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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巧還不知道紫蘇彈指間就給自己炮灰了一個隱形對手,不過她總覺得昨晚是沒睡安生的,一晚上耳根都是熱乎乎的,也不知是什麼人一直在議論自己。

杜二太太的鬥志還沒燃燒起來,家中的瑣事還是需要趙氏和劉七巧兩人打理。劉七巧和趙氏兩人正在議事廳裡管事媳婦們回話,老太太打發了賈媽媽來支會了一聲道:“姜家姨太太明天就正式要搬家了,今兒打算在府上還席,親自帶了三十兩銀子過來,給廚房安排席面用,老太太的意思是,錢我們收下,不過交代廚房一聲,按五十兩的例備筵席,缺的銀子她這邊補。”

賈媽媽說着,便讓身後的小丫鬟端了盤裡的銀子上來,裡面正端正放着五十兩銀子。劉七巧和趙氏對望了一眼,這纔開口道:“哪裡有讓姜姨奶奶破費的道理,原本前兒是重陽,算不得是我們給姨奶奶踐行,今兒這一頓,就讓我們來吧。”

趙氏也笑着道:“嫂子說的很是道理,究竟還是我們當家日子淺,竟沒想到這些,反而要讓老姨奶奶破費,是我們的不是。這銀子還是還給姨奶奶和老太太吧,也算我和嫂子兩人剛接了家務,算是孝敬兩位老人家的。”

劉七巧聽趙氏這麼說,便只開口道:“既這麼說,那這銀子就不從公中出了,我和二弟妹一人二十五兩,擡個石頭如何?”

趙氏原本就是這個意思,可是她知道劉七巧家裡畢竟清苦些,又怕自己充大方說了出來,惹得劉七巧不開心,如今聽劉七巧這麼說,當然是點頭稱好,又道:“這個辦法好,也不怕有人說我們那公中的銀子充好人了。”

劉七巧就越發喜歡起趙氏來了,就在氣量這一方面,趙氏就甩杜二太太多少理路了。賈媽媽得了主意,高高興興的回去向杜老太太回話,一時間外頭管事媳婦們都散了,劉七巧命綠柳去廚房通報了一聲,正打算要散了,那邊趙氏便和劉七巧聊了起來。

“大嫂子好闊氣,一出手就是一千兩銀子,反倒讓我覺得自慚形穢了。”那日銀票是讓丫鬟們送過去的,本來也沒想瞞着,所以趙氏知道劉七巧送了多少銀子,也不足爲奇。趙氏只小聲道:“二郎雖然這兩年裡裡外外的跑,可在外頭花銷也大,倒是沒存上幾個銀子,我自不敢動他的銀子,只等他回來了,我們兩人商定了之後,也纔拿了一千兩出來,倒是覺得不好意思的很。”

劉七巧只笑着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給了那是一片孝心,就算沒給,也沒人能說你什麼,再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齊家也不至於窮到那個份上,我聽杜若說,齊家也是祖上做了很多年官的,便是那時候沒貪污受賄的,至少祖產還是有些的。我們不過就是盡個心意罷了,若真到了哪一步,只怕二嬸孃都要抹脖子了吧?”

趙氏見劉七巧這樣開自己婆婆的玩笑,是想笑又不敢大聲笑出來,只捂着嘴使勁的顫着肩膀,忍了半天才道:“嫂子說話好逗趣,不過婆婆她,是有那麼點想不開也是真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便打算各自打道回府了,這時候外頭有老媽子跑了進來道:“大少奶奶,有人來送禮了,推了好幾車的東西,就在門口等着呢!”

“誰啊?有沒有說是送給誰的?有人出去接應了嗎?”

“說是送給你的,領頭的是個當兵的,瞧着一身蠻肉,怪嚇人的,眉骨上還有一道疤痕,看着才傷了不久的樣子。”

劉七巧只擰着眉頭想了半天,總算想出個人來,只拍着大腿起身道:“難道會是他?”

