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棗兒睡熟了。雲朝陽從屋子裡退出來,一眼見李和謹猶豫地站在門口,便問:“怎麼了?”
李和謹憤憤地道:“還不是可人,鬧着要見姑娘,說是……”
雲朝陽舉起一手打斷李和謹,淡淡道:“什麼事都不用說了,我不想聽。”放下手負在身後,他冷冷一笑,道:“我還沒去找她,她到巴巴地過來了,真是不知死活。和謹,你打發她回去。她要是不回去,就讓武丁趕她回去。”
李和謹見雲朝陽這般神色,悄悄打了個冷戰,連忙出去了。
“冬生。”雲朝陽喚來冬生,吩咐道:“去把四爺找來,請他照看一會兒夫人。”
過一會兒李德匆匆過來,問雲朝陽道:“怎麼了?”
“四哥,勞你照看一下棗兒。我要去街東的桂花坊買那個水晶餅,棗兒病了沒什麼胃口,那個清淡不膩。想她一定喜歡。”雲朝陽說。
李德道:“這事還用你親自去?”
雲朝陽道:“那許多種餡子,下人也不會挑,有吩咐的功夫,我都回來了。”
李德道:“那好,你去吧,棗兒我瞧着。”
“勞煩四哥了。”
雲朝陽便帶着冬生出去了,半途正遇見攆人回來的李和謹。
雲朝陽問:“人回去了?”
李和謹道:“是,回去了。”
“那好,棗兒那邊我讓四哥看着了,你與我一起走。”
二話不說叫上李和謹,雲朝陽慢吞吞地回到雲家,他本就不受重視,也沒驚動誰,直接來到自己的院子,道:“和謹,去把可人叫到我書房。”說着一拐彎,轉去了秦婉貞的房間。出去這麼多天,回到家怎麼能不先去見自己的母親?
雲朝陽雖有時也很會出門,但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他哪裡都好,看在秦婉貞眼裡仍是一臉憔悴,一一問過在外面的衣食,又灌了雲朝陽一碗補品,才問:“既然你回來了,就早些把棗兒接回來,總住在孃家成什麼話呢?”
雲朝陽笑道:“棗兒病了,染了點風寒。發熱得厲害,我想就讓她多住幾天,等好了再說,反正這麼久也住了,不差這幾天。”
秦婉貞連忙問道:“怎麼好端端的染了風寒?嚴不嚴重?我明兒過去瞧瞧。”
雲朝陽道:“還好,有些發熱,有點咳速,大夫已經看過了,也開了藥喝下去,料想三五天就好了,娘就不用過去了,這麼驚動您,棗兒也不會安心的。”
秦婉貞一定不算嚴重,也就不堅持,這纔想起來,不禁問道:“你不是纔回來?怎麼就知道棗兒病了?”語氣中,稍稍有些不是滋味。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養兒子,不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雲朝陽自然聽出秦婉貞的意思,淡淡一笑,十分從容地道:“李家派人去催大哥回家。我從那小廝嘴裡問出來的。本打算先去看她,不過出去這麼久,還是最掛念孃親,因此先過來這邊。也是和娘說一聲,我一會兒就過去棗兒那裡,這幾天也住那邊。”
秦婉貞被雲朝陽哄得心中一片陰雲盡數散開,笑道:“這是正理,對了,我還有些上好的貝母,止咳最好,你一會兒給棗兒帶去些,千萬要她注意身子,可別落下了病根兒。”
雲朝陽一一答應,又和秦婉貞說了會兒話,見天色已晚,親自侍奉秦婉貞躺下,這才往書房過來。
李和謹一直等在門口,見雲朝陽過來,連忙迎了上去,道:“姑爺,可人已經在裡面了。”
雲朝陽點點頭,站在門口也不急着進去,問道:“可還安分?”
李和謹想了想,道:“姑爺召喚,總是不敢走的。”
雲朝陽看了她一眼,瞭然道:“怕是沒少鬧你吧?可說了什麼別的不靠譜的?”
李和謹笑道:“許是說了,不過和謹耳朵不大靈光,忘性也大,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
雲朝陽微微一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李和謹道:“不敢。”
雲朝陽一點頭,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一眼便見到可人像被火燒到屁股似的從書桌後的椅子上彈了起來,十分不安地看着說:“我……我……是見姑爺遲遲不來……啊……”這纔想起來福了個身,道:“見過姑爺。”
雲朝陽瞄了她一眼,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繞到桌案後,看着被可人坐過的椅子,道:“我自小不少人服侍,你算是我見過的最悠閒、最會享受的下人了。和謹,把這兒擦擦。”
李和謹何等伶俐,抹布來不及取,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那張乾淨得可以照人的紅烏木椅子,才道:“姑爺請坐。”
可人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身子顫抖起來,她再笨,也聽得出、看得見此時雲朝陽平如水鏡的表象下隱藏的冷厲,因此扭着手,怯怯地站着,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雲朝陽伸指摸了摸椅子,道:“乾淨了不少。”不過卻不做,扭頭看着可人一會兒。才道:“來人,把椅子搬到院子裡去。冬生,去把院子裡的下人都叫來。”
幾個下人連忙動作,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搬到屋外的檐下,連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冬生飛也似地跑去招集下人,不大功夫,雲朝陽這院子裡的丫鬟,老媽,家丁,護院站了一院子。
雲朝陽坐在椅子上,接過茶水抿了一口。道:“都齊了?”
