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何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挽衣沉吟,清眸望着窗外高懸的冷月,孫校大婚本是喜事,她卻無法親自去慶祝,想與孫校這一年來的相處,曾幾何時,他對自己那麼厭惡排斥,而今,也只有他一人在她身邊保護,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感情不就是如此麼?
“哎!”挽衣望月輕嘆,亞默已回到院中。
看到亞默挽衣收回心神,便開門去迎。
馬房裡只這麼一間住處,屋裡兩張牀,一左一右,亞默在中間拴了一條繩子,夜裡便擋一條簾子。兩個人隔着簾子入睡,也只有像亞默這樣的君子,才抑制得住旁邊睡着清香的佳人。
“見到孫校了?”亞默才一進屋,挽衣便問。
“嗯。”亞默應了一聲,“把話都帶給他了。”
“好,那明兒我們也演一齣戲。”挽衣眉止濯濯,臉上亦是散發着光彩,極是興奮,這算是她正式向陶姑發起反攻了麼?亞默只是望着她,淡然淺笑,卻無論她做什麼,他都願助她一臂之力。
這天清裡,孫校原本是要來挽衣這裡,昨夜聽亞默的話總令他琢磨不透,亞默說他們二人要送份大禮,言下之意似並沒那麼簡單,他總想問個明白,怕到時自己臨陣亂了手腳。沒成想,還沒等出門,便被兄弟們攔住了,這會酒過三巡,醉眼朦朧,看着韓良臣舉起酒碗說道:“本想先喝你和挽衣姑娘的喜酒,沒想到……”
“孫校!”鄭毅連忙喝住孫校,只有鄭毅在醉時仍能保持幾分清醒,怕孫校說到韓良臣的痛處。
孫校雖是醉了,但心下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底的秘密仍是死死地爲挽衣守着。
韓良臣悽苦一笑,眼波之中也是一番醉意,自從挽衣走了,他每天都想讓自己喝醉,只有這樣才能睡個好覺,纔不去想她,可他像是變得千杯不醉了一般,只有那天與陶姑……
心念至此,他又悔意難耐,喟然長嘆:“人生無常,爲何壞事總是那麼有常而至?”說得令人心傷,轉念他不想壞了孫校的喜慶,扯起脣角,拉出一個笑容來,“不管怎麼樣,終於有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來來,幹了!”說着將手中的酒碗送到孫校的酒碗前一撞,徑自喝了下去。
衆兄弟都知韓良臣對挽衣愛之深切,又念及與挽衣同甘共苦的日子,便也都心頭有些難過。見平日裡比他們酒量都好的韓良臣已是一副醉態,更是心疼,上天弄人,一個情字比利刃還傷人。
待所有人都喝得醉倒了,韓良臣卻起身離去。也不知是受何驅使,他竟然來到馬房。挽衣和亞默去爲孫校準備厚禮不在馬房,韓良臣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直奔向挽衣的坐騎紅衣,他的臉貼在紅衣身上,醉眼朦朧,一腔酒氣地喃聲道
:“紅衣,都說動物有靈性,怎麼你也找不到你的主人?她是不是真的不愛我們了,非要躲開我?她不想我麼?怎麼我會那麼念着她,沒有她一刻都無法心安?女人的心腸不是水似的嗎?她的心爲什麼像塊冰?那麼狠,那麼硬?即便是我哪裡大意做錯了什麼,她爲何不給我改過的機會,我心裡只有她一個人啊!”
紅衣一動不動地站着,一雙大眼睛忽而眨眨,像是體諒這個憂傷的男人,他心頭的苦是否也只能對着一匹馬兒說?男人的堅強外表需要他們硬着心腸支撐。可終是會累,會想有處歇息。看着紅衣馬頭上那紅色的流蘇,韓良臣終是眼前一熱,流下淚來。
這硬朗的男人,只爲挽衣流淚,無俱生死,無俱艱險,心底卻那般柔軟。
換衣和亞默自外面回來,便又進屋去商議孫校的大禮去了,並未發現馬棚裡有人。直至傍晚十分,二人才出來餵馬。走到馬棚一看,地上躺着韓良臣,一動不動。
挽衣與亞默先是一怔,互視一眼,亞默便開口道:“小底不知韓將軍在此,怠慢將軍了。”
亞默話音落地,卻不見韓良臣有半絲反應,二人又互視一眼,輕輕走上前去。才聽到韓良臣微微的鼾聲,再到近前便聞到一股酒氣,二人心下便知韓良臣一定是喝醉了酒。而他倒在紅衣腳下,又讓挽衣心頭顫動不已,這不是思她又是爲何?心痛着湊到韓良臣身邊,緩緩蹲下身去,看着他淚痕未褪的臉,早已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
挽衣輕咬下脣,怕自己哭出聲來,“你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我從未離開你呀。”可這些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亞默見此,上前一步,輕聲道:“把他送回去吧。”
挽衣默然點頭,亞默便伸手將韓良臣拉起,韓良臣身材魁梧,亞默着實費了一番力氣,運用功力纔將韓良臣背了起來。挽衣便與亞默一同送韓良臣回臥室。
待衛和婢女們見了大驚,連忙侍候着,只是靈秀看了挽衣幾眼,挽衣心虛低着頭,她察覺到了靈秀的目光,只是不想與她對視,女人的感覺總是最靈敏的,何況是朝夕伺候過她的人,對她的一膚一發都瞭如指掌,她不得不防備。
把韓良臣放在牀上,亞默和挽衣便轉身要離去,儘管挽衣很想留在這間房間裡,這是她的房間,那麼熟悉,連燃香都沒換,可她只能快步離去,那份傷感排山倒海般襲向胸口,她怕不知哪一瞬悲意噴薄欲出,便再無法假裝下去了。
“挽衣!挽衣!”
