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啊,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嗯。有些不懂事,但自從棗兒你說了她們那次之後,就勤快多了。”香鳳無論什麼時候說話,總是給別人留情面。
“我不是說這個……”李棗兒歪着頭打量着香鳳不明就裡的表情,終於放棄,道:“沒什麼,都還聽話就好。”算啦,她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沒什麼別的要緊事,李棗兒心裡只惦記着胭脂,老老實實地窩在家裡,時不時去瞅上一瞅。每每見上層的清汁少了寸許,就覺得欣喜若狂。
一晃兩天過去,到了與徐紅椒約定那天,李棗兒早早起來,照例視察了一下她的胭脂,見顏色已經透了出來,用手一拈,雖還有寫溼,但已經有幾分膏子的雛形了,不覺心情大好。吃過飯便讓香鳳放下手裡的事,兩人直往錢家去了。
徐紅椒早就等在門口相迎。因爲自知第一次去李家給人的印象不好,她心裡十分忐忑。遠遠見李棗兒和香鳳攜手前來,連忙上前兩步,張了張嘴,心裡總還是有個疙瘩,一聲“大嫂”怎麼也叫不出來,只是歉然地萬着香鳳的手,低着頭不說話。
香鳳不在意,也沒有想到爲什麼徐紅椒竟像是事先知道她們要來一般,溫和地道:“二弟妹,些許日子不見了,這邊的日子可還適應?”
徐紅椒連連點頭,“挺好的。”
香鳳端詳着她的臉色,“二弟對你還好?”
徐紅椒一愣,表情頓時僵硬起來。說生氣不是,說害羞更不是。
香鳳看得糊塗,不由得問:“二弟對你不好?”
徐紅椒忙道:“不是,錢……李、李富他對我很好。”不知怎麼的,她覺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掩飾似的將兩人往裡迎,顧左右而言它,“大嫂在家裡都忙些什麼?”
李棗兒閒閒地跟在一邊,聽着倆人話着家常,無意插嘴。
路過花園時,香鳳側着頭正和徐紅椒說話,突然餘光瞥見園子的一處低矮的假山下面的草叢裡靜靜地躺着一本書,風吹過紙張嘩啦啦地響。下意識地走過去撿起來。拿回來給兩人看,“這是?”
“誰在這裡看書時掉的吧。”徐紅椒起先不以爲意,順着目光瞧了一眼,瞧清書名之後,忽然緊張起來,一把接過那本書,一邊皺起眉頭,“是我哥那個醫癡!準是在這兒看書之後落下的。真是的,明明把醫書當成命根子,還這裡那裡的亂丟!”看了眼不怎麼明白狀況的香鳳和李棗兒,她大大地嘆了口氣,“我這個哥哥啊……”搖了搖頭,“這可不是第一次了,他一定又是看看書,忽地想起了什麼方子啊,治法什麼的,腦門子一熱就什麼也忘了!”
“原來是弟妹的兄長來了。”香鳳淺笑道:“二弟說過他是位名醫,可真是了不起。”
“什麼了不起的,我哥啊,除了會醫病救人之外,別的事半點也不會。”說話間到了屋裡。她命丫頭上了茶,姑嫂三人圍在一起說着話。
只是,還沒等說上幾句,忽然房門被人“砰”地一聲大力撞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大呼小叫地闖了進來,“妹子,妹子妹子!怎麼辦?我的書不見了!”
屋裡幾個女人見是個男人闖了進來,下意識地驚叫起來。只不過待她們仔細一瞧,看清楚那個男人現下的模樣,又見他反而被嚇着了一樣呆在原地,又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棗兒沒什麼忌諱,已經笑得爬在桌子上。香鳳臉小,紅着臉底下頭,側了身子掩住脣,無聲地笑着,只從抖動着的肩膀上能看出她也是笑得十分開心。徐紅椒想是這樣的情況見得多了,一邊笑着一邊直盯着男人看,笑了一會兒才強忍了問:“大哥,你……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只見徐常山頭髮未束,未系的外袍也不知被從哪裡劃了個大口子,露出裡面白色的中衣,鞋也沒穿,一雙雪白的襪子已經沾了許多灰,他一手拽着衣襟,一手提着一條腰帶。想是沒想到妹妹房中還有別的人,他一衝進來就傻眼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張臉紅得像着了火,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大哥!我問你呢!到底怎麼回事?”徐紅椒笑得差不多了。走上去一把將徐常山推到門外,道:“怎麼這副鬼樣子出來?服侍你的丫頭呢?”
徐常山總算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徐紅椒的胳膊,所答非所問地道:“妹子啊,哥哥的書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
“這本吧!”徐紅椒瞪了他一眼,把剛纔香鳳撿到的書交給他,“你昨天是不是去花園看書了?把書丟了都不知道,還當寶貝呢!”