杜家門外,王老四騎着高頭大馬,在門口晃盪。他纔回京城沒幾天,在雲南的戰場上救了周珅,立下了大功,這次回來皇帝就封了他一個伍德將軍。跟着周珅一起上戰場的那些個家將們,就屬他頭一個當上了將軍。

王老四瞧着杜家的門楣,心裡頭還納悶呢,原來劉七巧喜歡杜若那種長得跟豆芽菜一樣文弱的男子,自己這種跟土豆似的壯漢,在她眼中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不過也沒關係,只要劉七巧嫁的好,他也沒啥遺憾的,至少情場失意,事業得意,自己好歹真成了將軍了!

“老四!”劉七巧叫下人開了角門,提着裙子往門外一看,那黑乎乎一張包公臉的,可不就是王老四嘛!

“老四,前幾天去王府就聽說你回來了,我正琢磨着,什麼時候帶着紫蘇去瞧你呢,沒想到你倒是先來了!”劉七巧和王老四是從小玩到大的,自然沒什麼好避嫌的,可如今她已經嫁作了人婦,身後還跟着一羣的丫鬟婆子,自然是不能太造次的,只強忍着想上去捏王老四手臂上肱二頭肌的慾望,絞着帕子站着。

老王四翻身下馬,指着後面幾輛車道:“這些東西,有皇帝賞的、還有王爺賞的、還有世子爺賞的,我瞧着都不是我們村裡人能用的,這要是拿這些東西做成了衣服,我爹孃還怎麼下地?所以我想着,就稍些銀子給他們,這些都送給你得了。”

劉七巧往王老四身後瞧了一眼,滿滿的四輛板車,上面裝着各式的綾羅綢緞、還有一些古玩字畫、和一些名貴茶葉和藥材等。

劉七巧只連連搖頭道:“那如今住哪兒?這些東西是給你佈置新家的,你送我這兒做什麼?”

王老四伸手抓了抓腦袋道:“王爺賞了宅子,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富康路上,三進的房子呢,我昨天去瞧過了,三十來間的房子,壓根就沒法住,就我一個人,我尋思着,還是回王府,跟以前一樣,和大夥睡通鋪好了。”

劉七巧只瞪了他一眼道:“好歹是個將軍,能有一點將軍的譜嗎?再說了,王爺賞宅子也不是讓你一個人住的,如今你出息了,難道不讓叔嬸一起出來住嗎?”

王老四擰了擰眉頭道:“我這不是不敢嗎?當初我是偷跑着出來的,我爹說了,回去就得把我腿打折了,我這腿上的箭窟窿纔好呢,可不想又在牀上躺好幾天。”

劉七巧聽他這麼說,只關切道:“除了臉上和腿上的,還有哪兒傷着了沒有?”

“沒沒沒,其他地方都原封的,結實着呢。”老王四說着,皺了眉頭道:“我正找你有事兒呢,你說我這眉毛上一道疤,能稍微淡一些嗎?世子爺說我這樣可娶不上媳婦了,我正爲這犯愁呢!”

劉七巧只笑着道:“他開你玩笑呢,我瞧着這樣有男人味多了。快裡頭坐吧,瞧我這怎麼就跟你在外頭就聊了起來。”劉七巧說着,領着王老四進了杜府,去了外院平常會客用的外院正廳裡頭。

王老四也不敢坐,只四處看了看道:“杜家真夠氣派的,看着比王府也不差啊!”

劉七巧請老王四坐了,又讓綠柳親自去沏了茶,送了上來道:“京城的大戶人家,多半都是這樣的,聽世子爺說,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娶媳婦的?”

