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情二十九
十月初上,正是楓葉飄紅的季節,朱珠再度被慈禧召進宮裡。
因前陣慈禧突然心心念念想賞紅葉,便有有心專程從香山移植了一些特別好的楓樹到了御花園,原怕水土不服,誰想換了個地方,那些樹倒長得分外茂盛起來,?**凳峭辛死戲鷚暮楦!Q奐孀徘鏌飩ヅǎ鶉繅煌磐藕煜劑白永錚褥勻皇切納斷駁模奔湊倭艘桓擅競臀闖齦蟮母窀窆媚錈?,進宮陪她一同賞楓閒談,也順便驅散一下近日與同治間所僵持而出的陰影。
她前陣剛對同治發過好一通脾氣。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被發現八大胡同裡招**,怎的能不讓她得了消息後大動肝火,幾乎要請出祖宗家法,被慈安硬生生攔住了,又勸她息事寧,免得鬧大了傳出去,成爲宮裡宮外無法抹去的笑柄。想想也是個理,慈禧只能暫且嚥下這口惡氣,卻又因此幾乎悶壞了身子,之後左思右想,原琢磨着要不還是由着自己這兒子同他皇后一塊兒,是好是壞都甭去理會了。但隨即想到那阿魯特氏整日皇帝耳邊吹的枕頭風,頓覺不妥,便李蓮英的提醒下,決定趁着賞紅葉的機會,一干皇親大臣們的女兒間留意留意,看有什麼合適的,又長相周正的,過陣子賞個好點的名號召進宮伺候同治,天長日久,總能讓他淡了對阿魯特寶音那條執着得有些擰巴的心。
因此這賞楓會對慈禧來說,還有着這樣一檔別有用心的深意。
當然旁自是不知的,只知歡歡喜喜圍慈禧身邊盡心地討她歡喜,內中一很快被慈禧相中,便是布爾察查氏家的婉清格格。
身世好,模樣好,性子爽快說的話始終能逗得慈禧開心。所以心下已是將她放了候選名冊的第一位,唯一有些忌諱的是她出去留過洋,怕她沾染上那些洋奇奇怪怪的習性,因而將她召進宮的第二天,趁着賞花聽戲的間隙,慈禧挽着婉清的手隨口般問她:“自十四歲入宮之後,就沒再見過,以爲早早嫁了,誰想一轉眼應有二十了吧,怎的還沒婚配。”
“回老佛爺,因爲去了法蘭西唸書,一心向學,所以婚配之事倒也不太上心。”
“聽祖父說,那邊待了有五六年,可學着些什麼?”
“回老佛爺,奴婢那邊學畫兒來着。”
“倒是同載靜一樣。”
婉清抿脣一笑:“怡親王除了學畫,還學了洋很多東西,哪像婉清,成天只知道玩耍胡鬧。”
“怎麼個玩耍胡鬧?”
“譬如辦了陣子畫社。”
“畫社?”
