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劉七巧說幹就幹,跟李氏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事兒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於是她自己回家,換了一身小子的衣服,到村子西口找了正在地裡幹活的王老四。王老四人高馬大的,雖然劉七巧對他不感冒,但是站在他的身邊,妥妥的安全感是有的。

王老四也是一個熱血心腸的人,聽劉七巧說了錢嬸子的事情,嘴裡也嘀咕道:“哪個天殺的這麼沒天理,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

王老四特意把家裡的驢車給借了出來,讓劉七巧坐在後頭,他跳上車,拿着鞭子趕着驢子往前走,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往莊子上去。

“七巧,你傢什麼時候去城裡啊?”王老四一邊趕車,一邊回頭看着劉七巧,在他看來,劉七巧是這村裡最漂亮的姑娘,可惜不知道爲什麼,劉七巧似乎並不怎麼喜歡自己。

劉七巧看着蔚藍的天空,發起感慨:“如果可以,我還真想一輩子都不去城裡呢,城裡有什麼好的,還不如在鄉下自由自在,每天過的無憂無慮的,多舒服。”

王老四點頭表示贊同,過了半刻又開口道:“七巧,這是我最後一次陪着你瘋了。”

劉七巧聽着,怎麼這話中莫名就有些傷感的氣息,便好奇的問道:“老四,怎麼了這是?”

王老四神態憨實,帶着憂愁的樣子還真讓劉七巧覺得自己跟負心漢似的,說話的口氣都軟了下來。

“昨兒你劉三嬸到我家給我說媒了,她弟媳的女兒今年十五了,還沒許人家,我娘看了生辰八字,覺得她旺夫,就答應了。” 劉七巧終於明白了王老四這深深的憂傷從何而來了。不過與此同時,劉七巧也忽然覺得有點如釋重負,自己終於不用擔心一不小心傷了人家純潔的心靈了。

“老四,我三嬸的侄女我見過,長的還不錯,在趙家村還是一朵村花呢。其實娶妻娶賢,長相什麼的都不重要,關鍵是以後能跟自己說上話,互相幫襯着過一輩子,你說是嗎?”劉七巧覺得自己又有了一個特長,可以去當知心大姐姐了。

“七巧,你說的是這個理,我雖然沒念過書,但你說的我明白,可我就是心裡面悶的慌,我爲什麼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去過日子呢?就算七巧你不喜歡我,我也沒必要一定要去娶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啊。”王老四說着,嘆了一口氣,臉上還帶着一股不服輸的戾氣。他悶了半點,趕驢的鞭子甩的脆響,忽然開口道:“我聽說北方在打仗,如果家裡人真把我逼急了,我就從軍去,反正人就這輩子,我不想讓自己白活了。”

就在這個時候,溫暖的陽光灑在王老四的身上,劉七巧忽然覺得他的身上有着尋常人所沒有的光輝。作爲一個現代人,劉七巧幾乎就要爲王老四的這番說辭搖旗吶喊,千萬句鼓勵都說的出口。

但是,作爲和王老四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劉七巧,她還是按住了自己內在的想法,溫言勸慰:“老四,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咱們牛家莊人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的,你這種想法,千萬不要跟別人說知道嗎?”

王老四沉穩的點點頭:“跟別人說還不如跟牽你的這頭驢子說呢。”劉七巧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起來。

趕了一個時辰的路,終於到了錢嬸子打工的莊子上。看着規模也是一處極大的莊子,大概住着幾十戶人家。劉七巧問了人,找到了莊頭家的房子。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比劉七巧家還要大得多。

劉七巧下了驢車,正要上前去叩門,忽然從裡面急吼吼的出來一個男人,手裡牽着馬便往外頭來。裡面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婦人送到門口喊道:“老二啊,你可快點回來,你侄媳婦可耽誤不起。”

那人應了一聲,也沒顧上劉七巧,上了馬一溜煙就不見了。劉七巧見裡頭要關門,忙攔住了道:“這位大嬸子,聽說你們家馬病了,我是看馬的大夫,正巧過來看看。”

那婆子一臉莫名的看着劉七巧,見她不過是十四五歲的模樣,沒得就沒了好眼色,不耐煩道:“我家的馬沒病。”

劉七巧便裝作不解道:“怎麼會呢?大前天我遇上錢家嬸子,說是貴府上的馬病了,讓我過來瞧瞧,今兒才得空來,怎麼,你家的馬已經好了?”

