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女帝 八
“什麼?”秋葉白眉頭微顰,隨後立刻站了起來就向外走去。
衆將們也齊齊跟着她往外走。
那來報信的令兵領着她走到了最近的一處兵營,果然遠遠地就看見不少人躺在地上,除了一陣陣的呻吟聽得人心發慌,地面上還有不少嘔吐物發出陣陣的惡臭。
她一看這情形,便立刻問:“有多少人出現這樣的狀況,怎麼回事?”
一邊周宇早已經聽了衆人的回報立刻上來在她身邊低聲道:“大人,現下發病之人尚且未能統計,但約莫有上萬人左右,最主要是馬匹,幾乎三分之二皆出現了問題,無法策騎,軍醫只說是中毒,但是尚且未曾查出問題到底在哪個環節,但能讓那麼多人馬都中招無非就是水和糧食出了問題,都已經着人去查了。”
雖然如今大部分的人都稱呼秋葉白爲王女,但是他們這些親信還是習慣性地稱呼她爲大人
秋葉白見周宇這般有條理,眉心也放鬆了些,心中也迅速地轉了幾轉,道:“此事要爲咱們內部的人下毒不太可能,先將咱們自己帶來的糧草和後備的水源用上,所有的食物與動過的水先封存。”
如果是他們自己出了內鬼,不可能同時準確無誤的下手,而且若是有這麼多內鬼,他們也不可能動作起來不驚動任何人。
她的初步判斷還是在到了這裡之後出的問題。
周宇和大鼠等人皆紛紛頷首,大鼠立刻領命就要去了。
秋葉白想起什麼,便又吩咐大鼠:“是了,用咱們後備的水和糧食的時候要注意些,先着人試試以後再用。”
保險起見,還是謹慎行事的好。
大鼠神色一正,點頭道:“是。”
衆人沉默了一會,便低聲議論起來,也不顧着軍醫的阻攔,跟着秋葉白和周宇等拿着火把一起去巡視軍營。
看着大營之中一片哀鳴之聲,秋葉白微微顰眉,頓下腳步,看向不遠處潺潺流水,若有所思地道:“周宇,咱們中軍大帳內的人都沒有事,你發現了沒有。”
周宇神色微沉地點點頭:“是。”
她輕笑了一聲:“呵,機緣巧合,咱們也是命好。”
他們這些中軍帳內主將們正忙着部署圍京事宜,便也顧不上吃飯,她也不耐煩再吃飯,只着身邊幾個人簡單蒸了饅頭就着鹹菜和原先牛皮袋裡的水將就了一頓,卻不想倒是就此逃過一劫。
“他們原本想要的是你我等人的性命,卻不想咱們的王女,卻不是一般人,竟連飯菜也是不吃了。”周宇微微一笑。
“倒也未必是想要你我等人的性命。”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忽然響起。
衆人皆齊齊退開,只見遠處一道白影幽幽而來,身後跟着的也都是一身白衣白甲的侍衛,不是聖軍的那位首領國師大人,又是誰。
也只有這一支詭異的聖軍,纔會在戰場上毫不畏死一般地穿着光鮮白淨的白衣白甲,看着不像是打仗的軍隊,倒像是純粹華麗的儀仗隊伍。
但是他們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一支聖軍打起仗來手段有恐怖,那些看着‘聖潔’的衣甲染滿了敵人的鮮血之後,從‘聖軍’變成滿身血腥的‘血軍’有多猙獰。
秋葉白見百里初澤過來,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國師有什麼高見?”
他自然有他的事兒要處理,並非時時都參與決策,但是她會專門着人與他說要緊事兒,所以從不曾耽誤什麼。
但這次他沒有在中軍大帳,她也知道他會沒事兒,因爲這種手法對他來講簡直不值一提。
“劇毒之物不易提煉,見血封喉之物金貴得很,他們未必能做出這麼多毒物來。”百里初澤淡淡地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秋葉白微微挑眉。
沒錯,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要提煉如此大量的毒物,實在並不容易。
百里初澤並沒有回答她,只是一轉身,俯下身去,伸手挑起一個昏迷士兵的下巴,翻開他的眼皮和嘴脣看了看,方纔淡淡地道:“這是箭毒,減弱了的箭毒,對方沒有使用足夠的劑量只是因爲不夠量。”
箭毒?
