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劉七巧跟着那夥計一路往長樂巷那邊的寶善堂過去,因爲還沒到掌燈時候,所以長樂巷並沒有熱鬧起來。那夥計在前面領路,故意走的慢了許多,見林掌櫃的對這位七巧姑娘很是恭敬,大約知道這位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所以也小心伺候着。

“姑娘,我們寶善堂就在長樂巷的巷口,再往裡頭走,那可就不是姑娘們能去的地方,都是大老爺們常去地方了。”

劉七巧自來了京城,就沒什麼機會出來玩,基本上就是王府劉家兩點一線,最多也就是沐休的時候去過幾次鴻運路上的寶善堂。可那也是劉家門口不遠處的地方,說起來離劉家也就是兩裡地,轉不出什麼名堂來。

“我聽說過,長樂巷是青樓一條街吧?”劉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聊了起來。

那夥計手裡提着林掌櫃給的東西,回頭看了一眼劉七巧,點頭哈腰道:“對,京城的人都知道,光聽名字就知道這地方肯定是個花花世界,長樂長樂,男人麼,總覺得牀上最舒服。”

劉七巧聽他的口氣,倒是那裡頭的常客了?不過也不奇怪,這近水樓臺先得月,在這邊打工自然住的離這邊不遠。劉七巧頓時好奇心大漲,小聲問那夥計道:“平常你東家給你的工錢,夠你進去玩的嗎?”

那夥計一聽,臉色頓時紅了起來道:“姑娘你太會開玩笑了,這……”

劉七巧笑着道:“這不你說的嗎?男人覺得牀上最舒服,這麼舒服的事兒,你自己沒試試?”

那夥計哪裡知道劉七巧是個這樣的姑娘,被她越說越覺得沒地兒擱臉,只面紅耳赤道:“姑娘可別玩笑了,不過,妓院也有三六九等的,就奴才這點收入,只夠叫個下等的打打牙祭。”

“噗……”劉七巧哪裡知道這夥計當真是老實人,還居然真的說了出來,頓時沒憋住笑出了聲來道:“行,一會兒我見了你東家,讓他給你漲工錢。”

“哪能呢,寶善堂所有的夥計都是一個工錢的,要漲也不能漲我一個人啊!”那夥計確實是一個老實人,聽說給他漲工錢,沒光顧着興高采烈,居然提出了一個讓劉七巧也覺得很難辦的規矩來。

劉七巧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有辦法讓你東家給你漲工錢漲的心服口服的!”

不一會兒,劉七巧便跟着這位夥計來到了長樂巷上的寶善堂。因爲這邊的掌櫃不認識劉七巧,便以爲她是來抓藥的,正要迎上去,那夥計道:“掌櫃的,這是林掌櫃讓我帶過來的七巧姑娘,說是來找少東家的。”

許掌櫃上下打量了一番劉七巧,雖然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但是既然是林掌櫃親自讓帶過來的,大概也不是什麼能怠慢的人,於是伸手往內堂引路道:“這位姑娘,少東家和其他兩位大夫都在裡面呢。”

劉七巧跟在許掌櫃後頭,夥計上前打了簾子讓他們入內,走過一段抄手遊廊,裡面接着的房子就是平常大夫們給人看診的診室。這邊的規模看上去確實要比鴻運路的稍微大一點,主要大概還是因爲看婦科病的病人特別多。

許掌櫃走在前頭,見外面大門上的簾子都掛了起來,門口一排長椅上還坐着幾個病人。劉七巧掃了一眼,有十五六歲看上去沒長開的,也有三十四徐娘半老的,還有二十出頭正是豆蔻年華的。因爲這條街的特殊性,所以有幾個人臉上還掩着白紗,露出一雙雙大眼睛,有的下眼瞼上還殘留着重重的烏青。

劉七巧前世是在三級甲等醫院工作的,很少跟這些特殊職業者接觸。不過她有一個大學同學是在私人婦科醫院上班的,據說也是生意極好的,無痛可視人流經常被預約一空。那大學同學自嘲的給自己取了一個外號,叫辣手摧娃,每天死在她掌中的受精卵至少有兩隻手。

