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上紅色的燈光籠罩在蘇莫光滑如玉的小臉上,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她緊閉雙目的暗自禱告着偉大的上帝能夠給徐言司一次幸運的惠顧,儘管裡面此刻生命垂危的他幾分鐘之前還在想着如何置自己於死地,蘇莫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把透明的長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裡,想要用疼痛來稍緩自己煎熬焦慮的內心。
蔣慕白驀然的站在她的一側,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緊蹙難平的眉,不由自主的悄然向她挪動了兩步,糾結不知該如何是好,猶豫的雙臂如同阿童木的鐵臂,沉重到怎麼也擡不起來一下,愣是隻能傻傻的怨怪着自己的無能爲力,他甚至開始幻想着躺在裡面的那個人是自己該有多麼幸福。只是轉念一想,蘇莫對於徐言司的與衆不同,若真是換了自己,怕她也不會如此坐立不安吧。
忽然之間,蘇莫一個心急的轉身,一不小心踩到了身後蔣慕白純白色的休閒運動鞋上,擡眸間正巧的迎面撞上了蔣慕白瞬間愕然的目光,她訕訕的迅速偏過頭,神情閃爍的道歉道,
“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蔣慕白用力的抿了抿雙脣,眼底浮現一條整齊的黑色陰影線,腦海裡靜靜反問道,自己到底是該如何接出下一句呢?真是可笑,如今連說出一個字也要小心翼翼,生怕讓她更加的逃避自己,最後消失不見,蔣慕白略帶傷感的搖搖頭,口氣敷衍的回覆道,
“我沒事,謝謝。”
可能是他突然的客氣讓蘇莫有些還不適應,她明顯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少頃,也故意的擺出一張冷淡的面孔,順着他的話接下去道,
“嗯,那就好。”
不明所以且又簡短的一段對話後,兩人各自刻意保持距離的站在一邊,中間頓時拉下了沉默的黑色幕布,連同周圍的空氣也霎時的凝結在一起,充滿了令人不爽的壓抑感,蔣慕白眼角的餘光飛速的掃了眼一臉嚴肅的蘇莫,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在外,乾巴巴的皺緊的皮膚。
終於,在一場漫長的等待之後,兩個身穿白大褂,面部只露出兩隻眼睛的醫生倏地打開了那扇一直緊閉的大門,蘇莫翹着脖子,捕捉到了他們沉重的神情,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還沒等醫生開口,她率先的大步向前,目光灼灼的窺探着醫生白色口罩上漆黑的瞳孔,幾乎不敢發出聲音的輕輕詢問道,
“醫生,他怎麼樣了?”
蔣慕白這時也把焦點落到了兩位神聖的“上帝”身上,惶恐的等待着他們的宣判。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無能爲力的嘆息一聲道,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蘇莫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而今真的身處其境時,她竟然莫名的覺得搞笑,她發自肺腑的想要仰天大笑,順帶大聲的吼上一句,你們開錯玩笑了吧。徐言司,他才二十幾歲,他甚至沒有真正的享受過自己這個年紀該有的人生和青春,他一直被病魔折磨了這麼久,臨死卻還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下,每天只是憑着那些藥水維持着自己的呼吸,她不敢相信的再次拼接上醫生們正色認真的眉頭,怔怔的又一次的近乎顫抖的追問道,
“他……真的……”
話音還未落,醫生們一臉惋惜的截斷了她的話,替她說出了她怎麼也不願說出的事實,道,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們真的無能爲力了。”
恍惚之間,蘇莫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一片空白的大腦驀地恢復了所有曾經的回憶,徐言司始終落寞的側臉和難得燦爛的笑容,無一不紛紛的映在瞳孔,揮之不去,巨大的悲痛頓時一股腦的向她襲來,她的眼淚猝然掉落,傾盆大雨的淋溼了自己的緊握的手背,蔣慕白本能的走過去,雙手輕而有力的搭在她的雙肩,滿是心疼的沉聲勸道,
“蘇莫,別這樣。”
蘇莫慢吞吞的把餘光瞥向蔣慕白,腦袋卻還重重的埋在胸前,仿若失聲的扯出一句話道,
“他死了。”
蔣慕白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她承受下所有的悲傷,百爪撓心的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拳頭,像是生生的要把手指穿過手心無限延長,長到可以直接通到蘇莫最柔軟脆弱的心底。他不自覺的雙手一點一點的向上浮起,把蘇莫牢牢的環繞其中,悄無聲息的擁入懷中,無聲勝有聲的默默不語。
蘇莫渾身無力的陷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流淌的血液裡傳遞來絲絲暖意,不需再努力控制的號啕大哭了起來,晶瑩溼潤的淚珠不多一會的侵略下蔣慕白肩頭清香乾爽的衣裳。兩個醫生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也各自識趣的驟然走了回去。
蘇莫歪在蔣慕白的臂彎裡,旁若無人的呆望着前方的一片白色,嗓音沙啞的小聲問道,
“蔣慕白,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我該怎麼辦?”