王老四隻嘿嘿的笑了幾聲道:“那就隨口掰的,世子爺老說要賞我幾個美人,去尋思着他賞的我也不敢動啊,白放在家裡幹看着也浪費,就隨口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也省的他當真賞了。”

綠柳上回去王府,撞見了世子爺那種樣子,這會兒聽見王老四在這邊沒完沒了的提世子爺賞美人什麼的,一張臉便漲的通紅的,越發把頭往脖子裡縮。劉七巧哪裡知道這故事,見綠柳紅着臉低頭,還以爲她對王老四有了幾分意思。其實劉七巧也覺得王老四人不錯,老實、靠譜,要不是紫蘇有了春生,她還真希望紫蘇和老王四成一對兒的,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的。

“他要真賞你,你就收了,全當是丫鬟在跟前服侍就好了,跟他客氣什麼。”

王老四直襬手道:“那可不行,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着我一個漢子,以後出門就說不清了。再說我也用不着人伺候,有個會洗衣做飯的老媽子就成了。”

兩人正聊着,下人們已經把王老四車上的東西給卸了下來,一件件的往裡頭搬呢。劉七巧瞧了一眼,只搖頭道:“那些面料布匹,我收下了,這些古董字畫,你拿回去,哪有你這樣送禮的,自己也不看一眼,就往人家家裡搬。”

“別介,我要這些真沒用,再說我還有事兒求你呢!”老王四說着,只忍不住撓了撓頭道:“世子爺讓我沒事多看看書,可我小時候就上兩年的私塾,也就認得幾個字而已,我去哪兒弄書去,你男人是當太醫的,肯定有學問,你好歹讓他給我弄些什麼兵書、兵法什麼的,擺上一大書架,下回有人去我家裡頭做客,我也好充充面子啊!”

劉七巧只撲哧笑了出來道:“老四,你也有今天啊!我小時候就說,要讀書吧,你非不聽我的,這下後悔了吧?”

劉七巧小時候也念過兩年私塾,當時她就是和王老四坐着同一輛牛車一起去的。教他們的先生和後來教劉八順的是同一個人,考了一輩子都沒考上舉人的窮秀才類型。所以當時劉七巧不上學之後,王老四也不去了,還笑話人家老先生,他要是有本事,就不會是個窮教書的了。不過現在想想,雖然那兩年沒少貪玩,終究還算是認了幾個字的。

劉七巧也是靠着那兩年,認了好些繁體字,雖然還有很多字是它認識劉七巧,劉七巧不認識它,但好歹已經不是睜眼瞎了。

王老四隻憨笑道:“那你可別說,我就算那時候接着念,沒準到今天也不一定能考上秀才,我就沒那天賦。”

劉七巧只點頭道:“行吧,亡羊補牢,爲時不晚,你既然是用這些禮品來換書的,那我就只好收下了,誰讓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書呢!”

王老四聽劉七巧這麼說,只笑道:“那感情好,哪天你弄好了,喊人不計去王府,還是去我家跟我說一聲,我叫了人用車來拉。”

劉七巧只又忍不住搖起了頭來,只開口道:“既然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就住自己的宅子裡,找幾個像樣的下人好好佈置佈置,若是有客人去,也不會顯得失禮了,你說是不?”

王老四隻嘆息道:“我又不懂這些,沒人給我打理,等我娶着了媳婦再說吧。”

劉七巧頓時又無語了,這感情王老四這哪裡是娶媳婦,這分明就是要找個管家婆回去,照看着自己的家呢!不過劉七巧又想了想,如今王老四已經是個將軍了,是個朝廷命官,雖然出身不咋地,可是後面的好日子還長着呢!憑他這股幹勁,以後沒準還真能有封侯拜相的時候,這老婆,還真不能隨便找,要是找了不好了,這可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行吧,你自己平常也在意着點,我這裡也幫你物色物色,聽說老祖宗正打算給世子爺選續絃,不然哪天我過去一趟,讓老祖宗也幫着你選一選?”

“這可不行,哪裡能勞動老祖做這事情,我就隨便挑一個,看着不礙眼,平常做事伶俐些就好了,孝順父母,別小心眼就夠了!”

