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麼,殿下要見我?”秋葉白微微挑了下眉,隨後看向天空偏西的日頭。
周宇看着她,有些疑惑:“怎麼?”
她淡淡地道:“我今日已經與殿下說過,我會留在司禮監過夜,和你們一起商議出征之事。”
周宇沉吟了片刻:“如果不是有急事,殿下應該不會這麼急着召喚督公。”
秋葉白微微頷首,彎了彎脣角:“是有反常即爲妖,不知爲什麼,我總覺有點不好的預感。”
一邊已經成爲聽風部千總的的大鼠,笑眯眯地道:“嘿嘿,說不得是殿下捨不得主上呢,畢竟這不是一兩個月就能回朝之事,新婚小夫妻嘛,主上你功夫了得,才能讓殿下這般惦記罷!”
衆人皆互看一眼,隨後齊齊笑了起來。
誰人不知道攝國殿下男寵三千,過盡千帆,但是這一回卻似轉了性子一般,平日裡都很少再隨意外出擄掠男寵了,就算是控鶴監十八司裡的那些美男子,也就是一白大人和雙白大人還能從自家督公那裡分點兒寵去。
朝內上下都直感嘆秋家四少除了腦子好使,身上活兒也好使,才能讓攝國殿下都收了遊戲’草叢’的心思。
秋葉白一看他們就知道他們腦子裡想着什麼,忍不住搖頭,笑罵:“你們這羣猴兒崽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隨後轉身穿上一邊寧春早已經給她準備好的披風,再戴上三山繡金紋烏帽,向神武堂外走去,門外亦早已停了她的坐騎。
大鼠看着秋葉白遠去的窈窕身影,順手攬住了周宇的肩頭,嘖嘖道:“咱們主上到底一表人才,誰人不愛少年英雄,殿下真是有福氣。”
邊上有人嘻嘻笑應:“雖然攝國殿下比較特殊,但是這天底下比她漂亮的女人,也沒有幾個了罷,出身高貴、有權有勢,自然也不比尋常大家閨秀,咱們主子也不虧。”
大鼠想了想:“也是,說到底還是咱們主上能耐,咱要有主上那張好面再學得那一身調理女人的能耐,也好……。”
“也好去整治梅寡婦,起碼不用被趕出門睡大街,是罷?”一邊的大壯一點不給大鼠面子地吐槽。
衆人聞言,頓時爆笑出聲。
大鼠削瘦的臉上頓時冒出一點紅來,沒好氣地白了大壯一眼,又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周宇,他斜着眼打量了下週宇:“咱們周提督可也是生得一表人才,怎麼就到現在也沒有情緣呢,難不成周提督還惦記着不能生娃兒的那些人?”
大鼠雖然說得隱晦,但是在座看風部出來的骨幹們,誰人不知道當年周宇男女通殺的風流往事,頓時也都笑了起來。
周宇淡淡地掃了大鼠一眼:“秦千總,你這是閒得發慌罷,不若把桌上這些都看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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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拂袖而去。
衆人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皆面面相覷,不知周宇怎麼說惱及惱了。
雖然周宇如今惱起來,再不像過去那樣與大夥打做一團,但是……
“這小子,現在冷下臉來真是瘮人,倒是有點像提督公了,讓人覺得心裡毛毛的,還是以前的那樣子好些。”大鼠忍不住嘀咕道,其他人紛紛贊同。
周宇現在是越來越沉穩,行事越來越有上位者的樣子,而曾經的那個紈絝子弟,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只是……
大鼠說到督公二字的時候,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看周宇的背影,又瞅瞅秋葉白消失的方向,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纔好。
……………
且說這一頭,秋葉表才進宮門,就看見老甄領着小太監們站在玄武門邊上等着她,道是要帶着她去見百里初。
秋葉白挑眉:“老甄,你說殿下在太極殿召見我?”
她正在奇怪老甄怎麼大老遠來等着她,原來是來通知她消息的。
老甄微笑着點點頭:“是,準確地說殿下是在太極殿的上書房等着召見您。”
她下了馬,將繮繩遞給一邊的小太監,心中越發奇怪:“如此正式,可是宮中或者朝裡出了什麼事兒?”
老甄還是笑了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說罷,他一甩拂塵領路去了。
秋葉白見老甄不說,便也沒有再多問,反正總會知道的。
只是……
她那種不太妙的感覺卻愈發清晰起來。
而女人的直覺經常非常準確。
秋葉白很快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進上書房,照着規矩目不斜視地向百里初行了禮。
“微臣參見殿下。”
這個時候,她是臣,他是君。
百里初點點頭,慵懶地一笑:“本宮知道秋督公很忙,但是此事與南下討逆有重要的關係,所以還召你進來,見一見我們南征討逆大軍的‘糧官’。”
“糧官?”秋葉白一聽,頓時有些驚訝地擡起頭來:“運糧之事解決了麼?”