“便是跟各類學畫兒的學生一同聚一起,一塊兒畫畫,一塊兒喝茶談天,偶爾也將自個兒的畫展出給外頭看……”
“哦……聽來倒也有趣……”
“不過那些年法蘭西一直都動盪不安,譬如巴黎鬧革命,又被德意志圍城,局勢一度緊張得很,因而不多久就沒再辦?**ィ級嫜0彀轂ㄖ街啵彼檔秸舛袂逍πΦ潰骸襖戲鷚芍臘屠韞紓捎幸饉跡岢裁瓷緇嶂饕宸絞焦芾砉揖茫褂懈九【偃ā?br/
“婉清啊,”眼見婉清說得目光閃爍,有些忘形起來,一旁有老福晉立即察顏辨色地阻斷了她的話頭:“洋那邊胡亂折騰的東西,老佛爺面前胡說些什麼。”
婉清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同時望見了慈禧微蹙的眉頭,忙朝邊上退了退,匆匆跪下道:“婉清胡言亂語,老佛爺贖罪……”
慈禧倒也並不意,只是淡淡朝她瞥了一眼,隨後笑笑:“做女便要有女的樣兒,什麼革命啊,公社啊,有甚好去關心的,先前說畫兒倒是有趣,別再拿那些無趣的話掃了們這班娘兒們的興致,起吧。”
“……老佛爺說得是。”
眼角瞥見婉清低頭站起身,慈禧已沒了繼續同她攀談的興致,擡眼朝周圍那些面色拘謹的少女們瞧了兩眼,許是受了剛纔婉清那番話的影響,看誰都不痛快起來,於是暫且將選妃的念頭擱到一旁,目光轉到邊上,望見獨自一站遠處擡頭看着楓葉的朱珠,就朝她招了招手:“朱珠,嫌咱的話無趣是麼,一個望着那些葉子發呆。”
朱珠立時回過神,朝她走近了過來:“回老佛爺,因朱珠頭一次見到楓葉這樣紅,所以看得有些癡了。”
“確實紅。”慈禧笑笑。
擡頭也朝那些楓葉望了眼,的確如朱珠所說,這些被移植來的楓葉留神細看,確實比以往見過的都要紅,一片片紅得幾乎跟血似的,被陽光一照,好似會噴出火焰,真真是好看。
卻也因着這樣鮮豔奪目的好看,似乎又多了些妖冶。
想到妖冶這個詞,慈禧不由微微一怔。
邊上李蓮英察言觀色,立即笑笑道:“老佛爺,祥瑞啊,如此一片紅火,豈不正意味着咱這大清江山,如同今年這楓葉一般,格外的紅紅火火。”
此話一出立時釋了慈禧心頭那點不安,當即笑了笑,指指他道:“就知道哄開心,扯什麼有的沒的,不過一些好看的樹葉子而已。”說罷,再次望向朱珠,朝她那張臉一陣打量:“前陣聽額娘說起,已將許配了。”
朱珠垂下頭:“是的,老佛爺。”
“倒也確實該嫁了,18歲……本來上次見到,倒有心將指給載靜來着,既然阿瑪中意太醫院的碧先生,便不需操這份心了。”
聞言朱珠不由輕輕捏了下手裡帕子。片刻勉強擠出一絲笑,輕聲道:“謝老佛爺關心……
“不過,”忽然話音微微一沉,慈禧從宮女手中接過一杯茶,輕呷了一口:“雖然是阿瑪看中,門第上總還有些不妥,以阿瑪這樣的身份將嫁與區區一個八品官員,實是下嫁了,也不曉得阿瑪怎樣想的,北京城多少貝勒貝子爺,無論挑選哪個,總好過這麼一個小小御醫吧,說可是?”
“回老佛爺,碧先生是有恩於家的……”
“有恩?那報恩便是了,需要委身於麼?”淡淡丟了句,擡眼瞥見朱珠低頭一言不發站着,便緩了緩神色,笑笑道:“別往心裡去,也就隨口一說而已,阿瑪能因報恩而不惜將女兒下嫁,這份心總歸是好的。”說罷,將茶朝宮女手裡輕輕一送,搭着李蓮英的手正要繼續往前走,忽兩眼朝前一望,再次微笑起來:“唷,這不是咱怡親王爺麼,怎的會同曾先生一起。”
前方來着正是怡親王載靜。
同一名五十上下男子並肩走一塊兒,見着西太后的鑾駕和慈禧的身影,立即緊走幾步到她跟前行了禮,隨後笑道:“可巧,先生剛說起今日要見着貴,載靜便立即見到了老佛爺的面,先生果真是料事如神的。”
“這嘴淨會哄開心。”慈禧笑着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轉到仍跪他身旁那個中年男身上,朝他擺了擺手:“起吧。這園子裡就不要見外了,曾先生這會子是同載靜一道遊園麼?”