“少東家,有人找你。”許掌櫃的進門,側身給身後的劉七巧讓出一條小道。

劉七巧低頭進去,擡頭的瞬間也正好瞧見杜若正擡起頭來迎上了她的目光。

“七巧!”杜若幾乎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要不是手裡還握着某位病人的脈搏,他這會兒可能已經站在了劉七巧的面前。“你稍等一下,一會兒我在給你重新把脈。”杜若說着,鬆開那女病患的脈搏,起身走到劉七巧的面前。

“七巧,你怎麼來了?”雖說明天就到了給王妃請平安脈的日子,但是杜若還是覺得,能早一刻見到劉七巧是一見讓自己很興奮的事情。

“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出來走走,所以就走到你這邊來了。”劉七巧想起家裡呆着的女人,真是氣的牙癢癢。

“怎麼了這是?”杜若見劉七巧臉色確實不好,便索性拉着她的手,撩開一旁的簾子,進到裡間說話。

劉七巧見這裡間打理的很乾淨,炕上還鋪着乾淨的牀單,一旁放着水桶、木勺還有木盆,看上去像是一個簡單的檢查室。

劉七巧頓時就有了興趣,問杜若道:“這裡面打理的不錯,做什麼用的?”

杜若拉着劉七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拉着她的手道:“這長樂巷是花柳街,經常有姑娘來賣落胎藥的,我們這裡的大夫雖然不開落胎藥,但是我們畢竟是藥鋪,人家拿着藥方來抓藥,也只能照配給她。我們這裡的賀媽媽是接生老手,有時候會照應着這些姑娘一點,看着她們喝了藥,在這邊把孩子落下了再讓她們走,不然的話回了自己的地方,也不好處理。”

劉七巧覺得,她似乎了碰到了古代版的辣手摧娃人士。劉七巧看了一下這炕頭,又看了一下週圍的陳設,乾淨是乾淨,但畢竟簡陋許多,而且這樣也很容易弄髒地方。她一時手癢,對杜若道:“你不介意我幫你把這兒裝潢一下?”

“裝潢?那是什麼意思?”杜若有些不明白的問劉七巧。

劉七巧笑着道:“裝潢呢,就是改造,你這邊雖然有炕,可不是專業的,人躺在這邊也不好檢查,落胎的時候讓她們蹲茅房,未免也太辛苦了點,我可以給你做幾樣專業的用具。”

杜若聽了,頓時也來了興趣,從外面拿了一疊紙進來。劉七巧按照記憶中的印象,先畫了一張產牀下來。遞給杜若道:“我畫的不太好看,但是應該和我以前用的差不多,你看看讓木匠打的稍微美觀一點,這個地方分開兩節,可以上下調節高度,這樣可以讓產婦躺的舒服一點兒。”

杜若一邊研究圖紙,一邊聽劉七巧解釋,只連連點頭道:“你們那地方人還真會享受,生一個孩子還整一個這麼高檔的牀,那這牀生完了孩子就只能扔了?”

劉七巧撲哧笑道:“我們那地方人不在家生孩子,孩子都是在醫院生的,這醫院就是一個病人的結合地,不管什麼人,生了病就全部到醫院,由醫生統一治療,然後還有專門的護士,是幫助給病人日長護理的。”

“聽起來倒是很不錯,不知道我們這裡能不能這樣?”杜若問道。

劉七巧想了想,斷然搖了搖頭道:“不行,這裡技術還不夠,要是接收一個傳染病人,那麼全醫館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在沒有隔離技術的古代,建醫院的想法還是有點天方夜譚。不過劉七巧想了想,建綜合醫院是行不通的,但是建一個產科醫院,似乎好像並沒有多大的限制。小小的想法在劉七巧的心裡滿滿的滋生,劉七巧雖然覺得有點熱血沸騰,但還是安奈住了這種激動。

