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腦兒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李棗兒慢慢坐在桌邊，長長吁了口氣。明明沒做什麼體力活兒，卻覺得有些累，想起雲家一干人，她自嘲一笑，這到底是嫁給了誰？
順手提了茶壺，入手卻是熱的，一愣，便笑，“和謹？”
李和謹推門進來，道：“姑娘？”
舉了舉杯，“茶是你備的？”
李和謹道：“大冷的天，姑娘和姑爺回來喝口熱茶，也能驅驅寒氣。”
“也難爲你上心。”李棗兒小口啜着茶，問道：“你知道我娘給我帶的那件小狐狸皮襖放哪兒了？”
李和謹想了想，道：“應該是在櫃子裡那兩口樟木箱子裡，樟木箱子防蛀，姑娘那些好質料的衣服都收在裡面。”
“快幫我找出來，我得拿去孝敬婆婆。”李棗兒道。
李和謹於是繞到後面去翻箱倒櫃，道：“這小狐狸皮襖可是老夫人送姑娘的，這麼漂亮的皮子可少見呢。”她整理事物極其規整。幾句話功夫就將皮襖找了出來送到李棗兒手裡。
“是個物件。”李棗兒抱着皮襖摸了摸，又喝了口茶，笑道：“不過也不常穿，送自家婆婆，若能換日後風平浪靜，也不虧。對了，才兒我讓人送會的紅木小匣子你收了沒？”
李和謹打開櫃子，捧了那小匣子給李棗兒看，“姑娘說的可是這個？”
李棗兒掃一眼，點頭道：“是這個，行，就先放這兒吧。好了，我先過去。”
將皮襖仔細疊了，用漂亮的小包袱皮子裹着，李棗兒起身往外走，一推門，卻與正要進來的可人撞成一團。
“這是幹什麼？怎麼這麼莽撞！”李和謹扶穩李棗兒，皺眉看着可人，“姑娘的房間是你說進就進的？怎的不敲門？”
“我……”可人自知魯莽，往後退了退，道：“我找姑娘有話說。”
李和謹看了李棗兒一眼，略一揣摩，道：“姑娘現在有事，有話一會再說。”
“可……”可人看看李和謹，又看看李棗兒，一咬牙，道：“請姑娘和小、和謹姐姐說一聲。我……不要安排我做些不相干的雜活，還、還有，以前在李家，姑娘是給我自己一間房的。”
不要？這種事也是可以挑三揀四的？
李棗兒略略皺眉，看着可人，道：“就這些？還有別的事沒有？”
可人搖頭，道：“沒有了。”
“我知道了。”將手裡包袱交給李和謹，李棗兒舉步向秦婉貞的院子走去，“和謹，你跟我過去。”
李和謹應了聲，抱着包袱緊緊跟在李棗兒身邊。
“姑娘……”可人追在後面，不清楚李棗兒到底是怎麼想，“姑娘……”
李棗兒頭也不回，“等我回來再說。”
李和謹跟在一邊，低聲道：“我問過了，姑娘的飲食喜好、室內的擺設佈置還有其他貼身的事可人都不知道，所以屋裡的事我都決定自己來，沒讓她插手。金珠、雁柳和咱們也不是一起的，因此一些雜活我就暫時讓可人去做。都不是什麼累的，又有別的小丫頭幫着……”
李棗兒笑道：“這些我又沒問你，你緊張什麼？總之凡事仔細一些。在這大院裡別惹麻煩就是了。”
李和謹道：“我明白。”
“行，不說這個了。”李棗兒接過包袱，進了秦婉貞的屋子，捱到婆婆身邊，將皮襖抖開在秦婉貞身上比量着，嘆道：“果然娘穿什麼都好看。”
秦婉貞一直被馮月蘭壓在底下，吃穿雖然不愁，但奢侈的東西極是少有，這樣漂亮的皮裘她更是從未得到過，摸着順滑的皮毛，她自是十分喜歡，又聽李棗兒一讚，臉微微一紅，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我一把年紀了要它做什麼？媳婦你自個兒穿吧。”
李棗兒道：“娘您別和媳婦客氣，這種玩意兒算不得什麼，我還怕娘覺得媳婦小氣呢。”把秦婉貞拉到銅鏡面前，將皮襖穿上，前前後後地看，嘴裡唸唸有詞，道：“唔……好像少了些什麼……嗯，這裡該再配一串珍珠……”回身吩咐李和謹，“和謹，你去我首飾盒裡，把那串最大的珍珠鏈子着送來。”
李和謹應了一聲轉身出去，秦婉貞來不及叫，只埋怨李棗兒，道：“你這孩子，這樣就挺好。快別忙了，珍珠什麼的我不愛，你自個兒留着打扮。”
李棗兒笑道：“沒什麼的，也沒幾個錢，哥哥們常送了我玩，我也戴不過來。”
秦婉貞本就心裡喜歡，只是面上過不去，聽李棗兒這麼說也就不強推辭，然心裡卻暗暗咋舌，覺得李家殷富，實在超過自己的想象。兒子娶了這麼樣的媳婦，一則以喜，衣食自然無憂，一則以憂，這樣有錢又伶俐的媳婦，她這個婆婆是管教不來，兒子以後怕是要受氣啊，弄不好，可要一輩子擡不起頭這般一想，神色中就帶了一絲惶恐與討好，李棗兒自然瞧得出，心道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雖結婚的是兩個人，但卻是兩家的事。男女雙方。哪家氣大財粗，哪家就理直氣壯。她李棗兒自然不會爲此拿喬，但稍微動用一下免除一些可見的麻煩，她是也是樂意施爲。
