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謹不懂規矩。驚擾姑娘休息了，真是該死。”李和謹轉過身，跪在李棗兒面前道。
“沒事，起來吧。”李棗兒心知她是故意誇張做給可人看，只可惜看起來作用不大。
扭頭看向可人，見她一臉如願以償的表情，李棗兒道：“你找我？”
“是。”可人急切地點頭，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道：“不知上午和姑娘說的事……”
李棗兒搓搓手，道：“真冷，有什麼事，都進來說吧。”說罷退回裡屋，坐在窗下的太師椅上，見與她比鄰而坐的相公頭也沒擡，不過她手邊已經擺好了一杯熱茶。
可人跟了進來，站在廳中愣了一小會兒，才響起叫人，“姑爺。”
雲朝陽沒應，彷彿沒有聽見。
可人顯得有些侷促，只望着李棗兒，道：“姑娘……”
“姑爺。”李和謹關好門。最後進來，“姑娘，手爐。”將小小的黃銅手爐用帕子墊着交給李棗兒，隨後立在一邊。
“和謹。”手下稍停，雲朝陽略擡頭，道：“才兒你家姑娘叫人給你收拾了間屋子，料想就快好了，你一會兒過去瞧瞧，哪兒不順心就叫人改，少什麼了就說話。”
“謝姑爺，謝姑娘。”李和謹規規矩矩地道了謝，又站回李棗兒身邊，低頭垂目，表情如常。
李棗兒心裡頭發笑，知道這主僕二人故意給可人好看，故而沒出生，仔細看着可人的表情。見她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李和謹，眼中全是妒忌和不滿，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我記得，你上午來和我說的，你不想做雜活？還想要一間單獨的房？”
聞言，雲朝陽一擡眼，淡淡掃過可人上下，脣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復又低下頭去，沒說話。
可人的心思全在李棗兒身上，沒見到雲朝陽的表情。只衝着李棗兒道：“是。請姑娘成全。”
“那，你不想做雜活，你想做什麼？”李棗兒問道。
可人似乎從未想過李棗兒會這麼問，呆了一呆，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想和和謹姐姐做一樣的……”
“你知道和謹做些什麼？”
“當然知道，服侍姑娘嘛。”
李棗兒挑了挑眉毛，道：“那你說說，她都做些什麼？”
“這……”可人有些張口結舌，皺着眉，不自禁地數着指頭道：“伺候姑娘穿衣、打扮、吃飯……”目光四下搜索着，一下見到桌上茶壺，眼睛一亮，“端茶倒水……”又轉到李棗兒懷中的手爐，“預備手爐……添、添衣……”看到牀，“收拾被褥……”再轉向櫃子，“唔……收拾東西……”
她到李家沒有多久，又趕上李家香鳳懷孕、李棗兒出嫁這些大事，男主子從不管這些閒事，香鳳周氏是沒功夫管，李棗兒在家很少要人伺候，家裡外頭又都是兵荒馬亂的時候。也沒下心思。其他小丫頭們，家裡主子一個有了身孕，一個要出嫁，自己那攤子活兒都要忙不完，更沒有人有心思提點可人，她自己又見李棗兒賞識自己的繡工，因才自恃，雖到了李家一直跟在李棗兒身邊，卻對一干小事從不放在心上，又不是從小伺候人的，因此到今日，也不太明白身爲一個下人到底該做什麼。
“好了。”李棗兒忍了笑，擺擺手道：“那就從穿衣說起，你說說，我喜歡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梳什麼樣的頭。”
可人又是一陣茫然，失措地盯着李棗兒的一身打扮模模糊糊地道：“姑娘……喜歡……喜歡豔麗的衣服，戴金銀首飾，梳……”李棗兒此時長髮垂肩，看不出梳了什麼樣式，只好拼命想上午時見國的，“桃心髻……”
李棗兒也不指望可人能說出什麼，點點頭，道：“和謹，你說說。”
李和謹道：“姑娘喜歡素色、方便活動的衣裙，最喜歡淡青色，白色和杏色，不喜歡戴首飾。髮式越簡單輕便越好。”
可人又現出些不滿，有些含冤地看了眼李和謹，“我……”
李棗兒不等她開口，又問：“你再說說，我喜歡吃什麼？”
這次可人不敢再莽撞開口，苦苦思索許久，仍覺茫然，“姑娘，我……”
“和謹。”李棗兒又道。
“姑娘喜歡吃清淡的食物，偏素，最喜歡筍，最不喜歡南瓜；葷菜裡最喜歡魚蝦，不喜歡羊肉；喜歡新鮮的水果大都喜歡；蜜餞以海棠爲最，乾果最喜核桃，點心……”
“好了。”李棗兒打斷她，心裡也有些驚訝她對自己的喜好這般瞭解，對可人道：“你剛說倒茶，我問你，我平時喝什麼茶？茶葉放在哪裡？”
