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武器?”
百里凌風也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你是說蠱?”
秋葉白微微頷首:“沒錯,就是蠱。”
李牧嘆息了一聲:“大人,您是不是多慮了,蠱這種玩意如果針對特定的對象,那還好使,千軍萬馬之下,根本無用,而且還有一個特定發作的時間,有這個時間,咱們早就夷平了整個象郡。”
李牧和百里凌風一樣都曾經常駐南疆,對於蠱毒多少都還是瞭解的。
百里凌風也頷首道:“龍衛二軍會中那種惡蠱,也是因爲他們被苗人在飛鴿山上圍困了太久,所以纔會如此,再加上這種影響極大又極爲烈性的惡蠱不是尋常蠱師能制,就算是蠱王只怕也要費時十年以上。”
再加上,蠱這種玩意兒,還有天譴和報應的說法,用來害人的東西就一定會被反噬。
若是什麼蠱都能當武器用,苗人豈非打遍天下無敵手。
中軍帳內一干將軍們皆紛紛點頭。
秋葉白看着他們,淡淡地道:“二位說得都沒有錯,但是若對方孤擲一注,誰能知道是什麼後果,民間俗語都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說着,她將信箋放在桌面上,指尖點了點信箋上最後一行字:“諸位請看,這上面已經寫明瞭,若是咱們不給他們機會和談,趕盡殺絕,他們便拼盡全族之力,聖女督戰祭天,也會血戰到底。”
“這句話怎麼了?”在座的衆人不太明白,有人便忍不住問了。
這話和尋常威脅的話沒有什麼區別。
“苗人對自然最是敬畏和虔誠,聖女是他們認爲和上天溝通的神女,地位如同咱們天極的國師,平日裡最是崇敬,不敢冒犯,如今他們竟在信上表示要以聖女祭天血戰,便說明他們的聖女也會參與血戰。”秋葉白道。
“一個南蠻小女孩,信奉的都是歪門邪道,咱們大軍鐵蹄過處都將他們這些邪門的傢伙全部踩踏成肉泥了!”李牧笑了起來。
其餘的將官們也紛紛地大笑道。
在他們眼中一個小小的南疆聖女又算什麼呢?
倒是百里凌風心中一動,眸光裡閃過一絲沉思,他看向秋葉白:“監軍大人不會想說的是……蠱衛?”
秋葉白倒是有些意外,也看向坐在上首的百里凌風,這個男人竟然知道蠱衛?
她點點頭:“沒錯,正是蠱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們原本就是作爲蠱王的守衛存在的,如今聽說南疆蠱王數年前就去世了,尚未選出下一任蠱王,只餘下聖女一人獨撐大局,所有的蠱衛如今都聽從聖女指揮。”
雖然一干在座的將軍們都不太瞭解蠱衛是個什麼東西,但是見自家主子說話了,他們自然也不敢再笑,只有洗耳恭聽的份。
“沒錯,你說的是。”百里凌風聞言,輕嘆了一聲。
蠱衛之名,他是聽過的,只是以前也只聽過他們神出鬼沒,只聽蠱王的號令,直到後來聽陸偉彙報,他帶着龍衛一軍和苗疆蠱衛遭遇上了蠱衛,他還頗爲驚訝,這隻神秘的軍隊真的存在
“這蠱衛什麼什麼東西?”有那不明白的將領便忍不住發問。
李牧也是知道蠱衛這事兒的,他也不由暗自一驚,纔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百里凌風看向秋葉白:“秋監軍,關於蠱衛一事,怕是你才最清楚,還是由你來說罷。”
她點點頭,將自己所知道的蠱衛一事全部說了一遍,看着一干將軍們有些驚悚的樣子,她知道他們必定是聽說了龍衛二軍中蠱時候的恐怖模樣,心有慼慼焉。
“如今既然聖女都被擡出來了,也就是說蠱衛們一定會在聖女被祭天前,拼死一戰,他們每一個人生死都是活動的蠱蟲罐子,特別是他們一旦被推出來作爲先鋒軍,戰死之後,後果不堪設想,雖然蠱蟲發作會需要時間,但是我們並不知道他們身體裡的蟲形都有什麼作用。”
秋葉白頓了頓,看了眼正聚精會神地聽她解說的一干將軍們,又繼續道:“咱們雖然人多勢衆,但是對方也是背水一戰,只怕咱們的傷亡也不會低,還有那些蠱蟲也不知道會不會在數日潛伏之後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百里凌風聞言,也顰起了劍眉,他想起那些瘋狂攻擊秋葉白的龍衛二軍士兵。
萬一有人中了蠱蟲之後,長期潛伏,突然發作起來亂了軍營,甚至殘殺自家將領,豈不是後患無窮?
所有人都想起了這回事兒,皆沉默了下去。
好一會,百里凌風纔開口:“那咱們要如何處理,難道就真沒有對付那些蠱衛的方法了,還真的允了他們的那些要求,娶了那南蠻女子?”