杜若點頭聽着劉七巧的話,開口道:“確實,最近幾年沒有太大的水災,所以瘟疫不多,而且京城在這方面都控制的很好,很少會有傳染病傳播出來。”

劉七巧心想,這也大概就是古代森嚴的禮制下唯一一個好處了,因爲行動和交通方面的掣肘,很多傳染性疾病只在小範圍內傳播,所以統治者也能下的了決心,用屠村等一系列殘忍的辦法,來控制疫病的蔓延。雖然這聽起來特別可怕,但是作爲在古代生活了好多年的劉七巧,也確實想不出更加人道主義的辦法。

沒有藥物,無法治癒,傳染性快,這些都是擺在人面前的重大困難。不過劉七巧相信,社會總是會快速發展的,總有一天她所處的地方,也能夠像正常的人類發展史一樣,從封建社會進入資本主義社會。而她現在能夠做的,雖然沒辦法快速的提高人類文明,但是至少可以在小範圍之內,讓她身邊的人,得到更好的護理。劉七覺得,要做一個正義和熱血都滿滿的穿越女,一定不能像秦氏一樣,被拍死在宅斗的沙灘上。

劉七巧在房間裡面轉了一圈,又畫廢了幾張圖紙,才設計了一個腳踩式的垃圾桶出來。劉七巧非常興奮的對杜若道:“這個好用這個好用,你只要在這裡踩一腳,蓋子就可以自動打開,很方便的,每個房間裡面放一個,就連收拾垃圾的小丫鬟都可以省下一個。”

杜若拿着圖紙,仔細研究了一下道:“這得讓木匠做,這幾樣東西只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給你了,不過上次你讓我打造的東西,倒是打造好了。”

杜若說着,走到簾子外面,將自己的藥箱拿了進來。他打開藥箱,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給劉七巧道:“鐵匠師父說,先做一副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就再改良改良。”

劉七巧尷尬道:“你沒告訴他這是幹什麼用的吧?”

杜若搖搖頭,然後蹙着眉頭道:“他問了我好幾遍,我說……這是夾藥材用的。”

劉七巧看着自己手中的鴨嘴鉗,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偷偷湊到杜若的耳邊道:“你一定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對不對?”

杜若聽劉七巧直截了當的問他,頓時臉又紅到了耳根,只低頭清了清嗓子。接着劉七巧又驗收了一下其他幾樣工具,發現除了鴨嘴鉗之外,其他幾樣都還可以。鴨嘴鉗做的不好,主要還是因爲現在的鐵器都是打造出來的,很少有澆築磨具類型的,所以鴨嘴打造出來看上去特別的粗糙。

劉七巧想了想,又把那個過於笨重的鴨嘴鉗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爲難道:“不然你再拿着這個圖紙,找一個做剪刀的,和一個做竹片的人,讓做剪刀的人做下面這一部分,可以動的,讓做竹片的人做這兩片葉子,最後看看有什麼辦法給合到一起去?”

杜若也點頭琢磨了起來,覺得劉七巧這辦法比較好,又看了一眼另外兩樣東西道:“我乾脆這兩樣也讓木匠和竹匠也都試試,畢竟木頭竹子輕便一點,這鐵器比較重。”

這時候外頭有人喊了杜若道:“少東家,您能出來一下嗎?”

杜若斂袍起身,劉七巧忙上前爲他打簾子,方纔跟着杜若一起看診的大夫道:“少東家,這是前幾日來過的那位姑娘,這幾天還是不太好。”

劉七巧也跟着杜若出門,見那姑娘臉上照着白紗,神情卻很木然,見了杜若伸出手腕,將自己的胳膊放在醫案的藥枕上。杜若坐下來,微蹙眉宇開始爲她診脈,過了片刻又問道:“這幾日覺得如何?”

“下帶不止,沒什麼力氣。”那姑娘幾乎是氣若游絲的說出這句話來。劉七巧問杜若:“她是什麼毛病?”