誰知就在她快踏出房門的一瞬,韓良臣在屋內便喊起她的名字,重重刺進她的心頭,痛!相見不能相認的痛,愛他不能撫慰他的痛,隱忍的胸口憋悶之痛,爲何愛一個人這麼難?
亞默瞥一眼挽衣,看到她儘量掩去臉上的痛楚,大手一提,抓住她的手臂。挽衣似警醒,跟着他的腳步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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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馬房,挽衣才喘上一口氣似地淚如雨下。
再明事理,再知大局,再能隱忍,終是敵不過那一瞬間的爆發,許多時候便是如此吧,愛的感覺難抑。
忽然,天颳起大風,空中黑雲層層壓來,壓得人透不過氣,風也越刮越大,門板被颳得亂撞,屋上的瓦片也跟着清脆作響。亞默連忙去關緊院門,挽衣臉上淚痕未拭,便跟着亞默將馬都牽進馬棚,馬料收理好時,外面已電閃埋雷鳴,風雨交加了。
連老天爺都看不得他們這樣有情有義的二人受此折磨嗎?挽衣望着那刺目的閃電,下了一個決心。她轉首看着亞默,臉上的神情亦是十分堅定而決然,道:“我要去看他,亞默,你有辦法讓我在的時候,他不要醒過來嗎?”
亞默默然看着她片刻,面色平靜無波地說:“有。”便自腰間拿出一支藥瓶,“給他聞聞這個就可以了。”
“這是?”挽衣接過亞默手中雕着花邊兒的小瓷瓶,他的東西樣樣精細,連這麼小的藥瓶都像件工藝品。
“麻沸散,放心,對身體無害。”亞默解釋道,卻不知心頭哪裡傳來莫名之感,那感覺好像是亞蘿死去的時候有過,亞默挑眸看挽衣蹙眉凝視手中的小瓶,又是一顫,他連忙轉身離開她數步。
挽衣全然不知地看着手中的小瓶良久,轉首淡笑着對亞默說道:“你總是有好辦法,趁着雨夜無人,我去看看他便回。”
亞默背對着挽衣閉上雙眸,沒有說話。挽衣只當亞默一直這般清冷的性子,沒作多想,便拿起牆頭上的蓑衣和草帽開門遁入雨中。
雨幕磅礴,亞默聽着雨聲,佇立不動。
挽衣對韓府十分熟悉,巧妙地躲過府上的耳目,來到她和韓良臣的臥室前,沒一會兒的功夫,靈秀便開門離去,挽衣見靈秀走遠了,才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徑自來到牀邊,看着仍然酣睡的韓良臣。
挽衣將蓑衣和草帽放在隱蔽處,復又回到牀邊,緩緩坐下,許是她身上的溼氣讓睡夢中的韓良臣微微皺眉,挽衣連忙拿出亞默給她的小瓶子送到他鼻息之處。
須臾,韓良臣面色平和,似睡得更加安穩了。
挽衣見藥起效了,才吐出一口氣,纖指輕柔地觸碰他的臉龐,心疼萬分。雖然每日都能看到他,可她又幾時敢這樣仔細地瞧他。韓良臣只着一件裡衣,挽衣便褪了外衫,悄悄地躺在他身側,頭倚着他的胸膛,這種溫暖又熟悉的氣息,她不知在深夜回味了多少次。
屋內十分靜謐得只聞韓良臣輕輕的鼾聲,挽衣閉着眼睛,體會他的溫暖。驀然間,外面的門又響了,挽衣猜測是靈琴回來探看,便一個翻身下牀,躲在衣櫥後面。
果然是靈秀,她腳步極輕地走到牀邊,又幫韓良臣掖好被子,吹熄了牀頭的燈燭,退出房去。
挽衣倒是感激這時還有靈秀幫她照顧韓良臣,輕輕一嘆,回到牀上。
“挽衣!”
挽衣才躺上,便被韓良臣壓在身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