他一想起要娶南蠻女,眼底便閃過一絲厭惡而陰沉的光。
難不成他連自己的婚事都要成爲交易的籌碼?
就算真是要娶,他寧願……
百里凌風的目光無意掠過秋葉白雋美而英氣的容顏,隨後停在上面好一會,才目光微微沉地別開臉。
暗自譏諷自己……他真是瘋了!
竟然會在剛纔第一個想起秋葉白的臉,一個男人。
秋葉白沒有注意到百里凌風複雜的眼神,只沉吟了片刻,才道:“對方現在是孤擲一注,否則不會將聖女都擡出來了,但是咱們尚且不知其中虛實,還是要刺探一番。”
李牧立刻反應了過來,看着秋葉白有些遲疑地道:“您是說要派人假裝應承了他們的條件,然後進去和談?”
百里凌風聞言,只一挑劍眉:“誰來但這個接洽之人?”
這個接洽之人可不好選,必須多少對苗疆都瞭解,還是一個極爲機變敏銳之人,纔好在談判之時抓住對方的弱點,或者在進入象郡之後發現蠱衛的弱點。
她看着百里凌風淡淡一笑:“如果大帥放心,我倒是願意走這一趟。”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驚。
再看秋葉白,確實沒有比這位秋監軍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對苗疆比他們都瞭解,在朝廷能爬這麼快,機變更是不用說,而且苗人對他恨之入骨,自然不擔心他會叛變或者出賣朝廷的利益。
“不行,太危險!”百里凌風很乾脆地拒絕了。
秋葉白倒是有些點驚訝他會這麼說,隨後便看着他微微一笑:“多謝大帥爲本座考量,但是您還有什麼更好的人選麼?”
百里凌風看着她,銳眸裡閃過異樣,但還是道:“本宮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若是有什麼事兒,本宮怎麼跟父皇交代。”
李牧等人這纔想起秋葉白的身份確實特殊,不能輕易冒險。
當然,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以前他們是恨不得秋葉白最好能因爲‘冒險’而‘戰死’在沙場之上,這樣誰都抓不到他們的把柄。
而如今,他們是真覺得秋葉白不應該冒險。
她看着百里凌風那樣子,心中暗自輕笑,你那父皇只會擔心你有什麼事兒,不好交代的人是我。
“殿下,如果你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那麼你可以派那人去,但是進入象郡的機會不可能有很多次,您要自己把握權衡。”
她說完頓了頓,復又微微一笑:“我又能有什麼事兒呢,他們還想將他們的聖女嫁給我不是麼?”
衆人聞言,皆低聲議論了起來。
……
“四少,你爲什麼一定要去象郡?”寧秋將一杯蜂蜜薄荷檸檬茶遞給站在大帳之外的秋葉白。
她接過寧秋的茶,輕品了一口這南方特產的避暑茶,只覺得清新香甜又爽愜,脣齒皆留下果香,便道:“味道不錯,一會給軍師那裡送一壺去,他醒來以後女會喜歡用來開胃的。”
寧秋點點頭,有點想笑,最近四少真是成了第二個雙白,管家娘子的味道越來越明顯,見着好吃、好喝的第一個便想起‘軍師’。
不過,怕是因爲軍師最近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的緣故了罷?
喝過了茶,交代完畢事情,秋葉白才淡淡地道:“因爲有些事情,我必須去面對,有些債我必須還,我要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蠱王去世如此倉促,只留下小池一個人,還有小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
“但這到底是私事,何況那個什麼小池聖女一定是就是那個給阿吶九耶蠱的人,控制了龍衛們的神智,借了他們的手來殺你,這個聖女也必定對四少你不懷好意!”寧秋顰眉。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沒錯,就算是這樣,我也必須去一趟,一來是爲了當年的謎團,二來也是爲了整個南征大軍着想。”
“沒錯,只有四少纔有可能找到對付蠱衛的方法,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接觸苗人的核心。”一道平靜淡涼的女音響了起來。
秋葉白和寧秋皆齊齊看向來人,秋葉白露出溫柔笑顏:“靜萍怎麼出來了,你身體可好些了?”