杜若一邊寫方子,一邊道:“和那位趙姑娘一樣的毛病。”

劉七巧聽了,心中便了然了,想了想道:“你想好的快,就跟我進去,我能讓你五天之內就好起來。”

那姑娘是做皮肉生意的,如今已經耽誤了很多天,被樓裡的媽媽都快怨恨死了,只說要是再不能接客,就要把她賣去更偏遠的青樓去。聽劉七巧這麼說,自然願意試試。

劉七巧站起來,對杜若道:“你去讓你這邊打雜的老媽子燒一鍋熱水,把方纔你給我看的三樣東西都煮一煮,一會兒送進來。”劉七巧說着,轉身對那姑娘道:“你跟我進來。”

那姑娘原先只知道寶善堂有一位醫術了得的少東家,是在宮裡頭當太醫的,今日正好過來這邊開診,所以看病的人特別多,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一個醫術了得的姑娘。

杜若命夥計拿着那幾樣東西出廚房,沒過多久那人就用白布包着回來了,原來廚房的鍋里正好滾了一鍋的熱水。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杜若在裡面點上了幾盞燈,又擺了幾個燭臺在炕兩旁的矮几上。

劉七巧吩咐那姑娘上炕,示意她把褲子脫了。那姑娘起先有些忸怩,劉七巧道:“你都把臉蒙着呢,我能知道你是誰嗎?再說,你不就是做這個生意的嗎?平常都被多少男人看過了,你還跟我較什麼真呢,你想不想早些好了?”

那姑娘被劉七巧這麼一說,覺得也是,都是做皮肉生意的,早就沒了臉面祖宗也不認的,如今還羞澀個什麼勁兒。杜若見了這情景,正要出去迴避,劉七巧卻叫住了他道:“你不用走,看着我怎麼弄。”

杜若沒想到劉七巧這樣不在意,頓時覺得有些臉紅,不自然的回過頭來。劉七巧帶上了羊皮手套,讓那姑娘把雙腿張大,拿着那個比較重的鴨嘴鉗探入了那姑娘的下體,開始給她檢查起來,邊檢查邊同杜若閒聊道:“這玩意就是用來做這個的,你別怕羞啊,你不是大夫嗎?哪有大夫給人看病還怕羞的。”

杜若被劉七巧說的窘迫不堪,躺在炕上的姑娘也是窘迫不堪,一邊不適的小聲呻吟着,一邊用手蓋住了自己的臉頰。

劉七巧檢查完畢,對她內裡子宮的條件已經有了數,就用一旁的支架,把她的陰道支開,然後拿出一個類似於一個巨型挖耳勺,探入她的子宮,開始給她刮宮。

“疼……”姑娘輕哼了幾聲,帶着哭腔呻吟。

“疼就對了,不過比吃藥是不是好一點?你這是懷了幾個月纔想着打掉的?”

那姑娘咬着脣瓣接話:“不……不是打的,那天接客,有個客人……”

劉七巧一聽,手上的動作滯了滯,嚥了咽口水。不過懷孕三個月都是不穩定時期,做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高危,所以……這個也很正常。

杜若聽到這裡,也覺得有點聽不下去了,急忙接話說:“當時她來就醫的時候,已經在安濟堂買了一副半月紅,吃了以後胎兒是掉了下來,就是血止不住,所以就過來看了,應該已經吃了五六天的藥了。”

劉七巧在那姑娘的身下墊了一塊皮墊子,將一應污穢之物從她體內摳挖出來道:“胎盤沒完全剝離,所以纔會血流不止,安濟堂的藥不靈,回去告訴你姐妹,以後有事兒找杜大夫,來確診一下,杜大夫好根據你們的身體條件,給你們開適合你們服用的落胎藥,這樣還能少受些罪過。”

杜若聽了,連忙擺手道:“七巧,我們寶善堂不賣這個的,我……我不開!”