“回太后,上午臣剛從東陵回來,恐太后惦記着,所以放下行李便入宮了,聽說太后正賞楓,不好打擾,剛好遇見怡親王,相談甚歡,所以正同他一道這附近走動走動。”
“呵,先生大忙,平時閒雲野鶴,也不曉得什麼地方神遊,難得等回京一趟,等會兒自是要同先生好好說上會子話,”說着,轉頭對身後那班垂首而立的女眷們笑道:“們莫躲躲閃閃的怕生,可知這位是誰,便是咱先帝爺世時分外推崇的堪輿大師曾廣聖先生。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兒能瞧見,是緣分也是們的福分,要知這位先生眼神可好,瞅着家門前一塊磚便知家風水好不好,問問們家阿瑪,應是無不知,無不曉的。”
“老佛爺謬讚……”聽慈禧如此誇讚,那曾廣聖面上波瀾不興,只帶着得體的笑躬身朝兩旁女眷揖了一揖,隨後似有若無般略一擡頭,朝着朱珠方向望了一眼。
這細微的舉動讓朱珠吃了一驚。
慌忙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也躲開了載靜望向她的視線,正惴惴不安之際,聽他問慈禧道:“太后千歲,臣斗膽問一聲,您身後那位戴着面具的姑娘,可是斯祁家的二小姐朱珠?”
“正是。”
“果真是她,沒想一轉眼竟已這樣大了。”
“先生曾見過這丫頭?”
“回老佛爺,斯祁姑娘年幼時微臣曾有幸見過她一面,卻不知姑娘是否還記得微臣?”說着,目光再次朝朱珠望了過來,朱珠此時也因好奇而將頭擡起,藉着臉上面具阻擋,所以狀了狀膽子仔細朝他那張臉望了望。之後覺得似乎是有點眼熟,卻怎的也想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見過,便依舊沉默着,朝邊上宮女的身後退了退。
見狀慈禧微微一笑,問曾廣聖道:“凡見過總是有不尋常之處,先生不妨說說,究竟先生是怎會見到斯祁家這個小女兒的?”
“回老佛爺,因十三年前斯祁府中發生了些變故,所以斯祁大將微臣找去了府中,想替他看看風水,便也因此見到了斯祁姑娘,而那時姑娘臉上尚未戴此面具,所以微臣有幸見過姑娘的真容。”
“是麼……”聞言慈禧目光微閃:“果然算得上是故交了。”
朱珠的目光則更爲驚詫。
原來此她還沒戴上面具前就已見過她,只是那會兒年紀太小,對他實半點印象全無。這會兒經他一提,方纔想起好像確實曾見過這樣一個,原記憶中他的樣子已全然模糊,只依稀是個被阿瑪極爲尊敬的,所以難免覺得神秘而可怕,今日一見,倒也跟普通沒有任何兩樣,只一雙眼似乎格外犀利,即便揹着光,都好似有精光從中射出。
不由腦中一陣混亂,失神間,耳畔聽見慈禧又道:“斯祁家發生的變故,是否就是因了當初白蓮教詛咒一事?”
這話令曾廣聖似乎怔了怔。隨後兩眼再次朝朱珠望了過來,淡淡一笑,向慈禧答道:“白蓮教詛咒之事麼,爲其一,實則還爲其二。”
“哦?其二是什麼?”
“因斯祁姑娘的命格過於強悍。”
“過於強悍?強到怎樣的地步?”
曾廣聖笑了笑:“回老佛爺,此強,強可通天。”
“這是怎樣一個說法,先生?”
