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低着頭熟練地揉着面。連頭也不擡,道:“你這話說的,且不說我一向不喜歡身邊有丫頭伺候着,單說你喜歡的,哥什麼時候搶過?我和大哥一個意思,家裡你喜歡什麼就帶什麼,誰敢說個不字,就攆出去。”
可人見李德明擺着無心留她,心裡一急就要開口說話,“四爺,我……”
“砰!”李德有意無意將一團面重重丟在案板上,冷冷道:“好不懂規矩,我和姑娘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麼!”
可人張了張嘴,一直強忍着的眼淚唰一下掉了下來,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李棗兒一瞧,上前摟住可人的肩膀,柔聲道:“好了,別哭了,回去洗洗臉收拾收拾,明兒和我一起過去吧!別的人我不管。我這裡,總是有你的位置的。”
可人低着頭,肩膀不停地顫動着,胸口起起伏伏,聽了李棗兒的話擡頭看了眼李德,見他仍十分專注於手上的工作,半點也沒擡頭看她,心裡又氣又怨,一時也不知道回話。
李棗兒便又道:“莫不是你還想留着?”她慢慢地說:“那我得想想把你留在哪屋裡才放心……”
“不……”可人忽然搖頭,飛快地看了李棗兒一眼,低頭一福身,“四爺既然不留我,我便跟着姑娘好了。我……我先下去了。”說完扭身走了,看背影,她一路走,一路擡袖擦着眼淚。
“有你這個妹子真是……”李德停下手裡的工作,靠在案板上對李棗兒搖頭,笑容裡三分無奈七分寵溺,“這回可好了,好人你來做,壞人我來當。”
李棗兒輕笑,道:“是小北告訴你了?”
李德點頭,道:“不是你叫她來的?剛匆匆過來的,我還以爲什麼事。”
李棗兒道:“我也沒明說,這丫頭好機靈。”伸手戳戳那軟軟的面,隨手揪下一團捏在手心裡把玩,“說來。我也就是要討四哥一句不要,哪想剛瞧四哥的樣子,卻實在有幾分主子爺的架勢,什麼時候學的,我怎麼沒見過?”
“飯莊裡吃飯的雜得很,三教九流什麼人沒有?我雖在後頭專管做菜,也不是一點兒接觸不到。就算一眼兩眼,時間久了,裝樣子也幾分像了。不過是裝給那丫頭看的,平時可學不來。”李德笑了笑,從李棗兒手裡拿過麪糰,看她一眼,“糟蹋東西。”說着揉了起來,竟似要捏什麼東西。
李棗兒空了手,隨便找了把椅子坐着,笑道:“說一句不留就罷了,何苦那般說人家?這麼黑的臉,可不是我要你做的,若是就此得罪了人,可不是我的過錯了。”
“好沒良心的丫頭,總的不是爲了幫你麼!”李德笑罵幾句。便微板了臉道:“再說了,那可人,我不這般,實怕她不會死了心。”
李棗兒眨眨眼,道:“死了什麼心?”
李德垂了眼看着手裡的東西,道:“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總之就是最近這陣子,我出出進進總能見到她。一兩次還算巧合,次數多了,我也不好總裝不知道。她畢竟是你的丫頭,總亂跑成什麼樣子?略說了她幾句,也不見轉好,不想竟又出這樣的事。其實你不遣小北來說,我也斷不會留她在身邊的。”
李棗兒心裡“哦”了一聲,心道怪不得着幾日總也見不到可人的影子。只不過她也是不喜歡人伺候,又事多,一時沒顧上問罷了。只不過李德的態度倒有些意思,她追問道:“那可奇了,可人是哪裡不好了?好模樣好身段,又是個清白人家出來的,繡一手好女紅,四哥怎麼留下她,說不定以後我就能多個四嫂。”
“呸!”李德好氣又好笑地瞪了李棗兒一眼,道:“你要是真想要那樣兒個四嫂,我這就娶了給你看?”
“可別!”李棗兒笑着擺手,“妹子我可吃不消。我就是奇怪,好好的姑娘,四哥怎麼不待見?”
“好?好你幹嘛和她動心眼兒?你的小肚腸子,別以爲四哥不知道。”李德道。
“好奇麼!”李棗兒皺了皺鼻子。
李德淡淡道:“四哥是粗心。但不是什麼也不明白,剛說了飯莊裡來來往往,路過的什麼人沒有?這樣的女人也見多了,見到以爲好相與的男人就盯着,一點羞恥心都沒有。那個可人要是進了門,咱家還不永無寧日?到時,娘還不剝了我的皮!” 將捏好的一隻小兔子輕輕放進李棗兒的手裡,“倒是你,當時就算她可憐哀求,花大價錢買了她也算是做了好事,日後放了出去就是了,留在身邊恐怕不妥當。萬一,我那個未來妹夫……”
小心翼翼地捧着手裡活靈活現的小兔子,李棗兒眨了眨眼,覺得有點溼,低低地說:“放心吧,我認識的雲朝陽,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四哥,這兔子還沒紅眼睛呢!”這李德的兔子可不是白捏的,李棗兒屬兔,他是記得清楚的。
李德笑了笑,忙給小兔子點了紅眼睛,感嘆道:“一晃。小兔子要嫁人了呢!真快!”不過他心寬,雖嫁妹妹有幾分惆悵,一來畢竟今天還沒嫁,二來,雲家又離得不遠,擡腿就到,因此惆悵一閃而逝,來的快去的也快。“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李棗兒點頭,道:“是。我雖不急,又心懶,但娘和大嫂可是不許我馬虎的。”提起周氏和香鳳。她恍然想起,“對了,剛小北說娘和大嫂叫我過去說話呢!”說着跳起,“我過去了啊!”
“等等。”李德一攔她,神情有些詭秘,大拇指比比外面,“先到我屋裡。”
“有什麼事?”李棗兒一愣,道:“剛娘她們就叫我了,這會子怕是着急了。”
李德一笑,拉了她就走,“那邊不急,這邊倒是有個人你得見見,這一會兒的冷風也吹得夠了。再吹一會兒,日後病了,你怕是要怪我的了。”
李棗兒只得隨了他去,“這人是誰?怎麼這樣神秘?”
李德道:“也不是神秘,只是這時見面於理不合。若不是他一再求我,我怎樣也是不會答應的。你見過就算,可不許亂說。”
李棗兒更是好奇,跟着李德進了屋,見屋裡竟是空的,不禁奇怪,“人呢?”想起李德說那人在吹風,於是恍然,“在外面嗎?怎麼不讓他進來?”
李德這時正退了出去,“一會兒你把窗戶打開,只許說話,可不許出去,也不許他進來。”說完便把門關上了。
李棗兒十分狐疑,慢慢把窗戶打開,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只見李德屋後的小院子裡站着一人,大大的長斗篷帶着帽子,把整張臉都擋住了,此時又是黃昏,揹着夕陽,一時看不清楚是誰。
但那站立的身影是極熟悉的。李棗兒心裡一動,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窗櫺,慢慢地開口,“你……爲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