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倏地回頭:“在哪裡?”
朱灰灰指着前面的一棵粗大的樹:“就在樹後面--咦?那屍體自己跑了?”
她用力揉揉眼睛。真是奇怪!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她的眼力一向不錯,明明看見樹後有只腳,還穿着青色短靴和白布襪子,怎麼會不見了呢?
流月凝神觀察周圍情況,忽然冷冷一笑,緩緩地走過去,繞到樹的後面看了看,然後回過頭來,微微笑道:“屍體不會自己跑的!”
“我知道!”會跑的就不是屍體!朱灰灰湊了過去,忽然一跳老高:“啊!原來他躲在這裡!”
頭頂的樹冠間,一具屍體橫亙在兩根樹杈之間,一條腿垂了下來,青靴白襪,幾乎便踏在她的頭上。
流月伸掌在樹幹上拍了拍,隨即帶着朱灰灰退遠一些。
樹幹初時連晃都沒晃一下,停了剎那,橫着屍體的兩條樹杈突然一震,樹葉嘩嘩響,夾雜着“吱呀呀”的聲音,然後樹杈斷落,屍體“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枝葉紛揚中,朱灰灰敬佩地道:“流月兄,你好厲害!”
流月不由輕笑,如初春的風,溫柔裡卻帶着料峭的寒意,目光緩緩在四周巡視:“灰灰,過來!”
朱灰灰也不傻,早就一步跨到他邊上了。她能不知道麼?明明看到屍體的腳伸在樹後,一眨眼就上了樹,既然屍體是不會自己跑的,那麼肯定是有人將之移了上去--瞧流月兄的神情,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是個高手。而且,這麼短的時間,他肯定不會走遠,說不定就埋伏在身邊。
“喂!你出來!我看到你了!”朱灰灰忽然大聲道,“靠!你裝死不出來是不是?我要罵你娘了!@@%%……”
流月急忙按住她的嘴:“算了,不要罵了!他走了。”
“走了?這麼快?”那她不白罵了嘛。
流月點點頭,臉上帶着一絲嚴肅:“灰灰,從現在起,一步都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我知道的!”朱灰灰道,“流月兄,那具屍體我認識。”
“他是--”
“他叫陳一郎,是‘狼狽爲奸’中的一個!”屍體一落地,她就認出那是誰了,只是,他怎麼會死在這裡?而且--老公都在了,老婆還會遠嗎?
“原來是他!”流月俯身檢查了一下陳一郎的屍體,眉頭蹙了蹙,然後回頭,“灰灰,你在找什麼?”
“找他老婆。”她東張西望地想找到宋小貝的屍體。
“不用找了,”流月往前一指,“如果我沒猜錯,她應該在那裡。”
前方崖下,林海深處,有一座村莊。白牆青瓦,疏枝掩映,水塘泛波,田地整齊。
非常平靜的村莊。平靜到聽不見雞鳴犬吠,也聽不見任何屬於人的聲音。
村前岩石上,刻着三個大大的紅字,朱灰灰放眼看去,一陣歡喜,這三個字,她居然全都認識,正是“見血樓”。可是--
“這麼一個小村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見血樓?”朱灰灰納悶地問。
流月目光閃動,靜靜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回答道:“對!”
“可是--人呢?”
流月緩緩地搖搖頭。
朱灰灰站在村前,想起來之前燕深寒的囑咐,立刻從懷中掏出他給的玉佩,拎在指間對着村子晃呀晃,邊晃邊叫道:“有人在麼?”
然而她一連叫了五六聲,村子裡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灰灰皺起了眉頭,道:“流月兄,情況不對!”她混江湖已久,對這種事情也算很有經驗,聯想到之前陳一郎的屍體,立刻便想到這個見血樓八成是出事了。
流月早已知道不妥,道:“我們進去看看。”
朱灰灰有點害怕:“會不會……很危險?”
“會!”
“那……那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
流月一笑,道:“好!”
朱灰灰看看他:“你不勸我幾句?”
流月奇道:“勸你什麼?”
“勸我說--”朱灰灰憋粗了喉嚨,裝成男子的聲音,一本正經地道,“都到了見血樓的門口,你答應蛇上使的事情,不做了麼?”要是大俠,一準兒是這樣說的!
流月笑了:“那麼,你倒是想不想去呢?”
朱灰灰愁眉鎖起,道:“當然不想去,可是又不得不去。”
流月呵呵一笑:“別擔心,有我在!”