劉七巧細數了一下他這所謂隨便挑一個的要求,還真不是一般的隨便,就這四條,能夠的上條件的姑娘也不多啊!

兩人又聊了片刻,劉七巧見快到了午膳的時候,便趕緊吩咐了廚房去安排午膳,那邊老王四卻攔住了道:“我不在這兒吃了,改明兒等你男人在家,你們兩口子再請我,不然我這一個人吃着也沒意思,七巧,你可記住了,我的書,可別忘了,世子爺交代下來的。”

劉七巧心裡只忍不住唸了一句呸,世子爺自己也是多少書在外書房排着,連書封都沒開過呢,一羣只知道裝風雅的武將。不過她心裡雖然這麼想,嘴上還是爽快的答應了下來道:“你放心,不出五天,我定然讓他準備好了給你送去,你家如今住哪兒呀?”

“富康路上的沈宅就是了,那邊原來是個老將軍的宅子,後來老將軍回老家養老了,王府就收回了宅子。”

劉七巧聽着,只笑道:“你好歹回去,先請了木匠把門頭改一改先。”

老王四隻擰眉想了想道:“是這個話,如今該叫王宅了。”

劉七巧送了王老四離去,便囑咐人把老王四送的這些東西,都搬進了百草院的小庫房,然後去了杜太太的如意居吃飯。

杜太太一早就知道有人來送禮的事情,王媽媽是見過王老四的人,只跟杜太太誇讚道:“那小夥子看着不錯呢。”王媽媽一雙火眼金睛,自然是知道王老四對劉七巧是有非分之想的,不過這話可不能在杜太太跟前說,不然可就得罪了劉七巧了,便笑着道:“我那時候瞧着他就是一個有出息的,誰知道這會兒聽人說還當上了將軍了。”

“他跟七巧很熟嗎?”

“可不是,我聽着七巧好像管他喊哥,大概是從小一起玩長大的,就跟兄妹兩似的。”王媽媽腦子轉了轉,便開口道。

沒過多久,劉七巧就過來了,王媽媽出去吩咐丫鬟們擺飯,便從劉七巧的身邊經過了道:“大少奶奶和那王將軍情同兄妹,人家來送禮也是應該的。”

劉七巧起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才走了兩三步的路,忽然就回味了過來。進了如意居,那邊杜太太果然開口問道:“聽說今兒外頭有客人,還以爲你不過來吃飯了呢!”

劉七巧便笑着道:“娘你說老四呢,他回去了,他原本就不是來找我的,是來找大郎的,大郎又不在,我就讓他走了。”

“他找大郎做什麼呢?”杜太太就有些不明白了。

“他如今當了將軍,上頭的人嫌棄他肚子裡沒文化,他就想請大郎給他弄些兵書什麼的看看,不然他能送那麼多禮來,對了,我方纔瞧着有幾匹料子看着不錯,一會兒正巧拿出來送人。”

杜太太聽她這麼說,也放下了心來道:“你就自己留着做幾件新衣服吧,人家才送過來,你還沒捂熱呢,就想着送人了,也不好意思,對吧?”

劉七巧笑着道:“還有一件事情,倒是要麻煩母親的,”劉七巧說着,只繼續道:“這次老四回來,想着要娶一房媳婦,我瞧着他現在好歹也是個將軍了,原先鄉下的那些姑娘,只怕是配不上他了,也不知道母親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不嫌棄老四出身的,或者可以介紹一下,派了媒人去說說看,那也行。”

杜太太想了半天,覺得還真沒這樣的人選。她認識的都是文官,很少有人願意把閨女嫁給武將人家,一來呢,做武將的彪悍,生怕不體貼姑娘;二來呢,做武將的總讓人覺得朝不保夕的,弄不好下半輩子還得守寡,怎麼算也覺得賭局大了點,所以文官和武將之家,通婚的不算太多。

杜太太只敷衍笑道:“這我還當真要得空了好好想一想呢。”