“老佛爺……這微臣卻不好說,只記得她生辰八字極貴,貴得讓臣都覺得有些驚詫,因而後來被高指點,用面具遮擋了她的臉,方纔能壓得住她命裡的貴氣,以免傷到了斯祁府裡的運勢。”
“竟能有這般金貴……”聞言,不僅是慈禧,連朱珠身周那些也不約而同將目光朝她臉上望了過來,一時猜測有之,驚異有之,狐疑有之,令朱珠臉色通紅,恨不能立時從這地方逃開。 шшш_ тт kán_ C ○
見狀慈禧不由轉過身朝兩旁輕掃一眼,淡淡道:“瞧什麼,不就還跟往常一樣麼。”
話音未落,瞬間層層目光全都消失,朱珠得以透了口氣,朝慈禧輕輕一揖。慈禧卻彷彿未曾瞧見,只側過了頭,再度朝曾廣聖問了句:“先生剛纔說,他家還有高指點。能叫先生稱作高的,倒有些好奇究竟是個怎樣的高。”
“這……回太后,這一點倒是連臣都不知……”
“……也罷,回頭問問斯祁鴻翔便是了。”說着,擡頭望望天色,似自言自語般道:“瞧,剛還好好的天,這會兒怎的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李蓮英一聽忙道:“許是要有雨,不如今兒先散了,由奴才伺候老佛爺回宮去歇着。”
“也好,咱就各自回去歇了吧,廣聖待到申時來宮裡,且有些話要同說說。”
說罷,徑自搭着李蓮英的手回了鑾駕,先行往儲秀宮方向而去。
其餘見狀立即各自散開。年長的各自上轎,年輕的則要麼相攜返回自己住處,要麼仍逗留楓林中,因見狀靜王爺尚此間,便悄悄藏身假山或樹影背後,一邊悄悄望着他,一邊嘀嘀咕咕竊竊私語。
朱珠則是慈禧上了鑾駕後便立即離開此地的。
同曾廣聖的相遇,雖慈禧說是福緣,對她來說卻是糟糕至極,因爲曾廣聖看似簡單的一番話,讓她不得不再度回憶起十三年前斯祁府裡混亂不堪的場面,和那會兒對於年幼的她來說所承受的無盡惶恐和恐懼。
這讓她心裡亂作一團。
又因載靜當時就數步之遙,近得一擡頭就能望見他那張臉,更是讓朱珠心裡頭彷彿打翻了五味甁似的。
酸楚,苦澀,又不安……
種種情緒凌****雜到一起,以至令她走得有些慌不擇路。所以好長一陣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兩條腿究竟將她帶去了哪裡,只一味呆呆朝前走,腦裡想着沉甸甸的心事,幾乎連面前的池塘都入眼不見。
險些因此就跌進那池裡,所幸腳底打滑時被身旁丫鬟攙住,隨即聽見身後有劈頭對她罵了聲:“失了魂還是怎的,叫多少遍都沒聽見,活該們怎不讓她索性跌進池裡清醒清醒去。”
頭朝後一回,見到原來是固倫榮壽公主。
這公主二十來歲卻是極其顯老,因而朱珠頭一回見到她時曾脫口叫了她一聲姥姥。所以每回見到朱珠,這公主面色總是冷冷的,不過知她嘴硬心腸軟,所以雖然不算親近,每回只要見到她西太后的身邊待着,朱珠總會覺得格外安心些。
此時被她兇巴巴罵了聲,朱珠倒也因此立刻回過了神,忙行了個禮叫了聲大公主,知她必是有話要同自己說,就緊走兩步跟到了她身旁,一邊慢吞吞跟着,一邊等她再度開口。
