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臣這一夜留在挽衣這裡,挽衣有重傷在身,他也是規規矩矩地躺在她身旁,手握着她纖柔的手輕輕揉搓着。二人說着話兒,說着對西夏的作戰計劃,挽衣的軍事謀略和膽識是最讓韓良臣心儀之處。二人一商一量間韓良臣似多了許多想法,聊得睡意全無,久久不能入眠。
直到韓良臣垂眸看一眼挽衣,發現她臉色難看,適才想起她還是個病人,不禁心中倍感內疚,收住了話兒,溫柔道:“不早了,你要睡了。”
“可剛剛說的還沒說完,相國府裡的人我想了許久,終於想到一個人會不會是他接任冉俊?”挽衣也覺得有些倦,但話說到這兒,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些話不說出來,怎麼能睡得着呢?
“那好,說完馬上睡!”韓良臣即是心疼,更是瞭解挽衣,不是命令地命令道。
挽衣不禁嫣然一笑,復又說道:“這個人應該是亞卓,我想了很久只有他可能臨時被任命,他也是個古怪之人,性格扭曲,只聽命於相國。”
“哦?何出此言?”韓良臣聞言狐疑追問。
挽衣想起亞卓欲強佔她之事,又斂住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反正這人陰狠毒辣,心胸狹隘,不是個大度之人,你要小心應付,若是孫校真的在他手裡,恐怕也要吃盡苦頭了。”言罷,挽衣不禁爲孫校難過,微微輕嘆道:“是我害了他。”
“不要這樣說。”話雖是安慰挽衣,韓良臣心頭也隱隱難過,想起孫校那倔強的樣子,不禁喟然長嘆。
兩個人因孫校陷入沉默,韓良臣不願挽衣太難過,轉過身看着她輕拍挽衣的肩膀,柔聲道:“睡吧,你還是個病人。”便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挽衣依偎在他健碩的胸膛之中,微微點點頭,他的懷抱那麼溫暖,他強勁的心跳,聽起來如此般安全,有這樣的男人在身邊她可以全然放鬆入夢,這段日子,她是多久沒這樣安穩地睡覺了,不知不覺間已脫離太虛,人便沉沉睡去。
兩人相擁入眠,臉上亦都帶着微微的笑意。
次日清晨,收到西夏應戰的信函,韓良臣早早就去主營房裡排兵佈陣去了。
白氏起早無事可做,便出營房四處走走,心想看看韓良臣的軍營,所有兵卒見到她都停下施禮尊稱她一聲:“夫人。”她心底也是極高興的,萬萬沒想到那個力大蠻橫的夫君,這般出息,真的率領成千上萬的兵卒,曾幾何時他說這話還被她嘲笑過。
雖然心下爲夫君自豪,心底仍是掛着‘挽衣姑娘’這四個字,總想找到些什麼似的。
“這位兵爺,挽衣姑娘在哪兒?”她走遠一點,離開她們的營區,在練兵場上攔住一名兵卒問道,她早就看出,在她營帳附近的兵士們絕然不會告訴她,只好跑得遠一點再問。
那名小兵兒,上下打量白氏,瞪着眼睛問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找挽衣姑娘?”全軍上下都知道挽衣是誰,也知其身份特殊,見人有打聽,
不免提高了警惕,差一點就喊人過來將白氏拿下了。
“我,我是她姐姐。”白氏人隨便扯了個理由,話音剛落,又覺得心酸,她不就是挽衣的姐姐麼?嫁給同一個人男人,自然是姐妹相稱。
那兵卒仍是上下打量着她數眼,也覺得白氏並不像什麼壞人,擡手指着挽衣的營房說道:“在那裡。”
白氏聞言,連忙向那兵卒致謝,兵卒走後,白氏盯着挽衣的營帳良久,才擡腿向那兒走去。
“良臣,是你嗎?”挽衣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隔着內室的簾子便問,卻未聽到外面半點聲響。她警覺地防備,雙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白氏才進了挽衣的營帳內,便聽到挽衣的聲音,這聲音真是好聽了,如鶯啼般婉轉清脆,只聞聲音便知道會是個美人,哪會有男人不喜歡?她不作聲響地繼續緩步向牀幔走去,纔看到身着雪白衣裙的女子。
挽衣烏黑的長髮如瀑般垂在一側,臉色雖是有些蒼白,仍顯得楚楚動人,只是那雙燦然晶眸,盯着她時,她竟然有些害怕,轉念馬上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您是良臣的……”挽衣見白氏站在面前,一時愣怔,卻也猜到她是誰。
