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耀祖自然不知,扭頭向雲正陽看去。雲正陽頭一扭,不屑地道:“鋪子就是鋪子,誰家鋪子不是一樣?我怎麼記得住每家的名兒?”
雲耀祖皺眉,見李棗兒沒有要說的意思,只好冷冷地瞥一眼雲朝陽,“朝陽,你說!”
“三更棗。”雲朝陽看一眼李棗兒,道:“棗兒的鋪子,名字叫做‘三更棗’。”
“三更棗?”雲耀祖聽了,忍不住道:“好怪的名兒。”
“一從傳得三更棗,何處能容半點塵。”雲朝陽低低吟道:“爹,這是有出處的。”
李棗兒心裡一動,睨了雲朝陽片刻。這名兒的出處她從未和人提過,他竟知道?
雲耀祖聽不懂長子說的是什麼,拉不下臉來問,又不好裝不懂,於是板起臉,“越發沒規矩了,我問你什麼說什麼,難道你以爲吟詩能讓你少受罰麼!”回頭又問李棗兒,“好,三更棗,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過是,從我家鋪子賣出去的東西,無論大小,刻字或是刺繡,都有這三個字的字樣。”要做就要做出名聲來,那可是以後的招牌。李棗兒指着雲正陽腰間掛的一個手編的腰墜,“那是我親手做的,雲二少爺前幾日在鋪子裡‘賒’的,穗子裡最中間的一條上就有‘三更棗’的繡字。若雲老爺不信,大可一看。”
雲耀祖等人當然不信,但等看到穗子上的字樣時,也不得不信了八分。馮月蘭愣了半晌,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便叫道:“就算着腰墜是你做的,但你怎麼能肯定中天沒給你錢?”
李棗兒冷冷地看着她,道:“那您的意思是,我誣陷他?”
馮月蘭道:“你這麼不要臉的丫頭,做出這等事也不是不可能!”
李棗兒看了她半天,又看向雲耀祖,“那麼你們雲家是打算欠賬不還了?”
雲耀祖不悅地道:“小侄女,說話可得分輕重。你既然證明不了中天他欠了你的錢,你又如何能說我們雲家欠了你的錢?”
李棗兒道:“雲老爺是說,我店裡夥計掌櫃親眼所見算不得憑證?”
雲耀祖道:“那畢竟是你的人……再說,一條墜子能幾個錢?你以爲雲家付不起麼?”
李棗兒冷笑,道:“雲家是付得起,但,就不知道雲家想付不想付了。”她看了眼雲朝陽,反正她“溫良賢淑”的名聲也被他毀得差不多了,索性道:“我想雲老爺應該出去問問,二少爺出門,大飯莊商戶還好,若是誰家的小本買賣被他看上了,拿什麼,吃了什麼,用了什麼,他何曾付過錢了?大家都因爲他是雲家的少爺不敢來要,但因爲他,現在雲家的名聲實在不怎麼好呢!”
雲耀祖一愣,回頭去問雲正陽,“中天,是這樣嗎?”
雲正陽呼吸滯了一滯,瞪着李棗兒道:“爹,她亂說的你也信?”
李棗兒立即道:“是不是我亂說,雲老爺派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不過,要是雲老爺您蓄意堵了別人的口,那我也沒話說了,只好認了。”
雲耀祖哼了一聲,“雲家怎會做這樣的事?中天!”他喝道:“到底有沒有這事,你說!”
雲正陽悄悄退了一步,嚥了咽口水,忽而嬉皮笑臉地道:“爹,那是他們孝敬雲家的……可……可不是我強迫的。”
這就等於變相的答應了,雲耀祖臉色一沉,正要發作,馮月蘭立即衝了過來,將兒子攔到身後,“老爺,現在是哪件?朝陽還在那邊跪着呢!事要一件一件的解決是不是?”
李棗兒暗自冷笑,這時她方聽出些門道,雲傢俬下稱呼表字竟也分等級,瞧這對夫妻稱呼雲朝陽和雲正陽的名字,就能看出遠近親疏了。
“這……”雲耀祖略一猶豫,看一眼妻子和兒子,畢竟這兩個纔是他最看重的,心裡有意迴護,便順了馮月蘭的意思,道:“小侄女,幾個錢而已,我們別因爲這個傷了和氣。一會兒事完了以後,你自去帳房支銀子去,權作伯父給你的零花了。現在……”
“雲老爺,我雖‘窮’,但還不至於向別人討銀子使。雲二少爺欠的錢,該多少就多少,我一分也不會多少,但也不會少要。”她重重地咬住“欠”字,恨不得一錘子釘到地上去。
雲耀祖有些尷尬,只好道:“好,那麼一會兒你自可找管家這帳還清。”
李棗兒着才滿意道:“那好,到時我會開出收條,麻煩雲老爺還是雲二少爺籤個字,一份給雲家,一份我留着,以後再有帳,也好算。”
開了收條不就等於真的承認雲正陽拿東西不給錢?馮月蘭忍不住了,大聲道:“你這丫頭,不要太過分!”
“話不是這麼說,大夫人。”李棗兒從容地說,“我大小也算個生意人,有帳好說話。我既然從雲府領了銀子,這銀子就得有個出處名目,若是沒有,那我成什麼人了?弄不好別人還把我當乞丐了,爲了五兩三錢的,到雲府討飯吃!我的鋪子以後還得開下去,名聲可不能壞!”
“憑你今日,還有什麼名聲了!”馮月蘭哼聲道,“看以後有哪個人家要你!”
“那是我的私事。而我現在說的是生意上的事,大夫人,我知道你家事女紅一把罩,但生意場面上的事,我想,你不懂!”李棗兒不客氣地說。
“你不懂”三個字狠狠地傷了馮月蘭的面子,“女人家談生意,你也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我自己賺自己花,總好過伸手問別人要,更好過拿人東西不給錢。”李棗兒聲音不大,正好讓屋裡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雲正陽氣紅了臉,扯了脖子就要喊,雲耀祖瞪了他一眼,對李棗兒道:“小侄女說的對,就按你說的辦。到時候我會讓中天簽寫收條,如此你可滿意了?”
“滿意,滿意,還是雲老爺講理。”李棗兒頻頻點頭,道:“怪不說當家主事的還得是男人,母雞司晨,還真怕是沒有寧日啊。”也不曉得馮月蘭聽不聽得懂,總之看臉色不太好看,李棗兒又是一禮,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帳房領銀子了,回頭再請二少爺簽下收條。”
見李棗兒要走,雲耀祖忙叫道:“小侄女留步,朝陽的事……”
要賬本就是個引子,李棗兒聽雲耀祖果然叫住她,立即回頭,眨眨眼,咬着字道:“啓明的事?啓明的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