挽起她的手,邁步向見血樓走去。有站在門口說閒話的功夫,說不定事情都辦完了。
見血樓顯然曾有建築園林高手佈局,每一棟房子樸素中透着精緻,繁花碧樹疏密得宜,幾乎每一處的景色都不相同。
朱灰灰走在整潔的石板路上,耳中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心卻越來越覺得不安,情不自禁地向流月的身邊捱了挨。
這村子,死氣沉沉哪……
流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順手推開旁邊的一扇木門,向裡面望了一眼,面色微微變了一下。
朱灰灰從他的肋下探出頭去,只見裡面是一間廳堂,打掃得很乾淨,牆壁上掛着字畫,廳中擺着桌椅。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穿着團花的袍子,頭軟軟垂在一邊,看上去像在打盹一樣。
她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喉嚨,小小聲地叫道:“老太太!老太太!”用這樣的音量說話,她也不知道是怕吵“醒”了人家,還是怕吵“活”了人家!
流月道:“她已經死了!”
朱灰灰沉重地點點頭:“我……我看也像!”
流月道:“這個老太太人稱程夫人,是見血樓的三大長老之一的鬼長老,在江湖殺手譜上名列第七,別看年紀老邁,但一支鑌鐵柺仍然罕逢敵手。去年著名邪派高手飛葉屠神柳東風被刺殺一案,有人便懷疑是這位老太太做的。”
朱灰灰自欺欺人地道:“這樣厲害的老太太,當然不會是被人害死的,她也許是……是太老了,自己睡着睡着,就過去了……”
流月笑了一笑,道:“也許吧。”目光落在另一個方向。
朱灰灰望將過去,但見眼前一排纏繞着藤蔓的竹籬,竹籬下方伸出一隻手來。那隻手細白圓潤,指甲紅紅的,上面戴着瑪瑙的戒指,手腕上戴着瑪瑙的手鐲,素手纖纖,與紅玉相得益彰,煞是好看--只可惜,那隻手是斷的。
流月走過去,將竹籬的門推開,看清楚裡面的情景,輕輕地嘆了口氣:“想不到見血樓的飛天玉女,竟死得這樣慘!”
朱灰灰剛要湊過去看,流月將她拉了回來:“灰灰,別看了,不好看!”
他雖然如是說,可朱灰灰眼尖,仍然看到裡面滿地的血腥中,有一堆七零八落的身體零件,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接下來,兩人從村頭走到村尾,發現了數十具的屍體,幾乎個個都是見血樓的高手,拿出去都是名動江湖的人物,而燕深寒囑咐她找的那個唐骨,赫然也在其中。
朱灰灰終於感覺到,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得多--似乎見血樓竟沒有會喘氣的人了!
她心驚膽戰地問道:“流月兄,見血樓的人,都……都死了?”
流月面色沉重:“看樣子是。”
“是什麼人殺了他們?”
“很難說!”流月沉默了片刻,又補充一句,“見血樓是一流的殺手組織,在江湖中的名氣很大,這樣的名氣,是靠殺人殺出來的,所以仇人也很多。”
朱灰灰想了片刻,不太認同這個說法。
見血樓存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仇人那麼多,他們還是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活得好好的,可見實力非同小可。一羣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被仇人所殺?
“殺人不是比武,光有武功是不夠的。”流月發出一聲喟嘆,“武功再高的人,也敵不過陰謀詭計!”
朱灰灰拉拉他的袖子:“流月兄,你覺不覺得,這些人死得很奇怪?”
流月點頭道:“你也感覺,這些人被殺的手法,和玄月水嶼的情況很像?”豈止是像,簡直和玄月水嶼被滅的手法一模一樣。
朱灰灰點點頭,道:“流月兄,見血樓的人,會不會也是被那些扶桑烏龜殺的?”
流月目光落在遼遠的天空,長嘆一聲,輕輕地點了點頭。
朱灰灰道:“可是我想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害死見血樓的人?”
十二生肖使雖然破壞了扶桑烏龜的計劃,可是他們已經被殺了,而且他們拼死傳出的消息已經晚了一步,俞戚兩位將軍的家人都被轉移走了,扶桑烏龜又有什麼必要,跑這麼遠的路來殺見血樓的人?
流月心道:誰說這孩子糊塗了?她只是平時不愛動腦子罷了!
“也許,他們是想把水攪得更渾。”他想了想,緩緩地回答:“也許,他們只是無聊而已。”
朱灰灰剛要開口,眼角一瞥,發現一間屋子的後面,飄過一個墨綠色的身影。
不等她開口,流月已然警覺,清叱一聲,揮袖拍去。
“砰”的一聲,似乎擊中了什麼東西,那條綠影倏然退去。
流月飛身追了上去,身形在房屋林木間一閃,便已不見。
才一眨眼便不見了流月兄,朱灰灰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他可是她的保鏢啊!如果不是他在身邊,打死她也不肯進這個見血樓的!
現在保鏢跑了,自己怎麼辦?
退出去麼?不敢!
繼續往前行麼?更不敢!
死寂無聲的見血樓彷彿潛伏着無數的危險,朱灰灰現在唯一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頭,挑個隱蔽的地方蹲下,期待着流月兄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