“啊!就是這本!原來是我落在花園了,我說怎麼找不到!”徐常山驚喜非常地雙手捧着書,手裡的腰帶也忘了,輕飄飄地落到地上。“真是多謝妹子了!”
“不是我撿到的,是……大、大嫂撿到的。”徐紅椒並不想讓家人知道她現在和李富並不闔目,只好含糊地說了一句,往裡一指。
“多謝嫂子了。”除了醫病救人,徐常山對別的都是馬馬虎虎,隨着徐紅椒一起叫嫂子。
香鳳不好意思地還了禮,點點頭沒說話。
徐紅椒沒什麼好氣地道:“找書就找書,你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找到了醫書,徐常山就什麼也不急了,慢吞吞地說:“我昨睡的晚,囑咐丫鬟不用過來伺候我起早。纔剛我起來,正穿衣服繫腰帶呢,忽然想起一個方子應當還有別的用處。就急着找這本書,哪知到處都找不到,我一着急就往外衝。”他皺着眉低頭去看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在桌角刮壞的?還是方纔那棵樹?”
徐紅椒顯然已經是習慣了,也沒大生氣,“行了,趕緊回去換衣服過來。”她一瞪眼,“前兒我和你說的事,你記得吧?”
“什……”剛想說不知道,徐常山一見徐紅椒的臉色,嚇得什麼都想起來了。往屋裡一看,瞥了香鳳一眼,“記得了記得了。可是……”一轉眼,他的臉又苦了下來,“我就帶了這麼一套衣服,如今衣服破了,我要穿什麼?”
徐紅椒愣住,“你幹什麼只帶一件衣服?”
“因爲我想多帶兩本醫術、藥材……”徐常山小聲說。
徐紅椒嘆氣,“我讓人去給你買兩套……”
“二嫂!”李棗兒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徐常山,笑道:“買衣服太耽擱時間了,我看徐大哥和我二哥的身材差不多,讓徐大哥先穿二哥的衣服吧。”她笑眯眯地看着徐紅椒,見她有些猶豫,又補充道:“這樣快些,徐大哥是有名的大夫,可別耽誤了事。”
徐紅椒這纔不怎麼情願地進了裡屋,打開櫃摸了一件李富的外袍遞給徐常山,“換上!”
“可惜了這衣服了,還是娘新給我做的。”徐常山接過來,一邊說一邊就站在外頭把破了的外袍脫了下來。
“我讓你回屋去換!”徐紅椒瞧了眼兀自悶笑的李棗兒,再看看把身子完全背了過去的香鳳,頓覺臉上沒什麼面子,氣得推了他一把。
“啊,我這就去。”徐常山好像真的很怕徐紅椒,微一哆嗦,手裡的破袍子掉在地上,他也顧不得,急急忙忙往屋裡去了。
徐紅椒忙又叫了丫頭跟過去,自己撿了破袍子還有腰帶回來賭氣往桌上一扔,“你們看看,這就是我哥!你們口中所謂的‘名醫’!”
確實是少根筋沒錯。李棗兒掩口悶笑不語。
香鳳卻把那破袍子拿在手裡看了看,“可是他會治病救人啊,弟妹,你想想,生了病是多麼痛苦的事,他能幫人解除這痛苦。不是很了不起麼?”手指在袍子上的破口出看了看,她擡頭道:“弟妹,有針線嗎?這袍子還是嶄新的,就因爲這麼個口子扔了太不值得了。”
徐紅椒道:“一件衣服而已,有什麼要緊。”
香鳳笑了笑,“以前節儉慣了……”她滿足地嘆口氣,“也是的,你大哥也常說我,好像是活該過苦日子的命,有錢也不知道花,有福不會享。”
聽香鳳這麼說,徐紅椒說不出爲什麼就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她摸出針線,道:“大嫂,我不會補。”
香鳳接過針線,熟練地挽了個扣,笑道:“你是個有福氣的,一切有丫頭做呢,哪裡用自己動手?”她低下頭去補袍子,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徐紅椒,“現在我家裡也有幾個丫頭,可是我總覺得,你大哥的身邊事,還是我打理比較好。”
徐紅椒道:“爲什麼?”
香鳳三下兩下補好了袍子,咬了線,道:“我嘴笨,有什麼道理也說不上來,反正我覺得我這麼做,我心裡頭高興,你大哥雖然不說,心裡也是高興的。”
徐紅椒搖搖頭,“不明白。”
“那是因爲你還……”
香鳳還沒說完,房門又被人撞開,犯人還是同一個人。
徐常山提着藥箱,一步跨了進來,“快點快點,先給大嫂子看完,我還得去看別人……”他一眼見香鳳手裡拿着補好的袍子,頓時住了口,衝過來一把搶過去翻來覆去地仔細看了看,忍不住讚道:“補得真好!真好!幾乎看不出來!大嫂子,好女紅!”
而香鳳卻是愕然地看着他,徐徐站起,“徐家兄弟,你剛纔說,要給誰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