白氏亦是如此,在鄉下長大的女人,也未見過太多世面,與挽衣這般天仙似的美人兒四目相對,竟有些手足無措,吱唔地回了一聲:“嗯,是。”
兩個女人之間,有些話無需多說。
“夫人恕罪了,小女子受了傷,不然,挽衣定向夫人行禮。”挽衣遠遠地端視白氏,不卑不亢,這輩子不知道是不是就只是做妾的命,心裡雖是悽悽然,臉上並未有半點流露。
白氏倒不像在霍府見過的那些夫人,看起來更爲溫和,侷促地雙手捏着衣角:“受,受傷了?”不知說什麼纔好,目光在挽衣的身上來回打量。
“夫人,請坐。”挽衣斜倚在牀邊,擡手讓坐,落落大方,氣勢瞬間壓過了白氏。
白氏走到挽衣牀邊的小椅坐下,顯然經常有人來看挽衣,白氏不禁想着,或是韓良臣坐在這兒過吧。雖女人的敏銳讓她察覺出自己的夫君另有女人,但她並未想到這女子像個仙女似的,連她都不敢擡眸再去端看,生怕一不小心被這女子懾去心神。有這般絕世美人在側,難怪夫君都不多看她一眼,這樣一想,緊蹙秀眉,眸中黯然神傷。
挽衣同樣端視白氏,雖是鄉下女人的打扮,卻也整齊乾淨,她比韓良臣大三歲,顯得比韓良臣略有些老氣,雖然面貎並不出衆,但看起來端莊賢淑,並不像個刁鑽的女人,與人爲善的挽衣心有不忍,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麼纔好。
空氣便像凝住了一般,兩個女人都搜腸刮肚地想說點什麼。
卻不想,話兒還沒找到,韓良臣陡然間出現了。
韓良臣一身盔甲,腰佩長刀,一看便知即要上戰場去,此刻是來向挽衣道別。不成想一進來,看到坐在那兒的白氏,他本想這一戰回來再與白氏說
挽衣的事,介紹她們相見。這時見到白氏在這兒,走上前去,看看挽衣,再看看白氏,驀地開口道:“你怎麼會在這兒?”語氣之中略帶着不滿,又像是嗔怪,此時的韓良臣生怕挽衣再受一點傷害,任誰都讓他警惕幾分。
白氏從未見過一身精甲的韓良臣,這般鐵甲鋼盔之下,韓良臣越發顯得威嚴,白氏一驚,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退數步,“我,我,我來看看挽衣姑娘。”語無論次地說着,頭也不敢擡起來看韓良臣。
挽衣見此,連忙阻止韓良臣道:“夫人,只是來和我說說話,你不要……”話才說了一半兒,韓良臣回首看他的目光便讓她無法再說下去了。他那目光犀利得令人害怕,她不明白他爲何這般嚴厲,難不成還怕自己的夫人害她不成?
“這裡是軍營,最好不要到處亂走,以免惹麻煩,過幾天,我便派人送你們回去。”韓良臣不由分說地對白氏說道,這些話像刀子似地落在白氏的心頭,他就那麼討厭她麼?苦守那麼多年,才見一面就要送走她,因爲他有了個天仙般的人兒陪伴了,又做了將軍,她這個鄉下女人再不能入眼了,這樣一想,淚水盈盈,一滴滴滾出眼眶,落在地上。
白氏垂着頭,韓良臣眼裡只有挽衣,並未去看她,挽衣卻看得分明,不免心中愧疚,連忙喊住韓良臣:“良臣,夫人一路辛苦,待他們多待些日子再議吧。”
可這時,挽衣的話兒哪會得到白氏感激,越發覺得她像個虛情假意的女人,那美貎也被看成妖媚,她又哪裡知道挽衣與韓良臣那般同生共死的經歷。
見韓良臣不語,挽衣復又說道:“是否已準備出征了?”試圖岔開話題。
韓良臣驀然轉首,看着挽衣輕輕點頭:“嗯,這一戰不知是否……”
“將軍百戰百勝,定然大捷歸來。”不及韓良臣說完,挽衣忙截斷他,不讓他說喪氣的話兒。心裡卻暗下着決心,待他日再上戰場,她一定伴在他身側,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決不分離。
韓良臣明白挽衣的心意,一雙深情的精目盯在那張絕美的臉上久久不肯移去,生怕再也看不到了似的,爲何每次離開她都有這樣懼怕的感覺?他心頭微顫,痛了一下,不,爲了她,她說過,要爲了她活着,他必須活着回來。
“嗯!”他重重地點頭,像是無言的承諾。
這般深情,看得白氏心淚直流,一個女人一生多是追求一種感情,這是女人都想擁有的,哪怕她曾擁有過也算有段美好的回憶,可她不曾有過,甚至連自己的夫君即要上戰場殺敵,她都不知該說句什麼話兒,原來,她除了知道他是她的夫君,除了在家孝敬公婆,養育子女,對她的夫君從未關懷照顧過,此刻更是對他一無所知,可挽衣知道,她看得出挽衣與韓良臣之間那些眉目傳情中藏着多少不必言說的深情。
“你和亮兒好好休息,等我回來。”韓良臣轉身對白氏說道,又依依不捨地睇一眼挽衣,便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