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太見難得一家團圓,自然也是感慨萬千的,今兒因爲沒有外客,所以兩桌中間也並沒有用屏風隔開。衆人一邊吃一邊笑,杜苡和杜芊都送了壽禮給劉七巧,杜太太和趙氏也各有所表示。杜老太太瞧了一眼杜二老爺,又瞧了一眼杜老爺和杜太太,見杜二老爺獨自舉杯,心裡面也略略有些感慨。
不過杜老太太心裡頭是有思量的,杜二太太纔去莊子裡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時候要是就把她給接回來了,只怕沒有震懾的作用。但是今兒是團圓的日子,杜老太太也不想提起那掃興的人,索性開口問兩個孫子道:“莘哥兒,聽說前幾天你在學堂裡頭,先生誇你了?我這掐指算算,你明年得去考秀才了吧?”
杜莘只恭恭敬敬的點頭道:“姨娘說了,不急於去考秀才,讓我在家裡再多溫習一年功課,等四弟過了童生,我們一起考去。”
杜茂聽見杜莘這麼說,一張臉頓時就拉了下來,覺得嘴裡的美味都變的沒味道了,只嘟囔着道:“老太太,我這腦子就跟木頭一樣,一念書就困,大嫂子是個女的都可以開店做生意,我不想考科舉,我想跟着二哥學生意。”
“你胡說什麼,你就算念不進去書,那也要給我學醫術,你二哥已經會做生意了,你好歹也要繼承個祖業。”杜二老爺只恨鐵不成鋼道。
“那這祖業不是由大哥哥繼承着嗎?我們四個裡頭,有一個會醫術不就行了,都是反正都是姓杜的。”杜茂年紀小,且又是庶子,對家裡分家的事情自然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他這話一說出口,倒是讓杜老太太啞口無言了,只嘆了一口氣道:“你瞧瞧,說的我都沒話說了。”
杜老爺只笑着道:“茂哥兒年紀小,還不明白。”杜老爺說完,只夾了一筷子菜送到杜茂的碗裡頭道:“現在還是先讀書明理,等到大一點,再看看你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我們再慢慢學。”
杜茂只一面吃,一面點頭道:“大伯,我聽你的。”
杜二老爺隱隱覺得有些牙疼,自己親生的兒子,一個兩個的都和大伯親,幸好他有杜若這個可以繼承衣鉢的大侄兒,不然的話,還真的是生無可戀了。
衆人用過晚膳,各自回到房中,劉七巧沐浴更衣之後,在外頭的院子裡繞了一圈消食。杜若則還窩在他的書房之中,一直到了亥時,也不見杜若出來,劉七巧便摸了進去,之間杜若的書桌上放着厚厚的一疊醫案,堆得他腦袋都看不見了。杜若見劉七巧進來,只開口道:“你先睡吧,前幾日落下的事情,我要開始好好整理整理了。”
劉七巧上前,又爲杜若點了一盞蠟燭,問道:“這些東西你哪兒來的?這麼多你是要做什麼?”
杜若只笑着道:“這些可是寶貝呢!”杜若一邊說,一邊放下筆,拿了一本指給劉七巧看道:“三十年前的醫案,這是胡大夫行醫一來,記錄下來的醫案,前一陣子不是遇上了那個得女病人嗎?胡大夫就去翻以前的醫案,所以就萌生了想要整理一本婦科醫典的想法,可是他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他那兩個徒弟又太年輕,所以就把這事情交給我了。”
劉七巧見杜若一臉得意,只笑着道:“瞧把你給樂的,其實我心裡清楚的很呢,胡大夫是很想收你當徒弟的,可是杜家家學淵博,怎麼可能再去拜別的師父呢,所以他才這麼說的,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可清楚的很呢!”
杜若經劉七巧一點撥,只驚道:“哎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被你這麼一說豈不是?”
“胡大夫又不是太醫院的大夫,這些醫案他若是不拿出來,你從哪裡看去,明知道你會偷師,還這樣毫無保留的交給你,不是這麼個心思,難道還有別的心思?”