南疆行省地理位置比較特殊,數面環山,要麼就是丘陵地帶,所以一旦戰線推進到南疆行省內之後,糧草就會成爲一個大問題。
尤其是越往南疆行省內走,裡面的山便越多,越難走,而糧草車更是不好進入,要靠着人力的話,運糧線一旦拉長,就很容易被叛軍斬斷。
而南疆行省裡現在一定是一片混亂,多爲少數民族之人,他們民風彪悍,不搶糧就不錯了,討逆大軍就地徵糧必定極爲不容易,也許非但徵不到糧食,還會惹來更多的殺機。
比如在糧食裡下點奇怪的藥物什麼的,對於苗人而言輕而易舉。
何況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南疆行省裡的叛軍自己都存在缺糧的現象,何況是他們這些討逆大軍?
所以這個運糧官,是誰也不願意當。
連最近極保持低調風格的百里凌風都在朝上商議此事的時候,都氣得差點拂袖而去。
如今各方面提出來的各種方案都不盡如人意,尤其是有些人,竟道乾脆就不要這個時候開戰,而是等着到秋收的季節再戰。
說這話的人出了宮門就被百里凌風那邊的李牧李將軍給揍了一頓。
若是他們這邊糧食收成有了,那麼叛軍那邊也自然有了糧食,經過幾個月的休養生息,甚至他們都站穩了腳跟,豈非要彷彿出更高昂的代價才能收復失地?
而這個時候,百里初告訴她,糧官有人了,誰?
秋葉白擡眼的時候,才注意到百里凌風和一派的幾名骨幹大臣也在上書房,她心中正狐疑,卻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一邊走一邊用絲綢帕子擦着還有斜溼的手,分明剛從淨房出來。
一身蓮華色長衫罩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外面還籠着一層半透明月華色的外袍,隨着他款步而入,那月華色紗袍輕輕擺動,似那人周身都籠了一層淺淺的銀光。
與他清淺的眉宇和一雙彷彿永遠讓人想起江南蔥蘢煙雨的修眸,相得益彰。
“是你?!”秋葉白微微睜大了眸子,有點錯愕地看着來人。
那人看着她,微微一笑:“有些時日不曾見到秋提督,不,秋督公了,草民這些日子在家中閉門思過,並養傷,還來不及恭賀秋提督你步步高昇,再登高位。”
秋葉白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看着他淡淡地道:“不敢勞煩梅蘇梅大少爺費心。”
隨後,她看向上首的百里初,眼底閃過異樣:“殿下,您說的糧官,不會是……。”
“沒錯,正是梅蘇,梅家大少爺。”百里初看着她悠悠一笑。
秋葉白眼角餘光掠過邊上坐着的百里凌風和他那一脈的大臣,但,即使是暴脾氣的李牧,也是一臉沉默,神色雖然有些不豫,但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梅蘇,梅蘇見她看過來,竟不似往日裡見她時候的模樣,而是目不斜視,神色淡然地站着。
她微微顰眉,事有反常即爲妖,便又看向百里初:“殿下,歷任糧官都是朝內官員,爲何這一次卻換了梅大少爺?”
百里初朝老甄比了個手勢,隨後老甄便將一張地圖呈給了秋葉白。
秋葉白低頭一看,正是一幅極爲詳細的南疆行省的地圖,尤其是各種水路進出的道路、關口都標示得非常清晰。
上面還有一些地方用紅色的三角框了出來,還有些三角中間點了圈。
她心中一動:“這是……。”
“這是梅家在南疆行省的商號。”梅蘇溫潤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其中點了圈的地方,是梅家的糧庫。”
原來梅家的商號也同樣遍佈南疆行省,雖然這些年苗人、壯人等等少數民族與漢人對立尖銳,衝突不斷,但是這些少數民族們卻這些漢人開的店鋪,保持了相對的剋制。
因爲他們確實缺乏很多東西是自己做不了的,需要從中原進口,尤其是而他們也需要銀錢和糧食,總是打劫並不能滿足所有人。
其中梅家在南疆行省的大總管和他手下的商人、商鋪用各種方式接近苗人,與苗人保持還算不錯的關係,尤其是得到了苗人土司的庇護,
梅家也針對南疆行省的特點,在南疆做了不少糧庫,就等着囤積居奇,賣個好價錢。
“但是萬一這些糧庫已經被劫了呢?”秋葉白顰眉道,既然已經開戰,苗人他們就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再繼續對中原的商人保持克制了。
梅蘇淡然地道:“所有的糧庫都在地下糧倉裡,不是南疆行省的大總管,或者不是本家主,沒有人能開啓,也不知道在什麼位置進入糧庫。”
秋葉白一愣,終於明白百里初的意圖了。
這是……
她目光從百里初身上依次劃過百里凌風、梅蘇,最後暗自嘆息了一聲。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會子他們四個冤家各懷鬼胎,可以湊一盤麻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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