劉七巧服侍杜太太用過了午膳,想起安富侯少奶奶的事情,總覺得有點不放心。那香既然不用了,保不成對方還得想別的辦法對付她,敵暗我明的,若是越晚通知她,危險性就越大。

劉七巧想了想,只命人準備了一些尋常的禮物,又從今兒王老四送的面料裡面,選了兩匹深色一些的,帶着往安富侯家去了。

纔去的時候,安富侯夫人正要歇午覺,聽下人說劉七巧來了,只忙讓身邊的大丫鬟迎了出去,待見了劉七巧纔開口道:“前兒纔來,怎麼今兒又來了,也不招呼一聲,我差點兒就睡下了。”

劉七巧只見過了禮,讓丫鬟送了禮上來道:“前兒借了夫人的地方,平白讓我做了一回善事,今兒好歹也要來謝謝夫人這個東道的。”

“這話說的見外。”安富侯夫人說着,命人收下了禮,劉七巧便笑着道:“我再去瞧瞧大少奶奶,前兒她問我要孕婦的食譜呢,我正巧今兒一併帶了來。”

安富侯夫人只蹙眉道:“也不知她這會兒有沒有再歇中覺,說是前兩天睡的不太安生,今兒一早才請了胡大夫來看了看,開了幾帖安神的藥。”

劉七巧笑道:“我過去瞧一瞧,若是睡了就讓她丫鬟給她收着,不然我來這一趟,要是去都不去,平白又要被她說道了。”

安富侯夫人便笑道:“你去吧!”

劉七巧只點了點頭,走了兩步,想起安富侯夫人想抱這個孫子,那是等了多少時日了,斷不可能有害田氏的道理,到底沒忍住,只咬了咬牙,轉身瞧了一眼廳裡的幾個丫鬟。安富侯夫人何等老辣的人,見劉七巧這樣,便知道她定然不是來送禮這麼簡單,只想了想道:“你們先出去,翠雲,你去請了大少奶奶過來,就說寶善堂的大少奶奶來了。”

劉七巧見安富侯夫人頓時就有了反應,心下也是又驚又喜,等丫鬟們都出去了,纔開口道:“夫人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不知道,只是瞧你這神情,倒是像有話要說,你方纔既然不想跟我說,想必這些話是要對我那兒媳婦說的,我便把她喊了來,一起聽着吧。”安富侯夫人果然是聰明人,年紀大了腦子還能轉這麼快也不容易了。

過了片刻,田氏便領着丫鬟來了,見一衆丫鬟們都在門口候着,便也獨自一人走了進去。劉七巧見田氏來了,起身與她見了禮數,開口道:“有些話,我原本是隻想跟大少奶奶您說的,可想着夫人和奶奶是一條心的,便一起說一說吧。”

客廳裡靜悄悄的,外頭丫鬟們都很自覺得離得很遠,劉七巧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田氏道:“你上回給我的香,我拿出去給雅香齋的人瞧了,說是裡頭有麝香。”

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出來,卻是讓安富侯夫人嚇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只擰着眉頭問田氏道:“那香是從哪兒來的?”

田氏的臉色頓時也變得很難看,身子只軟軟的癱坐在了靠背椅上,像是沒醒過神一樣,竟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過了片刻,才顫抖着開口道:“那些香是四姑娘給的,她說是她親手製的,說都是一些冰片檀香沉香什麼的,可以安神醒腦,孕婦晚上用着最好。我那天聽了七巧的告誡,便沒在用,這幾日晚上就睡的不安生,我心裡還尋思着,不然再去問她要一點的。”

安富侯夫人聞言,只豁站了起來,擰着眉頭道:“好歹毒的手段,沒想到二房那些人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安富侯夫人說着,只前前後後的踱了幾步,轉身道:“我就覺着奇怪,去年你沒懷上的時候,她那邊託了老媽子過來說,想把他家老大的兒子過繼給世子爺,我當時就回絕了,心想我們還沒到生不出孩子這一步,再說去年黃姨娘也生了一個閨女了,今年若是你懷不上,頂多再給哥兒納一房小妾,斷然沒有年紀輕輕就過繼別人兒子這一說,誰曾想她們簡直是黑了心腸了,居然用這種手法來害你!”