可人張口結舌地呆愣半晌，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細細的汗滾了出來，咬了咬牙，索性道：“姑娘你這樣做不公平！和謹她是來的最早。姑娘的事自然都清楚，我纔來沒幾日，哪裡會知道這些？”
可人全心全意放在分辨上，沒注意雲朝陽聽她說完這番話，慢慢將手裡的書放在一邊，擡起頭看向這邊，後背放鬆靠向椅背，雙手在膝頭交握，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十分平靜，就好像看熱鬧一樣。
李棗兒卻注意到了。不過她也只是略看一眼，便回頭對可人道：“和謹是來的早，但說來跟在我身邊的日子卻少。不過既然你這般說，我也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說看，關於我，你都知道些什麼？”
“姑娘……姑娘人好……”可人雙手絞在一起，櫻桃小嘴開開合合，想是努力要擠出話來，“姑娘……姑娘和幾位爺感情好，和大少夫人感情好……對下人好……還有……還有……”答不上來，一着急叫道：“如果姑娘將我留在身邊伺候，我一定學得來的！”
李棗兒道：“你這話兒說差了，我都已經帶了你過來，怎麼不是將你留在身邊了？”
“可……可我都是做些有的沒的，一天也見不到姑娘啊！”
瞟她一眼，李棗兒慢悠悠地道：“那，那些雜事要誰做？”
“金珠和雁柳！”可人道：“和謹沒安排她們做事，她們今天一天都是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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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還沒交代，我一會兒就準備說，今後這屋子裡的活計，都由和謹安排，金珠和雁柳既然到了這屋裡，自然也得聽我說的。從明兒開始，她們就不是閒的了。”李棗兒沉着語氣，別有意味地道：“在我這裡，不會有不做事的人。好了，和謹剛來的時候，也是做些雜事，洗衣掃地做飯，哪一樣沒做過？你好好做，等以後都熟悉了，該幹什麼，和謹會安排好的。至於房間的事，你們三個住在一起，金珠和雁柳也是一樣，我不好單單將你分出來。”
“可你把和謹分出來了！”可人叫起來。道：“明明我和和謹都是姑娘帶來的，憑什麼她可以自己一個屋子？還可以跟在姑娘什麼不用做那些又苦又累的雜事？”
李棗兒也不生氣，道：“因爲像你說的，她來的時間最久。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這是理當的。況且，洗衣服而已，哪裡會又累又苦？當年我也是做過的，到如今也沒累死。”想起那時的事，瞥一眼李和謹，見她露出一絲淡淡的窘迫和羞澀，也就輕輕一笑。
“可我和她不一樣！她也就會做這些事而已，我不一樣，我的手是要做秀活兒的，做那些雜事手會變粗，到時候就秀活就不仔細了！姑娘當初買了我，不也是看上我的繡工？還有，好幾個人住一個屋子的話，我會分心，一分心就繡不好東西，到時候姑娘買我的心思，不就白費了？”可人不依不饒地叫着，一下子跪在地上，道：“姑娘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糊塗的可人！
李棗兒低下頭，輕輕地揉着額頭，不是因爲惱怒，而是因爲好笑。想起前世在企業裡做事，見過一些剛接觸社會、不懂規矩、不知進退的新人，最後難免鬧笑話或者被炒魷魚什麼的。當時只當笑話看，此時想起，倒是很同情那時的老闆。
不過，最值得同情的是自己吧？那些老闆最大不過結了工資將人開除，一拍兩散，什麼也不損失。可自己不行，可人是她花大錢買的，簽了死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轉賣，一來這丫頭不懂事，弄不好要死要活出人命，二來合算不上，賠本買賣自然萬萬不成。可是這丫頭這般不通事理，看來不好管教，她又不想棍棒交加，不給飯吃爲人惡主……這麼一想，實在是有點爲難。
低頭去看可人跪在地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樣子，實在哭笑不得，莫非這小丫頭以爲只要一下跪，她李棗兒就什麼要求就能答應，淡淡開口，“你在威脅我？”
可人擡頭，大聲道：“我不敢，我只是……”
“你不敢？”一直沒有作聲的雲朝陽忽然開口，聲音不大，語氣也平常，但卻帶着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瞧你如此言行，你還有什麼不敢的。”