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工部秋尚書回朝之後,獻出了他測繪的帝國山川河流之圖,此舉堪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皇帝陛下甚至挺着病體,破例上了朝,當庭嘉獎他三千畝良田並三千金,同時加封忠信伯。
因爲他長期不在朝內,工部尚書早已另付他人,而此時兵部尚書因早前瀆職貪污一案被撤職查辦,大理寺卿便以無人比忠信伯瞭解邊境地形和民情爲由,提議讓雲上君任兵部尚書。
秋家一向是永寧宮的勢力範圍,所以這個提議由杜家一派的大理寺卿提出來並不奇怪,明擺着是往八皇子一派裡安插人,李將軍和虎威將軍等人自然是毫不客氣地提出忠信伯從未涉及軍防,不合適擔當兵部尚書。
但是一向不甚有精神理會朝事的皇帝陛下在擋風簾後一邊咳嗽一邊詢問攝國殿下對此事的看法,言下之意卻多有贊同雲上君任兵部一職的意思,而一向與永寧宮水火不容的攝國殿下聞言之後,卻出乎意料地沒有什麼反對意見,竟也同意雲上君任職兵部尚書一職。
百里凌風一派的人鎩羽而歸,一片頹靡之相,卻又不敢再據理力爭,只因爲自家八皇子在攝國殿下大婚之夜,竟然違背禁令,不顧自己在圈禁之中的處境,私下潛出宮去‘遊玩’。
在梅家的酒樓空雲閣和梅家家主梅蘇兩人爲了搶一個赫赫舞娘撞上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大打出手,傷及無辜,最後驚動了被攝國殿下派出去巡查的控鶴監,將雙方都給逮住了。
攝國殿下聽說有人在‘她’新婚之夜闖出如此禍事,簡直是當場大怒,梅蘇和百里凌風都下了獄,一個關在大理寺的監牢裡,一個關在天牢。
百里凌風無冕的大將軍王的名聲瞬間跌落谷底,他們這些八皇子一派的人爲了營救自家主子,這會子焦頭爛額,哪裡還敢太明白地惹怒皇帝陛下和攝國殿下,只好閉嘴不言。
而一干朝臣們聽到雲上君的封賞,都眼熱得不行。
這秋家簡直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一門三父子在朝爲官,最次的嫡長子也是個四品將軍,四子更是司禮監提督,還從百里凌風手裡得了京畿南北大營的兵權。
而八皇子如今勢微,朝中相當關鍵的位置如今都在永寧宮杜家一系手中,攝國殿下雖然掌控着朝政批紅大權,卻似乎一時間屈居了下風。
唯一讓永寧宮添堵的就是,秋家四子尚了攝國殿下。
但是誰又知道這不是一種對攝國殿下的牽制呢?
只是,朝局之詭譎永遠不會像面上這般看起來清淺,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知道越是烈火烹油的榮光之下,潛藏着是令人夜不能寐的危機,大廈將傾,令人煎熬。
而一手撩起風雲者卻靜靜地蟄伏着,看着自己手中的新臺子漸漸搭成,各路人馬皆齊齊登臺,摩拳擦掌,大戲將唱,這番熱鬧令他心情很是愉悅。
…………
御花園裡百里初負手而立,仰頭看着枝頭雪融後,枝芽之上冒出的那一點點新綠,雖然不算茂盛,但是一片冷白荒蕪之中看着便讓人覺得舒服。
“殿下,信和東西都已經讓人帶到燃燈師太那裡去了。”一白走過來在百里初身邊恭敬地道。
百里初漫不經心地點頭:“嗯,很好,她怎麼說?”
一白沉聲道:“燃燈師太仍不知您的真實身份,只以爲秋提督是被您收買了的釘子,她願意保守秋提督是女兒身的秘密,並且爲殿下效犬馬之勞,但是需要殿下呈現一邢意。”
百里初聞言,幽幽深眸之中閃過冰冷懾人光芒,涼薄地輕笑:“很好,她既然願意瘋一把,本宮如何能不助她一臂之力呢,她提什麼要求,只管同意就是了,怎麼說,她也‘教養’了元澤那麼多年。”
一白幾乎不敢直視自家主子森然的笑容,只恭敬地道:“是!”
百里初頓了頓,淡淡地看了一白一眼:“你要是擔心風奴,只管看着她就是了,宮庫裡的藥材,你儘可以用,只不要露出任何破綻來。”
一白心中一動,隱感激的心情,立刻擡手道:“是!”