劉七巧聽到了這裡,也總算是聽出了一些端倪,只想了想道:“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今少奶奶有了身孕,要越發小心些纔好。”

田氏也低下頭,臉上依舊帶着頹然的神色,只開口道:“怪不得今兒胡大夫說,明明看着挺好的,怎麼胎脈就瞧着不穩,我還當是以前沒養好,原來我竟暗中被害了好長時間,若不是七巧你這一句話,只怕我、我這孩子又要沒了。”

田氏說着,還依舊覺得後怕,又道:“前些天我瞧着四姑娘也是頂好的人品,還想着我孃家的三弟,也到了娶親的年紀,若看上了,也算一對良緣,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人。”

安富侯夫人握着拳頭,咬了咬牙道:“這事情沒那麼簡單,想在我府上使花花腸子,還要看她有沒有這本事。”安富侯夫人說着,只開口問道:“你那什麼香,還有嗎?”

“有一盒用剩下來的,還在房裡放着呢,我還說今晚若是睡不好,還點上呢。”

安富侯夫人只想了想道:“你今晚只管點,一點上就喊肚子疼,我自有分寸。”

劉七巧見安富侯夫人是鐵了心要治一治那送香的人,便開口道:“前一段香是正常的,只燒到中間那一段,裡面纔會有麝香的成分,夫人請人檢查的時候,可別只讓人檢查前面那一段,不然就被人給逃過去了。”

安富侯夫人只點了點頭道:“七巧,你是我們府上的恩人啊,若不是你,我老太婆這輩子怕是抱不上孫子了。”安富侯夫人看了一眼田氏道:“還不快給七巧行禮,要不是她,你這缺心眼的又要遭罪了。”

田氏被安富侯夫人說是缺心眼的,只面色一紅,忙給劉七巧行禮,不過仔細想一想,自己也確實缺心眼的很,別人送什麼東西,她也不去看看好壞,就用了起來,總的來說,她也是大小被精忠侯夫人嬌養着長大,壓根不知道着宅門裡頭,便是親兄妹都尤不可信,更別說是隔房的堂兄妹了。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今兒府上還有筵席呢。”劉七巧扶着田氏起身,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凡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如今才懷上一個,滿府上下都跟着緊張,你自己更是要稍微注意着點,寶善堂那孕婦宜忌手札,你平常多看着點,吃食用品上面,稍微放些心。”

田氏只連連點頭道:“我知道了,我這孩子生下來之後,我便讓他認你做乾孃,要不是有你,我哪裡還能懷上。”

劉七巧只笑着道:“那我豈不是有了個未來的侯爺當乾兒子了?”

安富侯夫人也道:“這話我愛聽,以後我孫子就是你乾兒子,七巧,趕着時間自己也生一個,那才熱鬧呢!”

劉七巧想了想,覺得這事情還是以後再提的好。

把安富侯家的事情解決了,劉七巧也覺得心情愉快,於是她又做了一回接老公下班的好媳婦,命小廝趕着車往水月庵去了。

紫蘇見劉七巧來了,急忙笑着迎了上去,又道:“大少爺這會兒正檢查病人去了呢,奶奶先坐會兒。”

劉七巧便問:“這裡頭還有幾個病人?”

