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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送走洪家兩人,已經將近午時。劉七巧跟着杜太太在如意居說話,杜太太派人去給寧夫人送了信,也明說了自己的意思,問寧夫人明兒下午,有沒有空去雅香齋坐坐,順便可以到隔壁的訪古齋也瞧一瞧。至於瞧什麼,那就不用細說了。

杜老爺送走洪家兩人之後,直接出門去了寶善堂。杜若從外院進來的時候,就聽見杜太太跟劉七巧正聊的盡興,杜太太難得這樣開懷大笑,倒是讓杜若很好奇。杜太太只拉了杜若坐下,又道:“七巧真是一個天生做媒婆的料,今兒你大堂弟來了,她喊我一起去瞧了,果然是一表人才,我瞧着年紀和你表妹差不多,就想着是不是能撮合一下。”

杜若對杜芸也很看重,見杜太太這麼說,只笑道:“好是好,只是舅父畢竟是朝廷命官,會不會……”杜若畢竟是男子,思慮就比劉七巧周全一些,杜若這樣一體點,杜太太也明白了,只開口道:“你外祖父倒不是這樣注重門戶的人,你舅舅和你外祖父一樣,不然哪裡來你現在的舅媽。”杜太太說完,見時辰也不早了,便道:“今兒你就留在這邊用午膳吧,你爹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爹已經去店裡了,二叔給我告了假,我今兒就不去太醫院了。”杜若端着茶盞起來喝了幾口水,喊了一個小丫鬟過來道:“你出去替我傳個話,讓春生去安靖侯府上,下午我請安靖侯家的二少爺去茗玉樓品茶。”茗玉樓是京城有名的茶社,向來是文人墨客喜歡去的場所,那地方就開在長樂巷隔壁的永樂巷上,京城有句俗語,叫做:白日茗玉樓、夜有春風閣。說的就是京城才子們最喜歡去的地方。

劉七巧一聽杜若難得有一天休息,居然不在家陪自己,反而要出去喝“花茶”,頓時就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了。只低着頭,略略瞟了一眼杜若,臉上帶着一些小鬱悶。杜太太是過來人,哪裡不知道劉七巧心裡的想法,只笑着道:“你今兒難得在家,也不再家裡陪陪七巧。”

劉七巧見杜太太說中了自己的心思,越發就不好意思了,只又擡起頭瞧了杜若一眼,杜若看了一眼劉七巧,心裡也知道她一定想跟着去,但還是拒絕道:“我找安靖侯家的二少爺有些事情商量,帶上你只怕不合適。”

“那你就去吧,我今兒下午原本也是有些事情要做的。”劉七巧想了想,其實一個下午的時間,不過就是睡一覺而已,但是如今日短,中午睡過了,晚上難免入睡就難了,到時候在牀上滾兩圈,杜若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了,不如晚上早些睡的好,於是便道:“那我跟你一起出門,往朱姑娘家去看一看。”劉七巧說到這裡,話頭就打住了,杜太太是個大善人,若是知道了那孩子的來歷,保不準還要讓劉七巧把孩子抱回家來養大。杜家這樣的人家,多一口人吃飯算個什麼,何至於還要養到別人家去。

杜若知道劉七巧的心事,便只接話道:“包公子如今已經入了翰林院當庶吉士了,也不知朱姑娘她們什麼時候回鄉,我看着時間也差不多了,若是耽擱到了夏天,只怕路上也不好走。”

劉七巧點了點頭,這纔算是個杜若達成了一致。一時間就快到了用午膳的時間,平常用午膳,杜老太太都是一個人吃的,今兒杜芸來了,她自是要留了他吃飯的。杜老太太聽說杜若沒去太醫院,便遣了丫鬟來喊杜若過去做陪客,不然的話,就她一個老太婆並一個孩子,吃起來也不成樣子。

杜太太聞言,便開口道:“你快去吧,倒是我忘了這回事兒,你二弟這幾日不在家,是當你去作陪的,千萬別讓人家覺得我們家怠慢了,一會兒你把他送去品芳院安頓好了,再過來接七巧也不遲的。”

杜若連連點頭,只跟着杜老太太那邊派來的丫鬟一起去了福壽堂。福壽堂正廳裡頭,姐妹們都已經散去了,只留下杜芸和杜老太太兩個人說話,這會兒杜老太太就問得更細緻了一點。杜芸只把杜老太太走後這段日子家裡頭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了,杜老太太纔算放下了心來。

杜老太太聽杜芸說完,忽然就開口問道:“聽你剛纔說的,祖父的意思是,明年你若是沒考上舉人,就讓你留在京城跟你二堂叔學醫?”

