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亞蘿態度絕然,挽衣不禁心下遲疑,即便是再堅強的女子,也不會這樣賭吧?便決定先信她一次。
挽衣默然垂眸,不言不語。亞蘿看在眼裡,微微一嘆,“韓將軍爲何不來救你?”這話直刺挽衣心口,不願去思量的事情,偏偏被人提及,卻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總不願在亞蘿面前顯露真情,可女人與女人之間莫名存在一種靈犀,那一定是關於感情之事,彷彿是天生的彼此通靈。
二人之間的空氣忽然凝住了似地沒半點聲音,須臾,亞蘿輕嘆:“世間男子多薄情。”
不,良臣絕不是薄情之人,不然他早就可以忘了她。挽衣心底抗議,嘴上卻不這樣說,“是啊,世間深情多女子。”縱然再多的疑惑,她都不願在對陣之人面前顯露半分。
“是不是對韓將軍心灰意冷了?”亞蘿美目巧笑,而那笑分明是一種無奈,挽衣卻也看得出,她也是受傷的女子,傷她的就是冉俊那個變幻莫測的怪男人。她不想亞蘿再去刺探她的內心,轉而笑問:“冉將軍也傷了你的心?”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許久、許久……
亞蘿終是先避開挽衣的目光,冷然笑道:“就因爲他搶回許多女人?”
“那是對你的無視,不是麼?”挽衣並不想放過這個話題,繼續問道。
“不,我們都是可憐之人,一生由人擺佈,他恨我,因爲我爹,我恨他,同樣是因爲我爹。”亞蘿如此直言,倒讓挽衣頗感意外,這番話挽衣一聽便懂了,他們原本可以是對恩愛夫妻,卻毀於權利。
挽衣輕嘆口氣,緩緩說道:“爲什麼不和他好好談談,解開心結,總比這樣爭鋒相對的好。”
亞蘿仍是冷然笑了笑,笑得無奈可憐,挽衣分明看到她眼底氤氳一片,只是未凝結成滴,她輕輕搖頭:“當男人被權利迷住了眼睛時,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挽衣爲亞蘿惋惜,卻在這一刻,腦海中出現了韓良臣的面孔,他也是這樣的人麼?他曾說過,爲了奪回她立誓要做將軍,那時他以爲她只要將軍,卻不知她不過是爲了感恩霍安江的知遇之恩,難道他也和冉俊一樣麼?她不願相信地輕輕搖頭,似乎想甩掉這個讓她悲傷的念頭。
“你的男人是麼?”亞蘿陡然一問,挽衣纔回過神來,擡眸看着亞蘿,澀然一笑,“也許是吧。”她心裡一百個否定,但爲了不讓亞蘿覺得韓良臣會來救她,嘴上說的卻是反話。
亞蘿牽脣冷笑,送茶入口,沒再多言語。
這樣兩人靜默地對坐了一會兒,亞蘿便起身要走,臨走前,看着挽衣說道:“不要亂闖,你是生是死也傳不出這座宅子。與其無意義的死了,還不如留着命,或許有一天能做點什麼。”
挽衣萬萬沒有想到亞蘿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也是她的心思吧,不然守着冉俊那個精神失常似的男人,怎麼過了這許多年的,女人若是堅韌,當真比男人更有承受。
挽衣衝着亞蘿
淡然而笑:“多謝提點,我儘量活着。”
亞蘿又是冷笑,轉身走出房門。
挽衣在相國府的日子比在冉俊那兒好得多,至少不被禁足於房內,隨時可以到亭院中走走,只是旁邊有侍衛跟着,但這已經讓挽衣知足。
亞蘿走後,她踱步到了院子裡,時值初冬,初了微微寒風,並無景物可看,院中池水清澈見底,倒是比沁香樓的池水令人心曠神怡,塞北倒是比江南透徹,無論是天空還是碧水,人也是直率的,若不是因爲兩國交戰,她是十分喜歡亞蘿的性情,敢愛敢恨,絕然是江南女子少有的氣度。
心念至此,不由得微微嘆息。對亞蘿的心思千變萬化,卻總是覺得她出去的唯一希望只能寄託於她。
忽而,點點片片的白色紛紛落下,挽衣愕然擡頭,仰望天空,“雪!”驚聲叫道。
塞北的雪與江南的雪不同,一大片一大片鵝毛似地飄落,氣勢如塞北的景色一樣壯觀宏大,這樣的雪挽衣卻是第一次見過,興奮不已地伸出一雙手,便要接住那大朵大朵的白,儘管,它們落入手中即化,她仍是樂此不疲,像個孩子似地,暫望憂愁。
遠處一雙深目隔池望着對面一臉憂柔的絕色女子,見她漢人打扮,微微皺眉,什麼時候府裡來了個漢族女子?