劉七巧嘆了一口氣道:“雖然打胎是壞事,可是你看看這些姑娘們,她們是靠這個吃飯的,肚子裡有了孩子,讓她們怎麼做生意?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則,可是看着她們這樣病急亂投醫,被安濟堂的人害成這樣,你忍心嗎?我覺得看一件事情,還得將心比心,對於她們來說,她們不需要孩子,但是更需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杜若聽劉七巧說完,一時間只覺得啞口無言,他竟然沒有辦法反駁她。他是有堅持的,她們寶善堂不賣落胎藥,即使是外面來抓藥的人,拿的也不是他們寶善堂開出去的方子。這是祖上就傳下來的規矩,他們從來沒覺得這規矩不對,杜家是醫藥世家,從來都是救死扶傷的,從來都不會刻意抹殺任何一個生命。

可是,剛纔劉七巧所的那些話,那樣質樸,那樣平常。對於長樂巷上的這些姑娘們來說,她們確實不要孩子,她們只要一個健康的身體。這樣才能讓她們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之後,她們纔有可能從良,纔有可能以後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七巧,你……”杜若無言以答,看着燭光下劉七巧的臉頰泛着橙黃的光澤,覺得這時候的劉七巧,是他見過的最美的樣子。

那姑娘這會兒不喊了,聽了劉七巧的話也道:“這位姑娘說的對,就是因爲寶善堂不開落胎和避子的方子,所以姐妹們纔會去安濟堂和別的幾家藥鋪。要是寶善堂也能給我們這藥,那我們就不必病急亂投醫了。”

杜若眉梢皺了皺,開口道:“萬一你們買回去給自己不吃,給別人吃怎麼辦?”

劉七巧看着耿直的杜若,笑着道:“你這兒不是有個賀媽媽嗎?你只要立個規矩,但凡在寶善堂的藥鋪裡頭開的落胎藥,必須在這裡現場服用,然後等胎兒落下來以後,纔可以回去,這樣,不就可以避免她們害人了嗎?”

杜若想了想,這個辦法倒是可以行得通的,但必定祖訓難爲,杜若決定,這件事情要回去和杜老爺好好探討探討。

劉七巧給那位姑娘做完清宮,又讓杜若給她診斷了一下,然後消毒器具,跟着杜若一起將病人送走。這時候寶善堂裡面已經沒有病人了。掌櫃的進來看了一眼道:“兩位大夫,你們先回去吧,這裡打烊就交給我了。”

杜若跟兩位大夫告辭之後,問劉七巧道:“七巧,你還沒吃晚飯吧,不如我帶你去外頭吃?”

劉七巧這會兒還真有些餓了,便問杜若道:“你今兒怎麼來的?”

杜若道:“我喊了春生戌時二刻來接我,這會兒還有一些時間。”

劉七巧跟在杜若身後,低着頭追隨着他月光下的腳步,抿了抿嘴,面帶微笑的說:“聽說這長樂巷挺熱鬧的,你不帶我出去逛逛嗎?”

“這個……”杜若頓了頓,臉上一片緋紅,轉過頭來看這劉七巧,皺起眉頭道:“你穿成這個樣子,也不好去逛那種地方呀?”

劉七巧撲哧一笑,上前兩步牽着杜若的手,修長的指尖一下子就纏繞到他的指縫中,身子靠到他的肩頭道:“傻子,你真的要帶我去那種地方嗎?”

杜若的臉紅的更厲害了,低着頭壓低了聲音,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還以爲,你想偷偷的去見識一下。”

劉七巧縮着脖子,笑得跟快樂的小老鼠一樣,尖着脣瓣說:“那是,你也說了是要偷偷的見識一下,下次等我換一身衣服,我們偷偷的去?”

杜若這下子真的不好意思了,漲紅着臉道:“其實……我也沒在晚上去過裡面。”

劉七巧點點頭,心道不錯不錯,沒在晚上去過,就證明沒在裡面消費過,這身子大概還是乾淨的!