那婆子一聽劉七巧提起了錢喜兒她娘,不由臉色變了變,開口道:“你怕是聽差了吧,錢嬸子昨天也回家了,不在我們這裡幹了。”

兩人正說着,忽然從裡面跑出一個十六七的姑娘家,見了老婦人忙倒:“娘,你快去看看,周婆子說嫂子只怕不行了,孩子腳朝下。”

那老婆一聽,往後退了兩步,差點兒要跌倒,口中喃喃念道:“阿彌陀佛,這可是我老林家的第一胎啊,千萬不能出事。”

劉七巧正說怎麼聽見裡頭有斷斷續續的喊聲,這會子聽了她們的話總算明白了,忙開口道:“快帶我去看看,我是牛家莊的劉七巧。”

劉七巧也不知道她自己這名號響不響,但是既然外村都有人來請她接生,想必她在這一片應該還算小有名氣。

那姑娘聞言,忙迎了過來道:“你就是那個七歲就幫着自己娘接生的劉七巧嗎?”她興奮的回過頭去,扶着老婦人道:“娘,嫂子有救了。”

老婆子這才反應過來,換了一副表情,領着劉七巧進去。王老四不便跟着,劉七巧讓他在廳裡等着自己。進到產房的時候,劉七巧便聞到了輕微的血腥味,牀上的產婦蓬頭垢面,臉上帶着淚痕,雙眸緊閉、神情呆滯,已是昏死過去了。

劉七巧上前看了眼,直接問穩婆道:“開了幾指?這樣折騰了多長時間了?”

穩婆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哥兒進門,嚇的不行。聽劉七巧開口說話,這才知道劉七巧是女的,也顧不得研究她是誰,便回道:“開了八指了,胎位不正,從天亮折騰到現在了。”

劉七巧又問道:“揉的過來嗎?”

那穩婆搖搖頭道:“揉了兩個時辰,動都沒動。”

這種狀況,若是換在了現代,不過就是一個順轉剖。但是在古代卻並沒有這麼一說,這樣下去產婦和嬰兒都很危險。劉七巧想了想又問穩婆:“婆子,依你看,大人和小孩能保住哪個?”

“只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咯!” 那婆子壓低了聲音,對劉七巧道。

那穩婆早已經急的一頭汗,雖然她接生幾十年,年年都有那麼個把意外的,當今天生孩子的是林莊頭的大媳婦,說起來林莊頭也是這莊子的大好人了,沒得怎麼就沒福氣。

劉七巧卻是等着穩婆這句話的。見她說着這麼懇切,便轉頭對着外頭兩個已經哭成一團的娘兩道:“穩婆說兩個一個保不住,現在我劉七巧有個辦法,能幫你們把孩子保住,運氣好一點,大人興許還能留得住。”她說着,腳底下卻忍不住打起了抖,她已經多年沒拿過手術刀了,也不知道這一次還成不成。

林老太太自己沒主意,正躊躇不語,那邊外頭林老爺跑了進來道:“沒得選了,姑娘你有啥辦法就使出來吧。”

林老太太哭着把他往外拖:“老頭子裡面不乾淨你不能來啊!”

劉七巧想了想道:“給我一把水果刀,刀鋒要有兩寸長,一卷釣魚線,一根針,速度要快。”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牀上陷入昏迷的女人,這古代沒有麻醉藥,一會兒一刀下去,她準會疼醒過來,若是動作過大,沒準兒會耽誤了事情。於是對着林老爺道:“你找一張桌子,放在外頭太陽底下,這裡面黑漆漆我什麼都看不清,你們把人搬上桌子,周圍用油布圍起來,上頭一定要開着,這會兒陽光好。”

林老頭這會兒子也是病急亂投醫,趕緊讓下人按照劉七巧的辦法給辦了。不一會兒產婦已經躺在了外頭的陽光低下頭。周圍竹竿支着油布。

劉七巧看見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正一臉驚嚇的站在牆角,便知道他大概就是這林家的大少爺,指着他道:“你進來,守在她身邊,一會兒要是疼醒了記得握住她的手,跟她說話,眼睛不準往下頭看,不然我用刀子戳你。”

林少爺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兇丫頭,原本他就傻愣愣一個讀書人,這會兒也就跟木偶一樣,劉七巧說一樣,他跟着做一樣。

刀子在燈芯上反覆的炙烤着,劉七巧前世的記錄是剖一個孩子帶縫線只用了半個小時。可如今現有條件太差,她卻必須以更快的速度來解決問題,所以當劉七巧握住手中不知道從哪裡給她弄來的水果刀時,她的手臂還是忍不住輕輕的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