杜若只連連拍着腦袋道:“還是娘子睿智,我竟沒有想到這一點。明日一定要稟明瞭老爺,讓老爺親自登門,好好謝謝胡大夫。”
劉七巧只笑着道:“我瞧着親自登門謝就不用了,胡大夫還帶着兩個徒弟呢,這事兒讓他們知道多不好,逢年過年的,多賽點紅包就是了,不然這樣,明兒我親自登門,跟胡太太嘮嘮家常。”
“這個好,還是娘子想的周到。”杜若只誇讚劉七巧道。
其實就算沒有杜若這事兒,劉七巧也是打算去一趟胡大夫家的,寶育堂開了之後,少不得還要讓胡大夫坐鎮,劉七巧都已經讓杜蘅給胡大夫安排好了休息的廂房和診室,但親自去請,還是要她自己去的。
第二天一早,用過了早膳,劉七巧便備了厚禮,往胡大夫家去了。胡太太心寬體胖,是一個很和藹的老太太,只可惜命不太好,生了兩個兒子都夭折了,只留下三個閨女,如今也早已各自成家。胡太太就在老家的族裡過繼了一個兒子過來,來京城的時候那孩子都已經十三四歲了,跟着胡大夫學醫術,正是胡大夫兩個徒弟中的一個。難得那孩子乖巧,感恩兩位老人,在家很是孝順,胡太太也老懷安慰了。如今到也到了給他張羅媳婦的年紀了。
胡太太見劉七巧帶着厚禮過來,早已是受寵若驚,只親自迎了出來道:“大少奶奶今兒怎麼就過來了,你說你這過來就過來吧,還帶着這些東西做什麼呢?”
劉七巧一邊跟着胡太太往裡頭走,一邊只回道:“空着手我怎麼好意思上門呢,說起來,還是有些事情要和夫人商量呢?”
胡太太只好奇問道:“大少奶奶有什麼事情需要和我商量的呢?咱在家也不管事情,不過就算是要和老頭子商量,只怕今兒也等不着了,還不知道他要幾點能回來呢!”
劉七巧只笑着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情,就是最近我預備要開一個寶育堂,專門給我們女人看病的,當然裡頭包括了生孩子,坐月子等一系列的事情,我想等到時候,就讓胡大夫去我那兒坐診。”
兩人落座,丫鬟送了茶上來,胡太太才笑着道:“他都給寶善堂做了一輩子的夥計了,還不是你們東家說讓他去哪兒,他就去哪兒唄!”
劉七巧只笑道:“那也得他同意才行,他要是不答應,我是不會做他的主的。”
胡太太見劉七巧這麼說,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她三十年前跟着胡大夫進進城,要不是杜家收留,這會兒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光景。
“大少奶奶這話說的,我們家老胡再沒有不願意的,不是我說,當年要不是杜家拉我們一把,只怕我們都沒了,後來韃子打進來,朝廷南遷,杜家也帶着我們一家幾口人到南方去,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你這時候跟我說這些,不是看不起我們嗎?”
劉七巧倒是沒想到胡太太會這麼說,只笑着道:“夫人這麼說,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實話不瞞夫人,胡大夫的醫術高明,在京城一帶看婦科已經是名聲大噪,我也確實知道,有別的人家一直想着請胡大夫過去,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道理人人都懂,但是我只告訴夫人一句話,寶育堂絕對會是胡大夫的最高處。”
劉七巧這番話是聽得胡太太心花怒放,只一併點頭道:“少奶奶好本事,頭一回聽說有女人出門做生意的,可真是給我們女人張臉了。”
劉七巧只笑道:“我還怕別人說我不夠稱職,不會相夫教子呢,只有夫人這麼誇我。”
胡大夫家的事情搞定,劉七巧順道回了一趟富康路上的劉家,李氏見劉七巧回來,高興的留了她用午膳。劉七巧見李氏給九妹和錢喜兒都做了新衣服,唯獨自己還穿着舊衣服,便開口道:“娘,你有空也給自己做一套新衣服吧,上回送給你的綢緞,箱子里老放着也會發黴的,不如穿到身上。”
李氏只笑着道:“在家裡頭穿舊衣服舒服,九妹和喜兒正長身體你,舊的都穿不下了。”
劉七巧又進書房,檢查了一下最近劉八順的功課,不得不說古代的讀書人確實也很辛苦,十歲的劉八順已經寫得一手標準的楷體,拿到現代絕對是可以直接當字帖用的了。
“八順的功課越發好了,前幾天趙先生還誇他,說他明年有望能考上秀才。”
不過劉七巧想起杜莘的話,倒是提醒了一下李氏道:“娘,依我的意思,不如明年先別讓八順去考秀才,等再多讀一年,後年再去考。”
李氏只想了想,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劉七巧只解釋道:“秀才年年可以考,但是明年還有一場鄉試,錯過了明年的鄉試,總還要等上三年,不如先讓八順把基礎給打好了,等後年一次就考上了,也省得來回折磨他,若是後年沒考上,還有大後年,總不至於耽誤了鄉試。”
李氏只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等你爹回來,我問問他去。”
劉七巧估摸着蘇姨娘當時會對杜莘這麼說,其實等杜茂倒是其次的,多數還是想讓兒子多學學,能在應考的時候稍微更穩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