姐妹?上面父親可雙全?”

“上頭還有三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妹子,也都成家了,就只剩下他一個,因爲這兩年在外頭,所以耽誤了親事,他爹在他十幾歲的時候病死了,家裡還有一個老孃,不過王大娘說了,她在城裡住不慣,若是三妹妹真的跟王老四成了,她是不會來吵着他們小夫妻兩的。王老四如今在富康路上有一棟三進的宅子,擱現代他也算是有房有車的轉世王老五了,姨娘你說是不?”

花姨娘一邊聽一邊點頭,咬了咬手指頭,擡起頭想了想道:“我聽着倒是不錯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她們若是應了,那我這一關便算是過去了。”

劉七巧沒料到花姨娘這樣爽氣,只連忙開口問道:“姨娘快說,別說是一個條件,就算是十個條件,我也得想辦法讓他們應啊!”

花姨娘便開口道:“既然男方的母親說不願意住過去,那麼等他們成婚之後,我可要隔三差五的住過去瞧瞧的,你也知道我們現代的規矩,婆婆帶孫子的,多得是,我就一個閨女,我也捨不得她小小年紀過門了,就要跟二奶奶一樣活着,管着一個家裡頭的家世,在別人看了那是體面,再我看來,那就是遭罪,又替自己男人納妾,這三從四德也太過了點。我家三丫頭是穿二代,我沒把她當這邊的姑娘一樣養,雖然規矩也樣樣學了,但性格上,我還是讓她能跳脫一點,儘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的。”

劉七巧沒想到花姨娘會提出這個要求來,這要求對於她來說,其實壓根就算不得什麼要求,但是外人看起來,未免就又有些驚世駭俗了。不過花姨娘若是不做一些驚世駭俗的事情來,多少也對不住她這穿越前輩的名號。

“姨娘放心,這件事情一定幫你辦到,二叔那邊,就要看大郎回來怎麼說了。”

花姨娘只伸手接了茶盞喝了一口道:“我自己的閨女,我自己能做主,你二叔那邊自然不是問題,如今的問題不過就是老太太罷了。”花姨娘依稀還記得她進門的時候,老太太那種驚訝的眼神,那時候花家剛剛平反,家裡頭還有人接替了世職的,誰能想到這種人家的姑娘,會投奔了來給二老爺做妾的。

兩人敲定了事情,劉七巧心頭也定了下來,現在最後的難關,也就是杜老太太這一顆頑石了。劉七巧又進去瞧了一眼杜芊,見她還是一臉菜色,只上前勸慰了幾句,瞧瞧附耳告訴她道:“你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好事自然就成了。”

杜芊一聽,頓時就精神了不少,纔要起來和劉七巧再說幾句話,就瞧見花姨娘從外頭端了一碗藥進來道:“喲,瞧你這精氣神,感情這藥不用喝,就能好了?”

杜芊只紅着臉,不敢說話,劉七巧便接了藥碗,遞給杜芊道:“快吃藥,等身子好了,大嫂子再帶你出去玩去。”

杜芊立時就揚起了笑來,捧着藥碗一口氣就把藥喝得個底兒朝天。

花姨娘瞧着杜芊那樣子,心道古代的孩子,說起來還真是早熟的很,杜芊也不過就是今年才了月事,換在現代,這樣年紀的孩子談戀愛,是要被請進校長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