一身翠綠的裙衫,在漸白的世界裡雀躍,令人無法移目。
雪越下越厚,哪裡都厚厚的一層,挽衣一雙雪白玉手捧起一捧雪,那張俊俏的嬌顏被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色,越發嬌媚動人。
“那是誰?”凝視她良久的人終於開口。
“小的馬上讓人去打聽。”回話兒的人小心謹慎,像是答不上來而心生畏懼。
“不必了。”
挽衣將手裡的雪拋向空中,又任由它們落下,又去捧起,拋落……何時,面前竟出現一個人來?她警惕地向後退了兩步,見來人打扮便知是西夏人,舉手投足間氣度非凡,不像是個普通的人。
站定,凝視來人,不卑不亢。
“這位姑娘好似未曾見過。”那人開口便道。
“這話說得好笑,爲何要見過?”挽衣冷然笑答,不過,那男人再走近之後,她心下大概知道此是人誰了。
“因爲這府裡不該有我沒見過的人,特別是姑娘這般美人。”那男人笑得輕浮,令挽衣厭煩,再看他那張與亞蘿神似的臉,想來是亞蘿的兄長。
挽衣轉臉不去看他,“我是相國大人的客人。”
“哦?”亞卓略感驚訝,“想不到父親大人還有漢族女子的客人。”
挽衣睥睨他一眼,便想走開,正色說道:“不打擾公子賞雪雅興了。”
“賞雪?我只是路過而已,倒覺得姑娘戲雪興致盎然。”亞卓笑着戲謔道。
“現在卻掃興了。”挽衣毫不客氣,令亞卓頓然說不出話兒來,還不曾有人敢這般對他說話,旁邊的侍衛欲上前質問,被亞卓伸手攔下。
挽衣見此,自覺該早些抽身爲妙,甩袖自亞卓身邊離去。
看着挽衣的背影,亞卓的臉上仍是笑意盈盈,漢人的女子在他心中從來都是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言語,不像西夏女子那般坦然大氣,挽衣卻令他有些改觀,雖然對雪並無興致,卻對這女子興致盎然。
美人多事端,紅顏多薄命。
一張俏麗的嬌容卻是讓挽衣博得許多側目與疼愛。而其中有福有禍,終是造化弄人,而入心者寥寥。
回到房中,與亞卓相遇之事,早已不在腦海,倒是惦念起韓良臣,已入冬,不知那些江南來的兵士們是否適應,她想西夏兵不與他們正面交戰,左迂右回,大概就是等這個時候。真個是人在曹營,心在漢。
挽衣又驀地起身,向房外走,看着守在門外的侍衛,溫聲說道:“外面下雪了,你們不冷嗎?要不要到屋裡暖和暖和。”
那兩名侍衛面面相覷,不知所以,並不理她。
“都下雪了,凍僵了身體,還想攔我嗎?”挽衣見他們無動於衷,挑眉又道,像是在威脅一般。
兩個侍衛忍不住想笑,這才初冬,還真能凍僵了不成?這溫度於他們而言實在是無須過慮。挽衣見他二人紋絲不動地挺立着,全然不理會她的話兒,便又踱進屋去。
心下暗暗思量:看起來西夏兵對嚴寒的抵抗能力確實很強。這便更讓她擔心了。若是再過些日子,天更冷了,西夏準會發兵去打宋營。
不出挽衣所料,這時降雪,確是讓宋營頗爲頭痛,衣服單薄宋軍正讓老鄉趕製冬衣,可再快也要一件件縫。許多江南的兵受不了塞北的冷,漸漸有不適反應。
韓良臣早在西北征戰過,見天氣轉涼,已經做了些預防措施,軍隊上下,有所預防,還能抵擋一陣。
“若是再不去打西夏,等天再冷下去,西夏軍會來打我們的。”韓良臣勸樞密使道。
“上報樞密院的摺子還沒給回覆,不能打。”樞密使絕然說道。
韓良臣一拳打在桌案上,本就一心想救挽衣不得,現在連軍事計劃都要拖延良久,延誤了最佳進攻時機,現下又要等着樞密院的決策,還不知等到樞密院下令時又會不會是最被動的時刻。那些朝臣空有紙上談兵的功夫,哪有什麼作戰經驗。
韓良臣越想越惱,卻沒半點辦法,過去只是帶領少數人作戰,靈活多變,不矩一格,萬想不到作了將軍反而處處受制,心頭憤然。
見樞密使那裡不鬆動,韓良臣更是憋悶,他跑到沙場上對着沙袋狂打,又去木人村上拼了命似地打了一番。孫校在一旁看得難過,也不知說什麼纔好,他與韓良臣同樣氣憤。
鄭毅走過去,見韓良臣被木人樁撞了幾回,微皺眉頭,勸道:“潑五,別打了。”
“你住口!”自鄭毅告密之後,韓良臣對鄭毅一直有氣,“我們參軍爲了什麼?就爲了聽那些躲在深宮裡吃飽穿暖的人吆喝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