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直升機的感覺有點像坐高空纜車,不過很鼓譟,所以從飛離喑平山後開始就不再有人說話,我緊挨着狐狸坐在他身邊,留意到他在上飛機後就打了個盹,約莫兩三分鐘的樣子,之後他身體完全恢復了人形的樣子。
幸而後艙除了我和鋣沒有其他人,儘管如此,我還是把他剛纔裹在我身上的毛毯披到了他身上,他立刻醒了,看了我一眼怔了怔,隨後朝我笑笑,把手伸出毯子故意露出半副胸膛,用眼神問我爲什麼盯着他看。
我臉紅了下,用口型對他說:你看起來真是糟糕透了,死變態。
他見狀再度笑笑,趁着機身在氣流中的一陣顛簸,就勢靠到了我身上,然後在鋣看不到的那個角度,似有若無用嘴脣碰了碰我的脖子。
我沒有像往常被他使壞時那樣推開他,因爲他看起來的確是糟糕透了。
臉色蒼白,身體看上去特別瘦削,而不是我曾以爲的他爲了跟莫非體型相似而故意變成的樣子。因此毯子罩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偏偏這麼一副鬼樣子,還要故作狐媚狀,我低頭看着他那張臉,想把他這副嫣然而笑的表情拍掉,但手伸出之後,不由自主卻是撫了撫他臉側的絲,然後任他這樣靠在我身上,一邊悄悄用手抱住了他。
那之後沒多久,我就在他慢慢向後環繞到我身上的毛尾巴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間,突然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
引擎聲消失了,耳朵清淨得像剛被疏通的排氣管,這讓我緊繃着的身體一瞬間變得鬆弛。
我最初沒覺察到異樣。
實在太過睏倦,所以當時完全沒留意到這安靜靜得是很不正常的,只是緊閉着眼想繼續再睡會兒,但就在這時突然一道鈴聲響了起來,噹啷啷一陣鑽進我耳朵,像根針一樣刺破我腦子裡模糊的睡意。
鈴鐺聲來自我附近的某個角落裡。
但那個時候我仍舊很困,腦子沉得讓我連頭也太不起來,所以一度沒有理會。直到它響了兩三次後,才終於引起了我的注意,勉強睜開眼循着聲音過來的朝那兒方向看去,想找到聲源,可很難。
四周一片混沌,好像黑夜提前來臨了,空氣裡籠罩着一層霧似的東西,模糊得像我那顆被睡意堅固佔據着的腦子,讓我一時間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靠着聲音勉強分辨出它的距離,應是離我約莫幾步遠,聲音不大,但很清晰,一路斷斷續續在往我這兒過來,最初節奏很慢,有一下沒一下的,但不多會兒猛地變快了,像是被人突然把那隻鈴鐺拿在手裡狠命地搖,搖得它一刻不停響着,噹啷噹啷一陣緊過一陣敲進我耳膜裡,直吵得我腦子一陣刺痛。
然後在那片急促的鈴鐺聲裡,我看到有個人搖搖晃晃從我眼前那片混沌裡走了出來。
最初只是兩條腿。
很細很長,蘆柴杆子似的,但非常直。連帶走路也是筆直的,完全沒有弧度,所以令腳步聲聽上去幹燥僵硬,像兩根不停敲打地面的木頭。
幾秒鐘後它們帶着半邊身體也從那片混沌裡顯現了出來。
乾癟如柴的身體,包裹在一條深色布袋似的裙子裡,顯得頭顱特別的大。令脖子不堪負荷朝前微微傾斜着,頭上那把黏糊糊的長緊貼着她的臉和脖子垂在那副身體上,隨着她走動的節奏在身體飄來擋去。
“噹啷……噹啷……”她一邊走,一邊從嘴裡出這種聲音。
模仿着鈴鐺聲,並樂此不疲。
“噹啷噹啷……”鈴聲快她模仿得也快,並且腳步也逐漸加快。
“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幾步到我面前後她彎下腰,朝我不停這麼唸叨着。
我下意識伸手想把她推開,但手指穿過她身體筆直透了過去,伴着股冰冷的氣流她身體一下子散了開來,留下那顆頭顱依舊懸掛在我頭頂上方,吐着一道道冰冷的寒氣,朝我反覆不停地念叨:
“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噹啷!”
然後胸口猛地一緊,我突然被人使勁一提從座位直坐了起來。
險些爲此窒息,但眼前驟然而起一團亮光讓我避之唯恐不及,急忙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這當口撲面飄來一股高級香水摻雜着咖啡的濃香,它令我呼吸漸漸緩了過來,周身的感覺也不再是陰冷刺骨的了,取而代之一股柔軟細膩的溫熱,讓我驚詫之餘下意識慢慢放下了手,擡頭朝四周看了看。
看到狐狸那張臉就在剛纔那顆頭顱所懸掛的地方。
他抓着我的衣領把我提在他面前,一雙碧綠的眼睛不動聲色望着我,像是要對我說些什麼。
但興許是我臉上的情緒相當混亂,也可能是因爲殷先生就在附近,他沒有吭聲,只鬆開手讓我重新靠回到椅背上,這個時候我才覺,雖然自己仍舊是在飛機上,但早已不是剛纔那駕轟隆隆作響的直升機。
它是駕幾乎聽不見引擎聲的、開着暖和的空調、且有着極舒服座椅和高檔香水味的私人專機。
所有座椅都用真皮裹着厚厚的包圍圈,軟軟的,讓人往下一靠就整個人往裡面陷了進去。
我聽任身體在裡面安靜陷了好一陣,隨後聽見殷先生問了我一句:“剛纔睡着了是麼。”
他就在我對面那張座椅上靠着,手裡把玩着他的手杖,臉上沒有帶着墨鏡,所以一雙近乎雪白的瞳孔定定對着我。
每一次看到這雙瞳孔總覺得他好像在看着我,所以讓我也不由自主朝他看着。過了片刻,點點頭:“是的。”
“睡了兩個小時,一定是做了什麼美了?”他笑問。
我不由輕輕抽了口氣。
兩小時……
本以爲僅僅就打了五分鐘的盹而已,沒想到竟然過了兩個小時,也難怪換了飛機我都一無所知。“不是美,是噩。”
“見什麼了?”
我遲疑了下,不明白他爲什麼對我做的那麼感興趣。不過這個的確有些奇特,所以側過頭朝狐狸看了一眼後,嚥了咽口水,我道:“見了鈴鐺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
“鈴鐺?什麼樣的鈴鐺?”
我想了想:“銅鈴吧,不是小的那種,是比較大的,有點像我們小時候那些走街串巷收垃圾的人手裡搖的那種……”
說到這裡,見狐狸噗嗤一聲輕笑,我不由住了嘴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