“時間不早了,你還是送我回王府吧。”兩人眼看着就要到門口了,劉七巧鬆開杜若的手,故意走到他的身後。

這時候外面的夥計正好從店外頭進來,見了杜若便道:“少東家,春生來接你了。”

杜若鬱悶的皺了皺眉頭,平常讓他準時的時候,他從來沒準時過。今兒好不容易希望他遲一點來,倒是來的比平常都早了!小廝做到他這份上,真是該打!

不過杜若臉上並沒有這麼大的心理落差,只笑了笑,轉身對劉七巧道:“那我送你回王府,一會兒記得吃點東西,晚上不能餓肚子。”

劉七巧點了點頭,跟着杜若一起往外頭走。她本來心情很差,可是在和杜若相處了這些時間之後,又覺得心情好了很多。對於春月這件事情,劉七巧還是堅信,劉老二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別的隱情。

杜若送劉七巧上了馬車,自己也跟着上去了,坐在劉七巧的身側,很自然的伸手攬住她的腰,湊到她耳邊道:“你還沒告訴你,你今天氣沖沖的出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劉七巧這會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所以她很平和的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杜若說了一遍,最後才道:“我爹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個人在城裡十多年,若是真有什麼心思,一早就憋不住了,絕不可能等接了我娘進城了,一家人都團聚了之後,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杜若身爲男人,從他的角度看,似乎覺得這也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他二叔娶姨娘最好的理由一般就是: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這雖然不是什麼最好的理由,卻一定是最有效的,對於杜老太太來說,至今還沒失效過。

“這事說不準,還是等王妃的家書去了邊關問清楚了才能知道。”杜若見劉七巧低着頭,伸手你捏了捏她的臉蛋道:“你別多想,就算這事是真的,也是你爹和你孃的事情,他們是長輩,一定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話是這麼說,俗語有一句話叫:天要下雨孃要嫁人,換到了古代入鄉隨俗,還得再加上語句:天要下雨孃要嫁人爹要納妾……這都是沒法阻止的事情。劉七巧嘆了一口氣,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靠在杜若的肩頭道:“要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我爹的,那也就罷了,要是她厚着臉皮誣陷我爹,看我到時候不收拾她,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不過最近發生的事情,也確實讓劉七巧這麼一個現代人大開了眼界。都說古代禮教森嚴,對男女大防控制的格外嚴格,但是每個朝代總有那麼寫越矩者,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趙紅芙和春月大概就是屬於爆發的類型。

馬車走了一半,劉七巧想了想道:“今兒還是回我家吧,我得安慰安慰我娘,她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麼傷心呢,我不能走。”

杜若連忙讓春生改了路線,春生聽了一樂,扭了繮繩就往劉七巧家去了。

劉七巧下了馬車,也不讓杜若多逗留,只囑咐他道:“明兒是王妃請平安脈的日子,我估摸着你還得去二房那邊看看那個趙姑娘。”劉七巧想了想道:“不然你一會兒還是回長樂巷上,把今兒我用的那三樣工具消毒了帶上,我看着趙姑娘的情況也不好,沒準也需要清宮。”

杜若點了點頭,見劉七巧轉身,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道:“七巧,不要生氣,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有我在你身邊。”

劉七巧轉過頭來,瞧着左右沒人,飛快的湊上前,在杜若的臉頰上吻了一記,跑回去敲門。

杜若上了馬車,見春生還不動,便喊了一聲道:“你要捨不得走,那我們進去坐坐?”

春生不好意思的憨厚笑笑,揮着繮繩駕馬走了。

錢大妞來給劉七巧開門,見劉七巧又回來了,便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已經回王府了嗎?”