靜萍對着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才起身道:“多謝四少關懷,我好多了。”
她見靜萍眉宇之間雖然仍有抑鬱之色,但是整個人都平靜了許多,往日的靜萍若是深山幽泉沉靜溫柔,但如今的靜萍看起來如同一潭冰封的死水一般。
不過,她也知道這時候,是不太能指望靜萍即刻恢復正常的,便輕嘆了一聲,也不多將話題在靜萍的身上繞了,只微微頷首:“靜萍說的沒有錯,如今在漢軍之中沒有比我更熟悉的蠱苗的漢人了,何況……。”
她頓了頓,神色有些微黯。
“四少?”寧秋看着她的樣子,有些擔憂。
“何況如果按照四少當年和那苗疆聖女的糾葛來看,這位聖女會在和親的名單上,怕原本就是衝着四少去的,不管四少應戰否,她們遲早有一天會碰上。”靜萍淡淡地道。
寧秋一愣,看向秋葉白:“你是懷疑這封信實際上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
“不管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不過當時我遇上小池的時候,她是認出了我的,如果阿吶九耶的背後沒有她的支持,我是不信的,如今既然苗人敢孤擲一注,那麼我自然是要應戰的。”秋葉白微微一笑,神色之中並不見任何懼色。
“是,但是‘軍師’那裡,若是他知道你要去象郡,只怕……。”寧秋有些擔心。
秋葉白頓了頓,神色之中多了一抹溫柔和無奈:“‘軍師’如能陪我去自然是最好,但是他這副模樣如何能陪我呢,我想他知道了也能理解的。”
寧秋和靜萍互看了一眼,皆沉默了下去。
那位的心思,除了四少沒有人能猜得準罷。
……
監軍大帳
“你若是真想去,那便帶上一白和雙白,還有一半鶴衛罷。”百里初順手從桌上的盤子裡撿了一枚薄荷膏優雅地送進了脣間。
“你同意了,寧秋和靜萍都擔心你不會同意。”秋葉白看着他,微微一笑,在他身邊坐而來下來。
百里初挑起精緻修長的眼角看向她:“我若是不同意,你便不去麼?”
她一愣,看着他,有些遲疑:“阿初……。”
兩人相處除了柔情蜜意之外,更多的是兩人之間的相互包容和妥協,或者說這是對彼此的意志的尊重,他若是實在不願她去……
“若是不讓你去,那個什麼聖女怕是會成了你心底的一根釘子罷?”百里初的聲音涼薄低柔,帶着異樣的魅惑,他修臂一展,索性將她撈上了自己的膝頭。
她微微一僵,隨後慢慢地將自己的頭靠在他肩頭,輕聲道:“蠱王,是個女子,她很好,非常溫柔的女子,我一向叫她柔姨,她一點不像傳說中那樣面目妖異陰森,令人恐懼,我來到苗疆的時候,身子不適應這般潮溼和瘴氣,病了一個月,一直都是她照顧我,她的手好溫柔,帶着淡淡的藥香,讓我想起了孃親。”
百里初伸手輕撫過她的後頸,淡淡地道:“孃親的手很溫柔麼?”
她頓了頓,和他溫柔地對視片刻,忽然伸手輕輕地撫過他飽滿的額、精緻直挺的鼻尖、再到臉頰和耳後,隨後輕輕地,不帶一絲情慾地在他額頭上烙下一吻:“你喜歡嗎,阿初?”
百里初一向幽詭暗涼的眸子也變得柔和,微微喑啞着嗓音:“嗯。”
她起身,伸手將他環抱在懷裡,讓他的臉頰貼在自己柔軟溫暖的胸口:“我沒有辦法代替你的孃親讓你感覺什麼叫母親的溫柔,這是我唯一能讓你感覺到的。”
這就是女子的溫柔,世間萬物有陰陽交融,方能綿延萬年男子也永遠無法替代的女兒溫柔。
她希望她這所剩不多的溫柔能安撫他冰涼的心。
百里初閉上眼,深深地嗅着她懷裡的清冽溫暖的特殊體香:“所以你覺得你對你柔姨的女兒有一份責任?”
她微微頷首,輕嘆了一聲:“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於公,小池是衝着我來的,如果我不去,誰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來,於私,我欠了柔姨一份情,也許還有小池的一條命,我似乎沒有法子拒絕這個任務。”
“路上小心,他們既然是求和,自然不敢對你做出什麼來,但是保險起見,還是要帶上一白、雙白和鶴衛。”百里初靠在她懷裡,淡淡地道。
“我會帶上一白和一半多的鶴衛,雙白和鶴衛留在你身邊伺候,你我都不怕蠱毒,但是我不在象郡的時候,還要爲你的安全擔憂。”秋葉白溫聲道。
他不放心藏劍閣的門人,她亦不放心他獨自留在大軍之中,所以最好是一人一半。
百里初低低地輕笑了一聲:“好。”
兩人靜靜地相擁了一會,百里初忽然道:“小白,我餓了。”
她纔想起是了,也到了他用餐的時候了,便一邊鬆開抱住他的雙臂,一邊道:“今日我準備了荔枝木烤雞配着薄荷菊花茶,最是下火。”
卻不想,她話音未落,便又被百里初給拉了回去。
“我想先填飽另外一種‘餓’。”
秋葉白看着那埋首在自己胸口不肯起來的頭顱,瞬間無言……
好吧,她真是太純潔了。
……
象郡
“葉白哥哥真的決定要來了?”
坐在窗前的少女梳頭的手頓了頓。
“是,聖女。”孟獲點點頭,很肯定的道。
“很好。”小池放下手裡的梳子,輕笑了起來:“我等這一天,很久了,等葉白哥哥來了,我們就能長相廝守了。”
她說話的聲音冰涼又森然,卻不見一點歡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