冬生道:“除了孫嬸子昨兒下雨摔傷了腿之外,都齊了。”
雲朝陽隨意瞟了一眼,他這院子下人算是少的了,都算上的話也有二十來個,不過此時都站着,沒人交頭接耳,沒人議論紛紛,於是覺得還算滿意,也就沒多少什麼,將可人叫到面前看着,問道:“剛你去李家,是我將你攆出來的。後來想想,你總算是在棗兒面前得了重用的丫頭,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來稟告。想來想去覺得不安心,一定要過來問問你。”微微向前欠了欠身,“你剛纔,找你家姑娘什麼事兒?”
可人幾時見過這等陣仗,雖雲朝陽的臉色正常的很,說的話也輕聲慢語,她就是覺得很害怕,十分害怕,幾乎有種想從他眼皮子底下逃開的衝動。她瑟縮着,看着雲朝陽,上下牙齒不停地磕碰在一起,磕磕巴巴地說:“沒……沒什麼……”
雲朝陽道:“真的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可人飛快地答。
“既然沒什麼,是哪個准許你隨意從雲家出來的?”雲朝陽輕聲問,就好像一柄柳葉刀,悄無聲息地向可人刺去,“你不知道麼?身爲下人,沒有差事,沒有主人家的允許,是不許隨意出入的,這是規矩。”
可人搖着頭,道:“我……我不知道……請……請姑爺原諒……”
雲朝陽笑笑說:“如果我刺了你一刀,你死了,然後我說,我不知道這一刀會把你殺死。你會不會原諒我?”
可人白着臉,下意識地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雲朝陽盯着她,向盯着一隻獵物,慢慢地道:“還有,如果無事,你爲何要隨意驚擾棗兒?你可知道,她現在正病着,沒工夫爲這些那些的事費心思。”
可人又搖頭,“我……我不知道……”
雲朝陽道:“私自外出,此錯一;無辜驚擾主子,此錯二。可人,你說,我該如何罰你纔好?”
可人驚恐地睜大眼,想了半天,才明白雲朝陽再說什麼,也知道他是在說真的,他是真的要處罰她。想起那日罰跪,她知道這次絕對不會比那日請。一時驚恐萬狀之下,急急忙忙地說:“不……不是……我……我找姑娘是有事的……”
“哦?那你說,是什麼事?”雲朝陽好像十分好脾氣。
“我是想和姑娘說,我不要自己在這裡呆着,我要在姑娘身邊。”
雲朝陽道:“不能心甘情願服從主人的安排,此錯一;妄想改變主人的決定,此錯二。”
可人滯了一滯,連忙又改口,道:“不……還有事,對,還有事,是……”她絞盡腦汁地說:“是,是六娘讓我過來與姑娘商量事情……”
“什麼事情?”
可人張了張嘴,拼命想說點什麼,可她平日只管繡花,自覺地位超然,不屑去知道其他人做什麼,所以繡坊的事,她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雲朝陽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茶杯,道:“在主人面前胡言亂語,前後矛盾,言辭不一,企圖欺瞞,逃避懲罰,此錯一;心中不實,滿口謊言,爲人不正,丟主人的臉,此錯二。可人啊,我看你還是不要再狡辯了,多說多錯。”
可人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此時她已經看出雲朝陽是打定注意要罰她了,不管她說什麼都挑得出錯來,只得磕頭哀求,“姑爺,可人錯了,請姑爺放過可人這一次。”
雲朝陽道:“這可不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我要是就這樣放過了你,以後我這院子,也就沒有規矩可言了。冬生,請家法。”
冬生愣了愣,雲家雖是大戶,不過也就二十幾年氣候,一代都不到,哪裡有什麼家法?而且,有云家老太爺坐鎮,雲家人小打小鬧是有的,但大事是從來不出的。至於下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實在也犯不上用什麼家法這麼正式的東西。因此,聽到自家少爺突然要請家法,他難免呆了一呆。
不過冬生畢竟是自小就跟在雲朝陽身邊的,知道這次雲朝陽是打定主意要給可人一點兒教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於是一愣之下隨即離去,不久,找到一根嬰兒手腕粗細的圓木紅漆混子,平時是用來擡一些輕便的禮盒的。
“少爺。”將棍子用雙手託着拿給雲朝陽看。
雲朝陽掃了眼,道:“還有呢?”
冬生立時明白過來,讓人拖了一條長凳過來橫在院中。
雲朝陽這才滿意,讓冬生將棍子交給一個結實的家丁,輕聲道:“初犯,就先打十下吧,聊以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