劉七巧從門外進來,揉了揉肚皮道:“大妞,快點給我下碗麪條吃,我餓死了,吃完了我有事兒說。”

“七巧,你等着,我給你下去,家裡有雞湯,給你下雞湯麪。”

“嗯。”劉七巧點點頭,跟着錢大妞一起去了廚房。錢大妞在竈膛裡面生了火,從碗櫥裡端出一鍋雞湯,在碗裡調好了湯水,又擰了一隻雞腿下來,放在麪條中熱了起來,轉身對劉七巧道:“七巧,大娘晚上都沒出來吃東西,那女的倒是出來吃。”

劉七巧點點頭,這會兒她已經不生氣了,拿起一雙筷子在桌上順了順道:“我回來就是把她請走的,這會兒她不明不白的,憑什麼我們收留她呢,等我爹的信來了,要是我爹也認了這孩子是他的,我再僱轎子把她擡回來!”

錢大妞從鍋裡撈了麪條回來,蓋上了雞腿給劉七巧端了過來道:“這樣不好吧?她不會賴着不走吧?萬一她肚子裡真的是大伯的孩子,大伯回來會不會怪罪大娘呢?”

錢大妞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對於男尊女卑的觀念是根深蒂固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有着絕對的權利,女人如果反抗那就是不賢惠,所以對於這種事情,她雖然心裡很氣憤,但是還是沒有劉七巧這樣的膽子,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

劉七巧這會兒真的有些餓了,吃着熱乎乎的雞湯麪,咬了幾口雞腿道:“到時候爹要怪就怪我吧,我這也是爲了他好,如果不好好把關,難道隨便哪個大着肚子的女人,都可以說我爹是她孩子的爹,那我們家還有安穩日子過嗎?”

錢大妞聽着也覺得挺有道理,可是轉念想想,哪裡會有那麼多沒臉皮的女人,專門做這種事呢。於是便蹙眉道:“那怎麼可能呢?哪個姑娘不要自己的臉面,能說出來自己被別人弄大了肚子這種尷尬的事兒。”

劉七巧不以爲然的朝外面努努嘴道:“房裡不是就有一個嗎?”劉七巧向着錢大妞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更前來,湊到她耳邊道:“這事兒可有蹊蹺呢,我今兒下午出來給老祖宗準備下午茶的,到了花園裡假山那邊,就看見她跟着二房一個小丫頭去了假山後頭,多怪我自己多心,居然跑到她們後面偷聽去了,結果聽見她說要打孩子。”

錢大妞一聽頓時長大了嘴巴道:“她不會是因爲怕你把這事情說出來,所以才故意誣陷到大伯的身上吧?這樣一來,你不就拿她沒辦法了嗎?丟得可是劉家的人啊!”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可如今我爹又不在,沒人能證明她的話的真假,所以也只能拖着她了。”劉七巧低頭努力扒了幾口麪條,把雞腿吃了個乾淨,拿帕子擦擦手,站起來道:“走吧,我跟你一起把她請走。”

劉七巧說着,來到後院的西廂房門口,直接推門進去,見春月半躺在牀上。屋裡沒有燈,黑漆漆的一片,劉七巧就着月光看見她睜着眼睛坐在牀頭。

“走吧,在我爹沒回信承認你之前,你不能留在我們劉家。”劉七巧說着,也不等她動作,上前拉着手腕道。

春月一甩膀子,擰着脖子回了一句道:“我不走,你若是趕我走,我就把孩子打了,說你們劉家欺人太甚。”

劉七巧原本心情挺平和的,聽她這麼一說,瞬間就跟點爆了的炮仗一樣,急了起來道:“好啊,你不要這孩子?大妞,你現在就去安濟堂買一副半月紅回來,看着她把藥喝下去,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不要這孩子,還是假的不要這孩子!”

錢大妞對劉七巧向來是言聽計從的,立即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頭走道:“行,七巧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來。”

春月臉上顯然是有些着急了,扯着嗓子喊:“這是你爹的孩子,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呢!”

劉七巧見春月顯然是捨不得打掉孩子,便故意冷着臉道:“就算我爹認了這孩子,我也是不會認的,我爹在我娘面前發過誓的,這輩子絕對不納妾,所以你也進不了我家門,還不如來個痛快,我幫你把孩子打了,你還是一個人,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回你的山寨,我也找人把你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