“自前日入宮就覺着整日魂不守舍的,”過了片刻榮壽公主朝她臉上瞧了眼後道。“近來是怎的了,也不怕老佛爺面前出個什麼岔子。”
“謝大公主關心……朱珠近來身子欠佳,所以……”
“身子欠佳,”聞言冷冷一笑,榮壽直截了當道:“倒是聽說了,待到神武門罈子竣工,就要嫁給那碧落先生。既然身子不佳,怎的不叫那位碧先生好好瞧瞧。”
“回大公主,給瞧過了,也開了藥方。”
“那看來藥方不起作用。”
“呵……只是需要些時日調理。”
“心病還需心藥醫,若心裡頭還有個別,多少藥?**ヅ露際敲揮玫摹!?br/
這話說得朱珠臉上一陣苦笑:“大公主說些什麼,朱珠聽不懂……”
“便是怡親王曾到府上求親一事,別當們這些老孃兒們宮裡頭待得渾渾噩噩,什麼都不知。”
“公主……”
“也知倆從小親近,即便一個呼來喝去,一個哭哭啼啼,卻總也跟飴糖似的黏糊一起,還老跟着他到住處偷糖吃。”
“公主……”短短几句話說得朱珠心裡一陣刺痛,想要她別再往下說,卻又不知怎樣開口。當即只能欲言又止地沉默着,見狀榮壽倒也立時不再繼續說什麼,只淡淡一笑,望着她道:“看,還是咱這樣醜了吧唧的好些,沒那麼多男惦記,也不用去費心惦記什麼男,反倒是心裡頭痛快些。”
“公主幾時醜過……”
“別跟廢話,自個兒的臉自個兒心裡清楚。”說罷,見朱珠垂下頭不再言語,遂緩了緩聲音,道:“其實就是想替額娘說一句,無論碧落也好,載靜也好,嫁過去就安心些,別再給自己心裡添堵了。要有不痛快,這普天之下比不痛快的多了去,卻叫別怎麼活,瞧瞧,十二歲嫁,十七歲便守寡,即便沒守寡那些年,又有幾回能同自個兒額駙像對尋常夫妻那樣相處的,說醜些,男到底啥滋味,身爲固倫大公主,卻遠不如大街上一個店鋪家的小媳婦知道的多,說,這些年過下來的心裡有多苦。”
一番話聽得朱珠臉一陣發燙。
正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忽然頭頂桀桀一聲嘯叫,片刻就見一隻毛色漆黑的大鴞從天而降,落兩面前一株大樹上,瞪着雙焦黃瞳孔直愣愣朝兩望了陣,隨後拍拍翅膀飛了起來,也不理會榮壽伸出的手,徑直往雲霄深處飛去,片刻不見了蹤影。
“啊……白日裡也到處飛麼……”見狀朱珠不由蹙了蹙眉。想起總聽說這種鳥兒白天像個瞎子,晚上纔到處飛,怎的會白日也見到它們出沒。又一副天生陰測測的模樣,總讓覺得不安。
榮壽朝她笑笑:“有所不知,這是察哈爾家養的大鴞,白天夜裡都能飛,察哈爾莫非進宮時把它們帶了來,說是跟看門狗似的,能看守庭院。”
“是麼……”
“不過,”略略皺了下眉,榮壽擡頭望着那鴞消失的方向,輕輕咕噥了句:“倒也怪了,原有兩隻,平常總是出雙入對的,今日怎的只來了一隻。”說罷,忽地想起了什麼,朝前緊走兩步,回頭對朱珠道:“光顧着同說話,倒險些忘了,今兒要去承乾宮轉轉,且自個兒回去歇着吧。”
“公主是要去見皇后娘娘麼?”