一會李和謹取了珍珠過來，當然未見得是李棗兒首飾裡最大最好的一串，但用來收攏秦婉貞也是足夠的，再說上幾句逗樂又中聽的好話，自然是把秦婉貞哄得眉開眼笑。
轉眼到中午，在秦婉貞房裡吃了中飯，夫妻兩個回到自己屋子，總算是得了清淨。
懶洋洋地倒在牀上。李棗兒眯着眼道：“好在中午不用過去那邊吃，要成天看你大娘那張臉，會得精神分裂的。”
雲朝陽不懂什麼叫精神分裂，但他十分自覺地忽略過去，也擠上牀挨着李棗兒半坐着養神，“大娘也未見得願意見我們。”
“既然如此，老死不相往來不就都好了。”李棗兒揉着腰，酸酸的。
大手輕輕在李棗兒的腰上揉捏的，雲朝陽淡淡道：“她是正房，是要維持臉面的。”
“好吧，臉面雖不能拿來吃，倒還是有用的。”雲朝陽的手勁和緩適中，李棗兒將臉埋在軟軟的枕頭裡，舒服得起了些睡意。
雲朝陽看了出來，手勁兒越發輕柔緩慢，輕聲道：“睡會兒？”
“唔……”李棗兒模模糊糊地想起，“對了，你挑間廂房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和謹住。不要太遠，不要太近。”
“我明白。”
溫熱大手離開李棗兒的腰，輕輕的腳步聲後，李棗兒聽見雲朝陽在外間吩咐下人，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淡淡沉沉，將她七分的睡意染成了九分。
朦朦朧朧間，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李棗兒細細睜了眼，見雲朝陽放下幔帳，這才上了牀，大手又落在自己的腰際，徐緩地揉按，聲音沉膩得好似來自天外，“你睡。”
李棗兒就再也支持不住，下意識往雲朝陽身邊蹭了蹭，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連半個夢都沒做，被細細的爭吵擾醒時，只覺纔剛過了一瞬，閉上眼才又睜開而已。
“怎麼了？”揉揉眼。略支起身子，雲朝陽的皺眉的側臉映如眼簾。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揉，再從他握緊的手中抽出一卷書冊，想來，她睡時，他是用這本書來打發時間了。
瞟一眼自個兒相公已經大半個落在牀外的身子，李棗兒笑道：“要做什麼去？”
以前總覺得這人是極隱忍和氣的，別說形怒於外，就是稍稍動下眉毛都是難得，最近卻常常見他生氣，爲什麼？
當真覺得結婚不是件簡單的時，兩個彼此背景不一樣的人搬到一處生活，即使再熟悉，仍有不瞭解的地方。
雖只才做了一日夫妻，李棗兒已然發現並不是事事全如預期。好在，自己這個丈夫好像……還不錯。
緩和了臉色，撥了撥妻子散亂的頭髮，雲朝陽道：“吵醒你了？”
這才發現自己早上好容易挽好的頭髮不知何時被拆散，一朵簪花也無，長髮垂在肩頭，經一場小憩，難免有幾分凌亂。又明白定然是雲朝陽親力親爲，想到那場面，心底悄悄掠過一絲漣漪。
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也讓心緒迴歸平靜，順手理着頭髮，李棗兒聽着外面越來越大的吵鬧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未時剛過。”雲朝陽說着，拎起牀邊八角櫃上的小茶壺，倒了杯水遞給李棗兒，看着她喝完，才道：“再睡會兒吧！”
“不睡了。外面是誰？” 李棗兒放下茶杯，側耳聽了聽，一皺眉，道：“是可人？”還有一個人，但那人聲音很低，又顯得很平靜，因而聽不太清楚。
“可人，還有和謹。”雲朝陽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眼，回頭見李棗兒下了牀，便拿了件薄氅披在她肩上，“剛起來，當心涼。”又道：“可人這丫頭不是個省心的，帶她過來做什麼？”
“留給大嫂，不是更麻煩？”李棗兒稍稍梳了梳頭髮，道：“你沒見，她手上秀活兒很好，樣貌也不錯，又見我肯花大價錢買她，恃才傲物，有幾分自得，也是有情可原。”
雲朝陽聽李棗兒前面的話本有些不以爲然，聽到最後時覺出幾分興味，一揚眉，淡笑道：“既然這樣，橫豎是你的人，你自己理會。”索性坐下來，撿起方纔沒看完的書，慢慢翻了起來。
“那是自然。”李棗兒道，走到門口，猛地推開門，微微一笑，道：“外面天冷風大，兩位姑娘，進屋說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