她對徐言司的感情若說是愛情,可是終究還是變了質,若說是友情,卻還總是多了那麼一點的關心,而在蘇莫的認知裡,也的確是把徐言司當做了親人,她希望他可以好好的,快樂的度過自己餘數不多的日子,可是看來連這點小小的期望都轉眼成了奢望。那種難過,就像是有人在心口處毫不留情的劃開一道口子,還要把滿是辣椒的針尖,隨時下手扎刺。
蔣慕白漠然的摸了摸她柔順的後腦勺,語氣裡充滿了溫柔的回答道,
“流些眼淚自然是好的,可以洗洗眼睛,只是不需要太不開心,畢竟我們也可以祝福他的,你想想他活着的時候,受盡各種痛苦,可是現在他去了無邊的極樂世界,哪裡有着塵世間所不能企及的美麗和幸福,故去的人類會在那裡蓋起另外一所城堡王國,沒有疾病,不用分離,人們只是永遠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這樣不好嗎?”
雖然明明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蔣慕白虛幻出來的安慰她的想象,可是蘇莫偏偏像是在他的字裡行間聽出了那樣美妙的一個地方,心嚮往之,她寧願一廂情願的相信着,所有失去活力的靈魂都只是去了那裡,她寧願顧自的認爲,他們真的過的無比安樂。她兀自的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接着擦拭了下水汽流動的淚哐,滿含信心的柔聲講道,
“你說的對,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淨土的。”
蔣慕白微笑淺淺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眉宇之間複雜的匆匆的掃了眼安靜如水的畫面,心下不禁暗自幻想着,若時光真的可以停止,能不能就呆在這一秒不走了,不需要多甜蜜,多膩人,只需要讓她知道,她在蔣慕白的心裡比任何都要重要,他願意一輩子保護這個唯一深愛的女人,可惜有些話當時說不出口的,也許以後再也沒機會說出口了。
連綿的雨季,一直都是淅淅瀝瀝。烏雲密佈的天空,讓人本就沮喪的身體一點也提不起精神,剛剛參加完徐言司的葬禮回來,蘇莫黑色連衣裙上的白花還依然不諳世事的呆在那裡,她垂下頭的望了一眼,又再次四肢舒展的一頭栽在了自家的大牀上。
她的眼睛遮在指下只露出一點點的光線仰望着空空的天護板,恍若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並不美好的夢境,她甚至覺得從自己遇見徐言司的那一刻起,都充滿了無法想象的虛幻。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還會選擇接受徐言司,然後不顧一切的愛上他嗎,可是時光不會倒流,所有的只是浪費的庸人自擾罷了。
反轉個身,她又想起了那個一直守護自己的冷麪少爺,萬人仰慕的校草,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在他人面前總是一副趾高氣昂,不屑一顧的超**的樣子,唯獨面對自己,總是委曲求全,細心討好,他對自己的關懷和照顧蘇莫可以如數家珍的一一報道,她也知道蔣慕白的愛是真心的,不摻雜一點私利的東西,更不要求自己同等回報。她一直霸道的享受着這樣衆人羨慕的待遇,究竟又是憑的什麼呢。
這幾日以來整日的胡思亂想,外加奔波勞累,蘇莫簡直是疲倦極了,好不容易的回到自己熟悉親切的房間,眼皮也是重重的壓了下來,混沌的腦子也容不得思考再多,索性就當一會徹底的白癡,什麼也不再想,剛把枕頭捂上頭頂,就要準備進入夢鄉,
“鈴鈴鈴……”一陣討厭尖銳的手機鈴聲猝然的響起,打擾了蘇莫剛剛睏意尤生的清夢。她不太滿意的接過電話,口氣也不太好聽的徑直開門見山道,
“你是誰啊?”
對面足足沉默了一分鐘,就在她正奇怪是哪個神經病打錯電話掛斷的時候,終於裡面傳來了一個男人平穩的聲音,
“請問是蘇莫蘇小姐嗎?”
蘇莫有些詫異的點點頭,這纔想到,原來對方也看不到,她連忙的應話接道,
“是,我是,請問您是哪位?”
聽着他蒼老的聲線,蘇莫估摸着對面這位怎麼着也得是個自己的長輩,不管怎麼樣,尊稱總是不得罪人吧。而這個陌生人倒也非常客氣的繼而笑吟道,
“我是萬管家,蘇小姐可還記得我嗎?蔣慕白是我家少爺。”
隨着他十分中氣十足的介紹完自己的身份,蘇莫恍惚的眨了眨眼睛,萬管家,她自然還是記得的,那個說變臉就變臉的奇怪大叔,只是他來找自己做什麼?蘇莫百思不得其解的揉了揉痛苦幹澀的雙眼,只好繼續強打起十二分的緊張精神,同樣禮貌的接過話道,
“我記得,萬管家,您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