殿下雖然看着冷酷無情,但是從來不會虧待他們這些從地宮裡就跟着他的人。
百里初看着枝頭的新綠,微微挑眉:“小白離開上京多久了?”
“回殿下,秋提督去京畿南北大營已經七八日有餘了。”一白想了想道。
“這麼久了,她還不回來,是南北大營遇到什麼麻煩了麼?”百里初微微挑眉。
一白遲疑了片刻,還是硬着頭皮道:“平日裡八皇子下去南北大營巡視少則十日,多則一月,畢竟那裡駐防之軍皆關係廄大局,自然是極要緊的。”
不過七八日而已,殿下這些日子行事便有諧躁的樣子,怕是新婚燕爾就分離,讓殿下心頭不悅。
“也是,京畿大營駐軍當然是要緊的,老八接手之後悉心經營,處理他的人也是個麻煩事兒,本宮也該親自走一趟纔是。”百里初沉吟到你。
一白眼角微微抽:“遵命。”
您找如此道貌岸然的藉口,這無非是想要去看秋大人罷。
也是,新婚燕爾嘛……自家主子才嚐了女人的甜頭,這會子應該是正食髓知味的時候,嘿嘿……
一白才心中暗笑,他邊上便傳來一道冷冰冰硬邦邦的聲音:“殿下,四少說了,若是她無法收服南北大營之人,您一去等於強行以威壓逼迫軍中之人臣服於她,但人服心不服,終是不妥。”
百里初目光落在一直默不作聲的,開口就敢忤逆他的寧春身上,幽眸微微眯:“寧春丫頭,你說什麼?”
當初寧春將他給小白放的安息香給滅了,又去將奄奄一息的董嬤嬤和鄭鈞給放了,雖然也是小白的意思,但他這丫頭看着就不討喜。
寧春被他幽幽冷冷的目光一睨,便背脊一寒,微微退了一步,卻還是一臉固執地道:“四少說了,您要在廄等着她回來就是了。”
一白看着寧春就覺得頭疼,這丫頭不知是不是太固執,總是會說些不討喜的話,幹些不討喜的事兒,直來直去的,但是這寧春卻是秋大人身邊的貼身婢女,頗爲得秋提督器重。
“秋提督讓你跟在殿下身邊,是讓你照顧殿下的,不是讓你給殿下添堵的。”一白見自家殿下不悅,便低聲對着寧春勸誡道。
當初‘駙馬’離開的時候,特意留了這丫頭給主子,道是她醫術極佳,讓她定時給主子把把脈,調理身子。
不過他看着秋提督還不如不留人在主子身邊好些,不知爲什麼他總覺得秋提督留下寧春總有點不懷好意的樣子。
寧春卻似全不覺他好意,雖然不敢直視百里初,嘴上卻還是乾脆地道:“奴婢是四少留着照看公主殿下月經不調的,自然不是給殿下添堵。”
月經不調……
“啪!”百里初一下子就折斷了那支剛冒新芽的樹枝。
一白和其他鶴衛們瞬間想要笑,但是瞥見自家主子有孝綠的臉,便都硬生生地將那笑意憋了回去。
“小白是這麼說的?”百里初幽幽地睨着寧春。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丫頭對他有敵意。
或者說他家小白身邊是個雌的都對他都有敵意,看情敵的那種敵意。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
寧春感覺到眼前之人身上散發出來陰森森的可怖冷氣,便立刻退了幾步,才點頭:“是,四少說公主殿下喝了一白大人和甄公公送的虎鞭、鹿鞭十全大補湯喝太多,容易腎虧,心火虛旺,易怒上火,導致月經不調,鼻血橫流,所以然奴婢要定時出現給您降降火氣。”
感情這寧春就是秋提督專門派來給自家主子添堵澆冷水的。
一白聽着寧春一個勁地‘月經不調’,‘腎虧火旺’地念叨,頓時臉也跟着綠了綠,瞬間不自在地乾咳了幾聲,呃……這個男人嘛,雄風要緊,進補進補也是必要的。
不過他每次和甄公公進貢這些湯藥都是偷偷摸摸地以調理身子的名義送給主子喝的,秋提督是怎麼知道的?