她聞言,瞬間一愣,這東西她自然是知道的,這是苗疆的毒物!
在叢林裡只要有大型獵物沾染上一點,就會瞬間斃命,不知爲何卻出現在這裡。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掠過百里初澤身邊的那一道沉默的白影,卻見雙白神色雖然沒有變,但眸光也是變幻了一下。
她沉吟了片刻,隨後看向百里初澤,溫然道:“可有什麼破解之法?”
箭毒的厲害她是自然知道的,不過如今已經稀釋了這許多倍,想來威力也減弱了不少。
“讓人準備一些牛乳或者羊乳先喝下去,有些藥材也是如今一時半刻尋不來的,我會留下方子,可以先試一試。”他淡淡地道。
不必秋葉白吩咐,寧秋立刻便着人去辦了。
秋葉白的目光隨後掠過不遠處的草甸和河流,輕嗤了一聲:“是我們輕忽了,看來有人在這草上或者水裡提前先動了手腳。”
“你心裡可有什麼懷疑的了?”百里初澤與她一同走到了河邊,再次淡淡地問。
周圍的人見狀都默契地略退後兩步。
秋葉白輕嗤了一聲:“看着着下毒的手法,十有八九是赫赫人的手筆。”
“但他們用的苗疆的毒,我倒是記得九弟身邊倒是還有一個早年出身南疆龍衛的幕僚,李牧也說過此人精通毒物,小九被送走的時候,他卻是失蹤了的。”百里初澤道。
她微微挑眉:“小太子不是早就讓順帝送走了麼,他們做這些事兒,也只會便宜了赫赫人,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必要。”
順帝自裁,也令鄭鈞和陳賀鴆殺了皇后和數名有寵的娘娘,還將那小太子,也就是九皇子想法子早早地送出了京城,百里初澤早早就着人盯着了,倒也不怕他跑出哪裡去。
“也是爲了私怨也未知。”百里初澤輕嗤了一聲,伸手握了她的手慢條斯理地把玩:“你也知道我早年移空了苗疆多少寨子。”
他移空了苗疆的寨子也是爲了她。
秋葉白若有所思地輕嘆了一聲,看着那些凝結的冰雪,慢慢地便看出來一點不對來了,她微微顰眉:“那雪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百里初澤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只見一片河邊白雪細碎,卻沒有看出來什麼問題。
“阿初,你看這片草場,因着地勢的原因,落雪並不多,甚至還有不少暗青的老草,但是你有沒有發現沿着河的雪卻是凝得最多的,你不覺得奇怪麼?”她一邊說着,一邊率先向那河流邊走去。
百里初澤和衆人也都注意到了,紛紛跟着她一起走到河邊,一路疾步順着河流走了一段,都發現河邊的雪是最多的。
她略一沉吟,忽然取下身上的佩劍對着一處比較厚的雪堆處挑了下,隨後眼睛一亮,便蹲了下來,對着雪堆挑挑撥撥,果然見雪裡有些黑點。
“這些雪有些問題,按理說越是靠裡層的雪應該越乾淨,怎麼這雪裡卻看起來有點髒?”老常立刻道。
百里初澤直接用手摸了一把那雪,送到自己鼻尖一嗅,隨後輕笑:“因爲這些雪是被人合了毒後再送到河流邊來的,隨着水慢慢化去,毒便滲入到水裡,這也是爲什麼咱們的人馬會出現這樣大面積中毒之事了,只是這些雪水融化的速度超乎了某些人的想象,否則咱們中毒的人會更多。”
他頓了頓,又伸手摸了摸暗綠色的草,隨後幽冷的目光更滲人:“連着這些還綠着的草也都被大面積的噴灑過毒水。”
衆人聞言皆色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低頭去看自己腳下的草,原來這就是爲什麼馬兒們會比人中毒更多的緣故,這樣說來,他們還是走運了。
但是什麼人會用這般狠毒的手段!