“是啊,病了。老佛爺也不讓皇上去瞧,又顧着賞楓,好似忘了讓御醫去診斷,且去她宮裡看看,”說到這兒,她望着朱珠輕輕嘆了口氣:“瞧,苦命世上可多,他倆自是有情,又成了夫妻,現?**叢醯囊桓憊餼啊T搗終舛鰨Α彼底牛熘榘諏稅謔鄭澩攀膛星較虼掖葉ァ?br/
留朱珠一原地呆站着,想着榮壽剛纔那一番話,卻倒也似有種醍醐灌頂般的有理。
於是慢慢醒了醒神,正預備着打起精神往自己住處返回,誰知頭一回,卻見一行正從她試圖離去的那條小徑一路過來。
初時未覺。
直到近得只隔十來步之遙,爲首那頭一擡,朝朱珠不偏不倚望了過來。
生生將朱珠原要避開的身形給定了原地。
想動動不了,想說,卻也不知說些什麼。只原本一顆被榮壽說得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急促地跳動起來,直到對方走到跟前站定腳步,方纔慢慢擡起頭,鼓起勇氣朝那張令她心亂如麻的臉望了過去,隨後用細得連蚊蠅都不如的聲音輕輕道:“王爺吉祥……”
載靜似乎沒有聽見。
也似乎明明站她跟前,卻只瞧着她身後那棵樹。
片刻側頭朝她身後侍女掃了眼,道:“同們主子說些話,們且先退了。”
兩名侍女略一遲疑,見主子只一味發着呆,便躬身退了。
“們也退吧。”他又對身後他的侍從道。
那些侍從立即也躬身離開。
不消片刻,只留下這兩,載靜便又朝前走了一步,見朱珠依舊沉默站着,遂望了眼她身旁開得熱鬧的花團,狀若無心般說了句:“中秋觀燈,可觀得痛快?”
“……王爺怎知朱珠中秋觀燈……”
“且回答,可觀得痛快。”
朱珠咬了咬脣,點點頭:“痛快。”
“碧先生待可好?”
“好。”
“好?好便好。”說罷,微微一笑,自她身旁擦肩而過,朝她背後那條路上沉默離去。
那瞬朱珠心跳好似突然間沒了。
連呼吸都頓住了。
因爲以此方能讓心臟處猛裂開來的劇痛緩和下來。
不至於讓她立即跌坐到地上,也不至於讓她喉嚨裡發出任何一點能讓她難堪的聲音。
只是無法控制兩隻眼睛迅速模糊起來,她搖搖晃晃朝前走了兩步,正要試着平穩下呼吸好去把侍女叫來,突然身後一隻手將她肩膀一把抓住,沒等她反應過來,輕輕一轉便令她方向調轉了過來,直直面向身後那原本已該走遠的,直直令她那張難受到微微有些扭曲的臉撞進了他緊貼而來的胸膛上。
好一陣緊抱。
抱得朱珠幾乎窒息,卻任由自己一動不動靠載靜懷裡,聽着他劇烈的心跳,感覺着他體溫透過他胸前的衣裳撲到她臉上。
哪怕只是一會會也是好的。她想。即便所有都會說,這樣不好。
隨後載靜終於還是將她鬆了開來。
又將她輕輕從自己懷裡扯了開來。
只是一雙手握她肩上,卻怎的也移不開,如此沉默着,低頭一言不發地望着她,直至一陣冷風襲來,他終還是鬆開了手,將她披肩上鬆脫的扣子繫了繫緊:“怎的老是丟三落四,衣服也不知扣嚴實,回頭風一吹明兒便得喊嗓子痛,從小到大,總是這樣沒頭沒腦兒的,叫不省心。”
“……王爺自個兒也要當心着身體。”
“戴着這枚簪子。”
“便是一刻也不捨得離身……”
“呵……”
“王爺笑什麼……”
“想過去,宮裡或抱着,或揹着,現如今,便是說句話都跟做賊似的。”
“呵呵……”
“笑什麼。”
“想起上回宮裡被王爺欺負的事兒了……”
一句話出口,身子再度被載靜緊緊抱進懷裡。
臉上那笑沒入他胸膛的一瞬就再也撐不起來了,她緊貼着他胸口無聲哭了出來,卻又不想讓他看見,只能死死低着頭,即便他捧着她的臉想讓她將頭擡起來,也無法令她離開那胸膛半分。
於是他只能低頭吻着她的髮絲。
低頭用自己手指她發間,她臉頰,她脖頸上一遍遍細細撫過。
很專注,專注得連頭頂淅瀝瀝飄落的雨絲都沒有任何察覺。
直到遠處一道話音小心翼翼地傳了過來:“王爺,太廟那邊出了事兒,皇上正差到處尋王爺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