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並沒有壓低,自然是讓衆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李牧等人都愣了愣,這女子和秋監軍的關係……如此熟稔麼?
聽那口氣竟頗以是秋監軍未婚妻自居?
秋葉白看着小池,眸子裡閃過一絲異色,隨後微微一笑:“很好看。”
“我等了葉白哥哥那麼多年,今日到底等到你了。”小池歡快地笑了起來,向葉白伸出手:“葉白哥哥,抱抱我。”
李牧等人只覺得這個場面實在有些詭異,這個時候應該是榮乃耶的使者過來迎接他們的,但現在怎麼看都不像是使者迎接,倒像是認親——癡情王寶釧寒窯苦等薛仁貴十八年的那種認親。
他們心中對這兩人的關係更是忍不住暗自猜測了起來。
秋葉白看着她,卻沒有說話,只是眸光越發的異樣。
小池見她沒有迴應,便彷彿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收斂了笑容:“葉白哥哥已經不喜歡我了是麼,他們說葉白哥哥已經忘記了當年和我的婚約,在上京已娶美麗的帝國公主爲妻?”
她頓了頓,彷彿又自言自語地道:“可是沒有關係的,我喜歡葉白哥哥,不管你娶了妻子沒有,只要你願意來娶我,那就夠了。”
李牧等人瞬間無語,這又變成了秦香蓮苦等秦世美,終被負的人間悲劇了麼?
秋葉白還是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小池。
而附近的苗人們臉色也變得有些怪異起來,低聲議論紛紛,也不知道是氣憤漢人多負心漢,還是羞惱自家的聖女這幫沒骨氣。
李牧看了看周圍,終於顰了下眉,策馬走到秋葉白身邊,壓低了聲音道:“秋大人,咱們還是快點想法子進郡守府見榮乃耶罷,雖然今日帶來的都是咱們雙方的親信,但是任由這什麼勞什子聖女在這裡胡言亂語,只怕會有對您不利的流言。
苗女多情,男人誰不風流?
但如今雙方可是敵對的關係,先不說萬一有什麼秋監軍和苗人聖女有一腿之類的難聽不利流言,只說京城明光殿那位萬一知道了自己的駙馬還有這一段過往,以那位的性子怕是不能善罷甘休。
秋葉白微微點頭,淡淡地道:“我明白。”
她轉過臉,看向彷彿還沉浸在自己憂傷情緒裡的小池,道:“小池聖女,不知你可是榮乃耶大王的迎接使者,本座乃帝國南征大軍監軍,應榮乃耶大王的要求前來商議和談之事。”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還是平和,但是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那種近乎溫柔的口氣。
公事公辦的語氣,讓周圍的苗女們都更是憤怒地瞪着她,暗自道果然漢人男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的,竟然對聖女如此冷漠。
倒是小池撐着紅傘沉默了片刻,擡起頭,笑容依舊:“是的,我是代表榮乃耶大王前來迎接葉白哥哥和諸位的。”
說着,她便微微側身,退開了一步:“請。”
孟獲這時候立刻策馬上前,從馬上俯下身子,長臂一伸就將小池一把挑上馬來,讓她坐在自己身前,他冷冷地看了眼秋葉白,隨後轉身策馬朝着郡守府的方向策馬去。
其餘蠱衛們也立刻跟着調轉馬頭離開。
“駕!”
秋葉白也立刻策馬領着李牧等人一齊跟上。
李牧遲疑了片刻,策馬快了幾步跟在秋葉白身邊低聲道:“秋大人,那苗女不管過去和你有什麼交情,只看她剛纔表演得如此癡情,如今轉身就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共乘一騎,便知道是個不守婦道的。”
李牧說完這話,見秋葉白轉過臉來看着他,神色有些怪異,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幾聲:“下官知道下官說這話……很……很怪異,但下官是爲了大人好。”
他覺得自己說這個話簡直和尋常的三姑六婆沒有區別,卻又不得不提醒一下秋葉白不要被妖女迷惑。
秋葉白看着李牧那窘迫的模樣,想起他曾經在朝廷上恨她恨得要死的那樣子,脣角忍不住彎起一點笑容來:“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李牧立刻點點頭,輕嘆了一聲:“大人明白就好。”
說話間,前面的蠱衛已經停下了馬,秋葉白擡起頭,便看見一塊碩大的牌匾掛在城門之上——逐漢大王府。
而很明顯的苗軍尚且還沒有完全有時間或者有足夠的細心去抹掉當初大屠殺的痕跡,他們一路走來都能看見四處有暗紅發黑的污漬,甚至於在郡守府的附近地面上更是黑沉,顯示着這裡曾經經歷過怎樣的一場人間浩劫。
李牧和跟隨他來的龍衛們都曾經駐守過象郡,此刻看見這般物是人非的景象,皆瞬間面色陰沉下去,眼底泛紅地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刀劍,他們身上散發出陰森的殺氣讓苗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警惕了起來。
“喂,進入大王府一定要交出兵器!”一小隊苗兵走了過來,領頭的小隊長用流利的漢話對着他們喊道。
李牧轉臉對着那小隊長怒目而視,他原本就是戰場大將,身上的煞氣一向威重,此刻轉臉怒視對方的時候立刻嚇得那小隊長退了一步,抽出刀來對着李牧道:“你們想幹什麼!”