“而且,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這些毒擺明了是不可能要了咱們所有人的性命,難不成只是想要拖住咱們的腳步,又或者有別的什麼安排?”周宇也跟着沉吟着道,目光有些陰沉。
他是司禮監刑吏出身,所以衆人都有些怵他之餘,也頗爲相信他的推斷。
秋葉白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望無際的草場,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便看向無名:“將這些毒雪弄點子回去給軍醫,看看有沒有用的上的地方,還有,我要見常爵爺。”
此話一出,老常神色有些異樣。
這是要啓用那老糊塗?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老常見她眼神平和,原本有些擔憂的心卻又放下來,不管大人什麼決定,他只管聽着也就是了。
隨後她又轉頭看向百里初澤,正色道:“阿初,我有些事兒,要與你商量。”
百里初澤看着她,銀色的眸子幽光微微一閃,微笑:“嗯,我剛得了些消息,也正好與你私下商議。”
夫妻二人相攜着一路往帳篷裡去,遠遠看去倒像是談情說愛去了。
只是不久,衆人便看見國師從帳篷裡從容離開,文嘉王女則是臉色雖然帶着點緋紅,但是容色卻是很正,衣衫整齊。
到了天亮之後,分別有幾小隊人馬離開,只道是去取乾淨的水源去了。
一日便又這麼過去了。
夜色沉靜而溫和
壩上的連營隱約閃耀着點點細碎的火光。
折騰了一整日,又是照顧中毒的同僚,又是照顧中毒的馬匹,文嘉軍的衆人皆是勞累不堪。
一名年輕的校尉有些疲倦地從一處營帳裡鑽了出來,看了看天色,揉了揉眉心,提着個水桶向外走去。
因爲中毒的同僚太多,還分了不少人去照顧馬匹,又分了人去準備糧食和大營防務,所以如今連着一些穢物都要他自己親自動手去倒了。
門口的哨兵見有人過來,便厲聲呵道:“什麼人,去哪裡?”
那年輕的校尉疲倦地道:“神機營的,我那同營的又吐了,去倒營帳裡的穢物。”
他雖然是校尉,但是同營的同袍都病了,如今他也必須動手幫忙。
哨兵知道早前軍醫們都吩咐過,這些中毒嘔吐或者拉出來的污穢之物必須倒進河水裡,反正那河水都已經被污染,乾脆讓水沖走,不能留在大營附近,避免引發病患。
所以他們便於那年輕的校尉對了對號牌,給了他一枚出營的號牌,便放了他出去,亦吩咐一聲:“如今夜深了,不要走遠了,仔細遇着狼。”
這草甸子上沒有外頭冷,所以偶爾些獐子、田鼠的出沒,便有些狼,早前還聽見狼嚎。
那校尉點點頭,疲憊地笑着打趣:“若是真有,咱們就打狼來食。”
說罷,他便提着那污穢之物往不遠處的河邊去了。
他慢吞吞地提着那一通污穢之物走到河邊,眼見着慢慢地脫離了哨兵的視線,他臉上疲倦的神色一掃而光,一雙眼睛裡閃過一絲兇狠的精光,隨後忽然蹲下,從腰裡取出一隻細長的骨哨,左右盼顧,見確實無人留意,便立刻低聲吹了起來。
“嗚嗚嗚~。”
一陣低沉的狼嚎之聲瞬間響起,只是這骨哨發出的狼嚎聲彷彿在遠處響起,而不是在近處響起。
那狼嚎聲響起一會,他便注意到大營附近的哨兵似注意到了狼嚎,手中火苗晃動似要向他這一出來,他便立刻收了骨哨。
但是過不了多久,那哨兵見沒有什麼動靜便又收了火把。
那校尉正站了起來,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冷呵:“什麼人站在那裡,轉過來!”