“今兒一早才走了三四個,如今還有二十來個,這病來的快,去的也快,頂多到月底,這裡也該關門歇業了。”紫蘇說着,還有些感嘆在裡頭。

劉七巧便笑着問道:“怎麼,回府裡不好嗎?看你竟依依不捨的樣子。”

“也不是。”紫蘇低下頭,不太好意思的說:“說句大實話,以前服侍奶奶,雖然輕鬆些,可到底覺得沒在這邊有幹勁,在這裡頭,看着一個個人喝了藥身子好了,心情就說不出的舒暢,就跟當初跟着奶奶給人接生,那種感覺是一樣的。”

這是一種職業自豪感,身爲現代人的劉七巧自然是知道的,可她沒料到,紫蘇居然也在這一段時間之內,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我還有事兒要告訴你了,今兒一早,王老四來了。”

“老四來了?來哪兒了?”紫蘇頓時興奮的問道。

“來杜家了呀,還送了好些禮,如今他當上將軍了,我見着他的時候還想呢,若是你沒看上春生,我就把你配給老四,還能當將軍夫人呢!”劉七巧玩笑道。

紫蘇面色一紅,忙道:“我可沒這福分當將軍夫人,我那時候瞧着老四就是個出息的,將來定然不是一般人,牛家莊出了大少奶奶你一個還不算,如今還出了一個老王四,簡直算是人傑地靈了。”

劉七巧只搖頭笑道:“你這丫頭,越發油嘴滑舌了,連我也調侃上了,看來還是讓你早日嫁了春生,讓他好好調教調教。”

紫蘇便只噤了聲,只笑着跑出去給劉七巧沏茶。杜若從外面進來,見了劉七巧道:“你這又上外頭逛來了,今兒又是爲了什麼呀?”

劉七巧笑着站起來,跑上去抱着杜若,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道:“還不是爲了昨晚我問你的那事兒嘛。”

“什麼事兒?”杜若一時沒想起來,倒是回問了一句。

劉七巧道:“安富侯少奶奶送我的香裡頭,有一味麝香,聽她說那些香是有人送了她的,我想送香之人,未必不知道那香裡頭是有麝香的,她還送給一個孕婦,定然是別有用心的。”

杜若聽劉七巧這麼說,也只搖頭道:“這些事情,越是高門大戶裡頭,越容易有這些事情,因爲這些事情死去的胎兒,也不知道有多少個了。”

劉七巧知道杜若跟着杜二老爺行醫有段時間了,只怕這種事情確實沒少遇到,便嘆了一口氣道:“防不勝防,不過既然我知道,總要過去提個醒的,怎麼說是寶善堂治癒了安富侯家少奶奶,她要是能有個孩子,對寶善堂的招牌更是一種肯定。”

劉七巧說着,只又想起一件事道:“對了,我覺得有必要在長樂巷的寶善堂,設立一個專科門診,讓胡大夫領頭,帶幾個徒弟。上回我聽賀媽媽說,找胡大夫看病的人越來越多了,還有很多外地人,我瞧着既然這樣,不如讓胡大夫獨立出來,專門只看這一種病,若是遇到了其他病症的病人,就讓別的大夫瞧去。”

杜若倒是聽了有些興趣,只問道:“你再仔細說說,我再聽聽。”

劉七巧想了想道:“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比如我會給人接生,那我就只給人接生;胡大夫精通婦科,善於給難以懷孕的年輕女子調養身子,那他就專門做這一行。這叫做專科。其實在我前世那個地方,科目是分的很明細的,不光只分內科外科、還有婦科、產科、兒科、五官科、心腦血管科、骨科……所有的類目都可以自成一科,然後讓專業的大夫給特定的病人看病。而我學的就是婦產科,裡面還包括順產、和剖腹產,我工作之後,就從事剖腹產工作。”

杜若一邊聽,一邊不住的點頭,只開口道:“果然齊全。”杜若頓了頓,又問:“那你們那個地方,有中醫科嗎?”

劉七巧想了想,點點頭道:“有的,有專門的中醫醫院,不過……”

“不過什麼?”杜若好奇問道。

“不過一般你這個年紀的大夫,是沒有病人找你看的,他們只相信老中醫,眉毛鬍子一把白的那種,纔有人找他看病。”

杜若的自信心頓時就被劉七巧給打擊的只剩下渣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