百里初的身形一僵,耳尖上瞬間冒出一點紅暈,冷冷掃了眼一干目光瞥向他下半身,憋笑憋得面部僵硬的一干鶴衛們,轉身拂袖就走。
他一路邊走邊把花木們好容易長出來綠苗兒揪得七零八落,邊美目含怒地咬牙冷哼:“臭小白,你給本宮等着。”
等他逮着她,好讓她知道什麼是心火虛旺,月經不調!
只是他才走沒兩步,腦海裡莫名其妙地掠過那夜秋葉白臺下劍氣躍起,雪腰纖柔的樣子,瞬間鼻尖一熱,他下意識地擡手一蹭。
臉色大綠,僵硬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一抹鮮紅。
鼻血!
一白等人跟在身後瞥見自家主子指尖上的那點紅和他僵木的背影,頓時倒退數步,只想裝死當沒看見。
只寧春卻不怕死地湊上去,一臉瞭然地樣子:“殿下,沒錯罷,你真的月經不調了嘛!”
百里初一握拳頭,一邊使勁地擦鼻子,一邊眼冒黑光,咬牙道:“一白,一白,把這個臭丫頭關到柴房裡去,然後關門,放白十九!”
他就不信他這個正房嫡夫還收拾不了小白身邊這些‘狂蜂浪蝶’了!
看着寧春被鶴衛們強行扛走,他一把拍開端着帕子上來伺候的幾名惶恐的小太監,眯起眸子再下令:“收拾一下,不,不必收拾了,出發去京畿南大營,現在、立刻、馬上!”
…………
京畿南大營
校場附近的樹木草地也長出了綠苗兒,一片欣欣向榮的模樣。
“不知阿初有沒有着惱。”一身戎裝的秋葉白抹了把臉上的汗,看了看草地裡淺淺的綠意,自言自語地輕笑。
一身士兵裝扮的寧秋如今有了小七,倒是看開了許多,一邊替秋葉白擦劍,一邊好笑道:“您也是的,明知道寧春那丫頭性子不好相處,因着上回殿下給您下藥的事兒,就看殿下不順眼,還將她放在殿下身邊,教她說那一番話,殿下不惱纔是怪事兒呢。”
秋葉白一邊掂了掂手裡寒光四射的劍,一邊挑眉嗤道:“一白那臭小子和老甄給他上供那些‘xx鞭’湯藥,他也來者不拒地見天地喝,出門巡視前瞎折騰,差點害我連馬都上不了,只是讓寧春給他潑點兒冷水罷了,可算是便宜他了。”
寧秋聞言忍不住臉上一熱,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才道:“您收斂着些,只男人才這麼說話肆無忌憚呢。”
她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道略粗的聲音:“副座,哪家小娘們讓您腿軟得上不了馬啊,哈哈哈,不會是攝國殿下吧?”
秋葉白和寧秋齊齊一僵,轉頭看去,便見一名三大五粗豹威將軍打扮的虯鬚漢子提着刀領着數名校官模樣的人走來,老常和常蕭何也跟在他們身邊。
“魯將軍,你們不是正在列陣麼,怎麼過來了?”秋葉白清冽一笑,將話題帶過去。
百里凌風當初一有機會接受京畿防務,便將南北大營原先杜家一派的領軍人物不動聲色地換了一遍,這三品豹威將軍原本姓魯,本就是個埋頭幹事兒的,沒甚心眼,但是這麼大浪淘沙之中,他卻留下來了,因爲他當初也是出身邊關戰將,百里凌風也沒有撤換他。
秋葉白覺得他就是根老油條。
如今她來接手防務,便從此處下手,這魯將軍是個只認得手上真本事的,所以她派了老常和他的那幾個子弟親信和魯將軍的人過了幾回招,不管是排兵還是佈陣,老常他們都大勝而歸,讓魯將軍心服口服,所以也算是打開了南北大營的人脈路子。
“瞅着您刀劍擦好了沒,弟兄們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您呢!”魯將軍湊過去,看着她手上的長劍嘿嘿一笑:“不想原來副座在討論您的另外一把槍。”
秋葉白臉上的笑頓了頓,隨後輕描淡寫地一笑:“呵呵,男人嘛。”
魯將軍見她不願意提,便只當她臉皮薄,呵呵笑着轉了個話題:“是了,副座,秋尚書來了,也在外頭等着您呢。”
秋尚書?
秋雲上?
秋葉白聞言,原本含笑的眸子瞬間冷了冷,那個男人來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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