那校尉心頭一寒,但隨後慢慢地一邊轉過來,一邊道:“神機營的,我只是來倒穢物的。”
他又將那與大營門口的校尉說話的說辭拿出來說了一遍,也同時看清出來了來人——那是一小隊巡邏的士兵。
那爲首的也是一名校尉,見他轉過來便警惕地與他對了號牌,又不怕難聞地檢查他提出來的污穢之物,確定沒有問題了才冷聲道:“日頭落山之後,無事不得出營帳,你處理完後便速速回去罷。”
那被檢查的校尉含笑點點頭,將那污穢之物倒入河水裡,動作頗爲迅速地清洗了那桶,就往回走。
回到了大營門口,那大營門口的士兵見狀,打趣道:“怎麼去那麼久,難不成真的打狼去了?”
那校尉將手裡的號牌遞了過去:“是啊,聽到狼嚎了麼?”
那守門的士兵接過號牌輕蔑地笑了一聲:“管他什麼狼,遇到咱們文嘉軍,都要它們的命。”
狼本來是赫赫人的標誌。
那校尉微微一笑:“是麼?”
那士兵忽然覺得小腹一冷,他梭然瞪大了眼低頭看着自己小腹,那裡有一把刀柄,銳利的刀鋒早已沒入了他的腹部。
他渾身顫抖地去摸自己的小腹,喉嚨發出咯噔的喘氣聲,正要開口大叫,卻被那校尉一把捂住了嘴,拉着他往自己的身上一倒,一臉擔憂的模樣:“你這是怎麼了?”
周圍守衛的其他士兵沒有看見那校尉出手,只看見那士兵渾身痙攣地倒在他的身上,便都紛紛地圍了過去,擔憂地道:“怎麼了,不會又是發病了罷?”
那毒物因爲每個人服用的劑量問題,有人服用多,抵抗力差,發病快,有的人服用少,發病慢。
那校尉等着衆人圍過來,眼底閃過一絲陰沉沉的狠辣光芒,忽然猛地將那中了刀的士兵往他們身上狠狠一推,手中瞬間爆出一團銀光,同時冷笑一聲:“這麼擔憂他,你們就一同隨着他下地獄罷。”
那些士兵們哪裡想到自己人會忽然暴起傷人,一時間不差,不少人都中招。
瞬間大營處一片慘叫聲四起:“啊啊啊——!”
“有敵人!”
“敵襲!”
慘烈的叫聲響成一片,大營口亂成了一團。
雖然經歷着士兵大量中毒,忙碌又疲憊的了一日,但是訓練有素的文嘉軍還是在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到底多是身經百戰,不少巡視的士兵們都紛紛衝了過來,與那校尉戰成一處。
“拿下刺客!”
“拿下敵人!”
那校尉卻極爲從容,見那麼多人圍住了他,也不懼怕,是冷笑了一聲,忽然仰頭直接發出一陣狼嚎聲:“嗚嗚嗚——!”
士兵們皆是一愣,隨後有那警醒的立刻厲聲道:“不好,拿下他,他在向敵人傳訊!”
只是他話音才落,一衆士兵們便忽然聽見大地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響聲,像是風暴滾滾席捲而來,又似地震一般。
衆人皆是一怔,此時,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號角聲,號角聲沉悶卻又異常的詞兒,衆人終於反應過來,皆是大驚:“敵襲,是敵襲!”
吹角連營,頓時大營的號角聲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不少人都從帳篷裡衝了出來。
但是他們一出來,看着遠處黑暗中那滾滾而來火把,瞬間臉色大變。
遠處黑暗中的火光點點,似無數惡狼的眼睛,朝着他們衝來,那些沉悶的響聲正是馬蹄聲,這般龐大的騎兵,又以衝陣的勢碾軋過來,一眼看去,竟然四面八方都是敵人,而他們的馬兒大部分此刻還起不來身,以步兵對抗騎兵的碾軋,在草原之上簡直就是等死!
“赫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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