秋葉白忽然伸手輕按了下李牧的手:“來日方長。”
隨後,她將自己腰上的繡春刀率先拋給那苗軍小隊長。
李牧手上一頓,隨後收斂了神色,狠狠地瞪了眼那小隊長,隨後將自己手上的刀一把丟給那小隊長。
秋葉白和李牧都交了刀劍,其餘的人自然沒有什麼好說的,紛紛交出了刀劍。
此時,纔有一名留着山羊鬍須的乾瘦老頭從郡守府裡領着一羣苗將模樣的人走了出來,站在門外對着秋葉白和李牧拱手笑道:“諸位,請,大王已經在王府內設下盛宴款待諸位。”
秋葉白微微頷首:“有勞了。”
隨後,她便率先向大門內而去,衆人自然紛紛跟上。
進了郡守府,那山羊鬍的老頭自我介紹是榮乃耶身邊的宰相孟得撒,他笑眯眯地道:“秋監軍只管叫我老孟就好。”
秋葉白微微頷首,跟隨他進了郡守府的大堂,果然見堂上早已經擺下數臺豐盛的宴席。
上首的一名濃眉大眼的虯鬚大漢和他身邊的盛裝中年女子想必就是榮乃耶和他的王妃哥舒了。
“見過榮土司。”秋葉白倒也還算客氣地行禮,只是她並沒有稱呼對方爲大王,讓原本榮乃耶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邊上老孟立刻朝他打眼色了好一會,畢竟不是朝廷承認的,所以秋葉白會在這上頭給他下馬威,也是正常的。
榮乃耶好一會才強行忍耐下不快,勉強笑道:“秋大人客氣了,還請快快入席。”
她點點頭,也不客氣,從從容容地與李牧、一白、大鼠等人分別坐下。
秋葉白和李牧帶來的其餘人也被各自安排在了附近的院子裡,各自和苗軍將領分開而坐。
只是他們根本不動筷子,只靜靜地坐着。
榮乃耶等人似乎也不在意,只擡起碩大的酒碗向秋葉白敬酒:“秋大人能來,我們非常高興,想來貴軍也已經是認真地考慮了我們的提議,相信日後我們聯姻了,苗漢必定能親如一家,以前的誤會過去就過去了,本王先飲三碗迎客酒。”
說着,他一下子仰頭就喝了三大碗酒,立刻贏得了苗人們的鼓掌聲。
秋葉白自然知道苗疆人迎客的規矩,也舉起酒碗,乾脆地也喝了三大碗米酒,她的酒量還不錯,但是在榮乃耶大笑着再給她倒酒的時候,她忽然伸手蓋住了酒碗。
榮乃耶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秋監軍?”
她看着榮乃耶微笑:“前面三碗是敬大王酒,尊重了苗疆迎客的規矩,不過呢,咱們再喝酒,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
“哦,什麼話?”榮乃耶看着她,含笑道。
秋葉白淡淡地道:“第一,我們前來與您商議的不是和談,而是你們的受降;第二,聯姻不是不可以,但那是你們受降的誠意,至於苗疆的公主殿下會許配給哪位皇族,自然是要經過陛下的許可,不是您可以指定的,這是我們這些人走這一遭的談話基礎。”
她話音剛落,榮乃耶的臉色瞬間大變,周圍已經立刻有苗將憤怒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砰”地一聲摔了手中的酒碗。
“秋葉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對,你這漢狗是在侮辱我們嗎!”
一干苗將們皆憤怒地紛紛站了起來,而不管是龍衛還是鶴衛們、藏劍閣及司禮監的高手們也立刻站了起來,對着苗將們冷眼而視。
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老孟見情況不妙,立刻起身,也顧不得什麼了,只用苗語安撫榮乃耶:“大王,這是談判,一切開始都不會順利的,談判就是要談,雙方各自擺出條件,您可千萬不能着急!”
其餘的算是文臣之類的苗人也立刻紛紛安撫周圍的人。
榮乃耶好一會纔再次強行壓抑下心中的錯愕和怒火,鐵青着臉看向秋葉白,勉強道:“秋監軍請坐,咱們先用膳,此事咱們還可以再談。”
秋葉白看着他,微微一笑,倒是沒有繼續逼迫榮乃耶,而是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用起飯菜來。
張弛有度,她已經給出了最壓低的條件了,接下來就是加碼的餘地了。
抱歉,這兩三天稍微少一點,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