杜芸拱了拱手,只低着頭平靜道:“這也不光是祖父的意思,也是我爹和我自己的意思。雖然寶善堂有大堂叔這一支繼承了,可是我們在南邊,也是姓杜的子孫,不能不把這祖上的東西丟了。況且我覺得學醫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雖然比不上考科舉那般光祖耀祖,但是好歹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營生。”

杜老太太聽杜芸這麼說,就跟瞧見了當年杜若在她跟前說那番話一樣,只讓她又是心疼,又是感概,只站起來,走到杜芸身邊道:“好孩子,沒想到你是這麼懂道理的,當年你大堂兄學醫的時候,也是說的這番話,不過他那時候比你還小些,身子也不好,我也確實捨不得他寒窗苦讀,萬一熬壞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也就隨了他了。可是你瞧瞧你,這身子板也結實,又已經是秀才了,若是明年中了舉人,後年可就能考進士了,這前途就在眼前那。在還一句話說,就是明年沒中舉人,你年紀也小,就算再念上三年,也不是什麼大事,家裡也供得起,這世上誰人不想在仕途經濟上有所建樹,若不是沒辦法,誰願意當個窮酸大夫,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杜老太太心裡頭沒有半點看不起當大夫的,她當年嫁過來,雖然說是下嫁,可嫁的好歹是御醫。杜若雖然也當大夫了,可他如今也是御醫。這御醫和一般的大夫之間的差別那就大了去了,御醫是有官階的,但一般的大夫,那可真不算什麼體面人。

“老太太說的很有道理,所以侄孫這次來,主要也是爲了求學而來的,學醫那都是後話了。”杜芸估摸着杜老太太心裡的想法,就沒再往下說了。

不一會兒,杜若跟着丫鬟已經到了,偏廳裡頭已經布了午膳,丫鬟來請杜老太太入席。杜老太太只喊了杜芸一起過去,又道:“今兒你配着我用午膳,我們家裡的規矩原是早上你的堂伯堂兄都會來我這邊用早膳,晚上他們各自回自己房裡吃,我就跟你那幾個堂姐吃,今兒你纔來,晚上是該給你接風的,我只吩咐他們晚上都過來。”

“老太太厚愛了,侄孫愧不敢當。”杜芸依舊是彬彬有禮。

這時候杜若正好進來,見了杜芸只先看了一點道:“才幾個月不見,你倒是又長高了。”

杜芸這時候正是抽條子的年紀,自然是看的明顯的。見杜若這麼說,也上下打量了杜若一眼,笑道:“大堂哥倒是越發有福了,比起之前在南邊,氣色更好些了。”

杜若過年期間油水不少,而且和劉七巧在一起,他更是言聽計從的,所以這身子倒是越養越結實了。杜老太太因此也越發喜歡劉七巧,覺得她當真是個旺夫的,如今連杜若的身子都比以前好多了。

杜若請了杜老太太上座,自己和杜芸就坐在杜老太太正對面的兩邊,一邊低頭吃飯一邊聊了起來。杜若也是問一些南邊的事情,衆人的身體如何之類。杜老太太聽了,只打斷了杜若道:“這些我方纔都問過一遍了,讓你來當陪客,你倒是真的喋喋不休了起來,還讓不讓你弟弟好好吃飯了。”

杜芸只放下筷子,略略笑道:“大堂哥也是關心家裡的事情,老太太可別怪他。”

杜老太太就笑了起來,只笑道:“我如何捨得怪他,你別看你大堂哥這身子看着歪歪弱弱的,其實命好着呢,從小到大也不知道多招人疼,小時候雖然是個乖巧性子,卻也倔強的很,如今是遇上了你堂嫂,真是叫一物降一物了。”

杜若只低頭笑笑,同樣是長子,他確實比杜芸強多了。杜芸如此優秀,尚入不了二嬸婆的眼,這都是嫡庶給鬧的,所以按照杜若的想法,就不該納什麼妾,生什麼庶子,也可以省去不知多少的麻煩來。

午膳用的差不多了,外頭的丫鬟進來回話,說是堂少爺的東西已經放入了品芳院裡頭了。杜若婚前在品芳院住過一年,裡頭的陳設一應也都周全,杜若便領着杜芸,跟杜老太太告了退,帶着他去品芳院裡頭去了。

杜芸走在路上,才又把方纔想學醫的那一番話和杜若又說了,杜若其實早已經看出了杜芸的心思,可杜芸這次前來,主要還是爲了求學,所以杜若也只安慰了杜芸幾句道:“其實不管是學醫,還是考科舉,將來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只要有這份心思,不管做什麼,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